周胜利回到党校后借用党校的电脑把他写的调查报告重新修改了一遍,然后作为作业上交了。
与周胜利所在的后备干部班同期开班的还有县处级班和厅级班,同学们形象地按照幼儿园的叫法,把这三种班分别叫作小班、中班和大班。
被称为小班的县处级班培训期为一个月,较其他两个班提前结业。
结业仪式较开学仪式要简单的多:三个班的学员全部参加,党校领导班子成员全部坐主席台。
仪式由校党委副书记、副校长苗太兴主持。
作为会议主持,就是把整个会议的程序串起来,最后把到场最高领导的讲话中所要表达的重要内容突出出来就行了,不需要个人怎么发挥。
苗太兴主持会议一直也是沿用了这个模式,出人意外的是在党校党委书记、常务副校长欧阳才讲话后,苗太兴作会议总结时提到了宣传纪律、理论纪律问题,然后突然提高了声音严厉地说指名道姓:
“后备干部班学员周胜利置宣传纪律、理论纪律于不顾,在社会调查的作业中标新立异,哗众取宠,提出了什么股份合作制。”
他这颗炸弹一抛出,会场上顿时一片议论声。
苗太兴停下来轻呷了一口水,接着说道:
“同学们感到惊讶?这就对了。我们现在的有些年轻干部,二十几岁进入了县级干部行列,真把自己当成时代弄潮儿、改革的先锋,下去搞一趟社会调查也要标新立异,突出自己。”
很明显,苗太兴是直接对着周胜利来的。他如果就此打住,周胜利作为党员干部,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与在主席台上公开对决的。也许他讲得兴奋过了头,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权威性,在主席台上对教务副主任兼后备班的班主任沈枕批评道:“沈主任你们下一步得认真整顿学风,不能再出现这种标新立异的社会调查的报告了。”
沈枕是党校教职工公认的党员干部教育教学权威,他并不认为周胜利的调查报告有什么不妥之处,对苗太兴在这样的场合用如此严厉的语言批评这篇调查报告,他认为不仅是做得过分,而且明显带有泄私愤的成分。
周胜利的这篇调查报告是他认为涉及问题带有普遍性,提出的观点带有先瞻性,特别在作业上加了评语,推荐给校级领导传阅。
他认为,周胜利在这个场合挨批评自己也有一定责任。
他本来打算会后找苗副校长这个不懂教学业务的领导私下里交流的,没想到他竟然又点到了自己,在台下提高声音说道:
“苗校长,伟大领袖当年说的整顿学风不是你所理解的意思。他老人家的原话是‘反对主观主义以整顿学风,反对宗派主义以整顿党风,反对党八股以整顿文风’。周胜利那篇文章全部用事实说话,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你、你什么态度?”
苗太兴万没想到沈枕会当众给自己下不来台,声色俱厉地责问。
沈枕从坐位上站起来,转身面向三个班的学员,但话间却是对着苗太兴:“我倒是要问一问,学员的一篇作业惹来苗大校长这么一通火。请苗大校长教一教我们今后如何教学?”
苗太兴与临蒙地区原常务副专员栾天乐是儿女亲家。
栾天乐因为报复周胜利而走到仕途的尽头,但他心胸狭窄的毛病却改不了。到女儿的公公家里拜访苗太兴时,无意间在党校院子里见到了周胜利的身影。
从亲家苗太兴口里得知,周胜利是作为重点培养对象破格进入后备干部培训班的学员,他预感到,假以时日,周胜利将会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政治新星。
想到这里,他心里极不舒服,知道亲家脾气火爆,最看不惯爱出风头的人,把周胜利救人被埋说成是他为了出风头上报纸故意表演,被埋只是意外。
女儿也在一旁帮他说周胜利的坏话,说他刚大学毕业时就是靠制造新闻得到上面的重视被提拔起来的。
自打栾天乐在面前说了周胜利爱出风头后,苗太兴怎么看周胜利都是爱出风头的人。
早上他与党校的年轻教职工一起打蓝球,经常接过别人传给他的球不再传给别人,自己直接投蓝,蓝球进圈后赢得阵阵掌声和叫好声——这是爱出风头。
苗太兴原来在地区里当专员,到省党校当了副校长以后才又把上中学时学会的打乒乓球技艺拾起来,在乒乓球室里经常碰到周胜利。周胜利的球技在党校没有敌手,还经常过来打球——这不是爱出风头是什么?
