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学问她:“县里是只单追加了酒厂的税收还是增加了大多数企业的税收?”
桃子道:“新来的这个县长想钱想出疯了,所有的企业追加的税赋都是百分之五十,看文件上对农副产品增加的幅度更大。”
崔文学说:“你给全厂工人暂时放十天的假,告诉他们放假期间所有人只发生活费。”
桃子为难地说:“只发生活费怕是工人会闹事。”
崔文学说:“就怕他们不闹。县政府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的税赋,压力都在企业承包人身上。你开会告诉工人,县里突然增加税收,工厂生产越多亏损越大,假期的第一个十天发生活费,从第二个十天起,连生活费也不发了。”
下午,桃子召开了一个全厂职工大会,把账务科新算的企业成本帐向职工读了一遍,说:“县政府给我们厂新追加了百分之五十的税赋,我让账务科算了帐,按现在的税赋计算,原料加税收等于全部收入,我们工人的劳动力成本没有了。
厂里不能让全厂职工只干活不拿钱,所以从明天起,放假十天。放假期间,只发生活费。”
听她宣布工厂放假十天,有些工人脸上露出了喜色,但当她宣布只发生活费时,下面议论纷纷。
她知道工人议论的是什么,接着说道:“十天以后,县政府继续按现在的税赋不变,工厂还得继续放假,再放假连生活费也没发了。”
开过大会以后,她把中层以上干部留下,给他们开了一个会,各自分工,放假期间看护好厂里的财产。
老爸在电话里提示她,工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大可能会破坏厂里的机器设备和其他资产。
其他县属企业没有像酒厂那样立即放假,但也宣布削减职工的工资,从中挤出一点利润空间。
削减工资自然挫伤职工的生产积极性,县印刷厂刚进了一台高档印刷机,一天夜里突然发生事故,把一个青工的一只胳膊全部卷进了机器里,幸亏他的同伴及时拉闸停住了机器。不然,他整个人都有被卷进去的可能。
据与这位青工一同上夜班的工友说,工人们的工资被消减了三分之一,工人怨言很大,上班时责任心大不如以前。
那天晚上,他们几个青工把机器开动了以后凑到一起发起了牢骚,发泄了一通后有个青工对受伤的青工说,听声音你的机器好象出现了故障。
那个青工跑过去一看,是机器拖运纸张的托运带偏了,印出的彩页纸边上都有油墨,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
按安全操作规程,必须先停机再拉一把托运带即成。但是对厂里成见很大的青工根本不按操作规程,把手直接伸进了安全网去拉扯托运带。
物体在高速运转的时候都会产生向心力,能吸纳别的物体。这位青工手刚伸进去便被吸进了机器里绞得粉碎。
别的青工听到他的嚎叫声跑过去时已见到机器上和地面上鲜血迸溅,那个青工已经伏在了机器上面。
一个机灵的青工迅速拉下了电闸,机器停止了运转,青工连夜被送到县医院抢救,之后又转到了地区医院。
青工的伤情稳定后,他的家人开始到厂里闹事,厂里则说青工违反了操作规程造成工伤,责任应当自负。
家里人则说是厂里削减工人工资,造成工人的责任人不强,责任还在厂里。
工厂领导却说:“县里突然增加了税赋,工厂也没有办法,不仅是下面职工的工资削减,厂领导的工资也都削减了。”
这个青工的家人有在县酒厂上班的,他们提供了酒厂放假的信息,“县酒厂生产一天赔一天,不生产还不赔,先放了十天假,人家厂里就没有出事故。”
印刷厂长也学着酒厂放假,除了几个人护厂、几个人看护受伤青工外,其余全部放假,只拿生活费。
工厂放假像会传染一样,一个传染一个,一个月内县属近二十家工业企业就有十二家放假,没有放假的也惨淡维持着。
税赋增加造成的冲击波很快也到了农村。
农贸市场上,税务所的工作人员堵在路口,对卖豆腐、卖凉粉、鸡鸭的,一律收税,到后来连卖青菜的也收交易税。
县城非农业人口多,蔬菜、鸡鸭等销量大。本来这些农民自种自养的农产品到市场上,工商所收个三毛两毛的摊位费,现在又突然加收税款。税务所雇佣了大量的协税员协助收税。
协税员说起来好听,实际上就是街面头子上好吃懒做的闲散人员。
这些人每人过去往小摊前凑合就被赶得老远,不受待见,现在胳膊上箍着写有“协税”二字的红布条,立马神气了,“依法纳税”几个字挂在嘴上,纳税过程当中却从不见依法二字。
税务所给他们的报酬不是按天,而是按收到的税款的提成,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他们在“协税”中的离谱做法。
营川镇西北庄的高大娘家就在集市旁边,每个集市都在门口摆摊卖菜。她卖的菜大多是村里人们让她给代卖的。
县城驻地本来就没有多少土地,农民种菜主要是自家吃的,剩余的不多的菜等到逢集的时候拿到集市上卖,需要卖的菜太少,耽误一个人的功夫不划算,大多委托高大娘给卖,早上送来菜,晚上过来拿钱,给她扔下个三毛两毛的。
高大娘呢,守在自己家门口看摊,还不耽误手上的活,是有求必应。
以前工商所到高大娘摊子前收摊位费,大娘把自己家房屋“四至”文书拿出来,指着“南至”说,“你们看,我家南面至马路边,我在自己家的地盘上摆摊反而要给你们摊位费,没有这个道理。”
工商所的人讲不过她,就免了她家的摊位费。
税务所聘的“协税员”都是当地人,知道高大娘卖的菜不是一家的,告诉她卖几家菜就应交几份税。
高大娘自然不干,“别人论摊收税,我家也应按摊收税。”
“协税员”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谁都知道你是给别人家卖的,而且还不止一家。”
高大娘怼道:“你们说出我给哪几家卖的,只要属实,说几家拿几家的税,反正又不用我掏钱。”
“协税员”说:“我们到哪里查去,主要靠你主动申报。”
高大娘说:“我主动申报就报一个摊,实际上我也就看了一个摊。”
“协税员”“你没如实申报,你卖的不是一家的菜。”高大娘说:“你们明明宣传的是按摊收税,到了我这里
按家收税,你们是欺负我老太太吧?”
高大娘也不是好惹的,像她这样的老太太自称为街面头
子人,爱赚个小便宜,从不愿意吃亏,但也没有大贪心。
“协税员”硬要她一个摊交几个摊的钱,她自然是不干,便与“协税员”吵上了。
有个“协税员”向她宣布,你抗拒纳税,应当加倍罚收税款,应收税金一元二角,加倍十倍十二元,宣布过后填写了税单撕了下来。
高大娘一看他来真的,突然变得冷静起来,说:“我今天卖的这把菜也卖不了十二块钱,你们等一会,老婆子到家去拿钱给你们。”
看着她进了家门,开票的“协税员”说:“对付这样的老太太就得来真的。”
高大娘全身身湿漉漉的,散发出呛鼻的汽油味,手里拿关一盒火柴出来了,指着开票的“协税员”骂道:“你们这几个小王八蛋,老太太替人卖两把青菜也要税,别看老太太老,从不乱睡(税),今天老太太宁愿一死也不给你们一分钱。”