还有,周胜利每天早上围着学校操场跑步,练拳时蹬得地面咚咚响,惹得许多人转头看——这也是爱出风头。
苗太兴不分管教学业务,能够看到的就是周胜利在教室外的活动,他因此更认定了周胜利是爱出风头的人。
对周胜利在临城地区进行社会调查时写的调查报告,他对周胜利的观点没有什么成见,看到沈枕在文章上面的推荐内容,他便认定:周胜利又没有放过这次出风头的机会。
说心里话,他没有几分替亲家栾天乐出气的想法,他们两亲家之间的感情还到不了那个份上。
作为有着几十年社会阅历的人,他知道如何击到对方的痛处。比如对付爱出风头的人,就是要在人多的地方让他脸面受挫。
于是,他选择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对周胜利的论文提出了严厉指责。
校党委书记、常务副校长欧阳才没有想到苗太兴在这样一个场合对一名在校培训学员发难,对他的表现很不满,但又不便当着全校教师和三个班学员的面对他提出批评,此时见他被教务副主任问得张口结舌,无法下台,还是出面给他竖了个台阶,顺便也点了点他:
“这个场合不是讨论教学业务的场合,你们的辩论可以放在会后,现在我宣布,结业典礼结束!”
宣布完后,站起来离开了会场。
苗太兴可能意识到自己忽视了欧阳才的存在,做得也有些过,没有再指责批评沈枕和周胜利二人,端着自己的茶杯匆匆离开。
周胜利在会议室门外等到了沈枕,向他致歉道:“对不起沈主任,因为我的错误连累到了您。”
沈枕的脸一直黑着,听了他的话更黑了,“你有什么错误?年纪轻轻不要学得官油子气十足,上级领导说你错你不错也错。”
周胜利一脸苦笑,试探着问道:“我的调查报告观点是不是有政治问题?”
沈枕看见有好多学员驻足,提高声音说道:
“你们进过这个校门就是我的学生,往后在理论领域记住一条:经济管理体制方面的观点只是经济领域里的探讨,如果在现有的体制内停止不前,我们就不要搞改革了。你们不是经济学家,是一方领导,你们的探索有利于你们管理的地方的经济发展。”
周胜利没想到沈主任会顶着来自校领导的压力支持自己,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我们不会停止不前的。”
沈枕对周胜利说道:“你下午把这篇调查报告再修改一遍,投到全国性的理论期刊试一试。”
这是个证明文章是不是标新立异的最好证明。
下午,周胜利到学校电教室里用微机修改着文章,接到了凌月欣的传呼:“京城大报冼记者来省城,沐洁在‘翠谷大酒店’设场,今晚五点,请周大富豪来结帐。”
冼心兰给自己帮了很大的忙,她到省城,确实应该见个面,以尽地、主之谊。
周胜利用楼层公用电话先回了个电话,告诉她:“党校五点下课,打车大概是半小时内到。”
他虽然是在宿舍内改文章,别人也都在写调查报告,不用听课,但课堂纪律不能违反。
到了放学时间,他到党校门口打了一辆车去酒店。
正走着,前面一辆挂着军牌的越野轿车箭一般从后面追上,超越他所坐的这辆车刚一个车头便方向一转到了这辆车的正前面,的车司机急忙刹车,轮胎摩擦着柏油路面发出了“吱吱”的尖叫声,接着就是“咣当”一声,追了尾。
周胜利幸亏反应快两手撑住了前面坐椅的椅背,才没有受伤。
这一天真是背运的一天,上午莫名其妙挨了顿批评,下午打辆车又追了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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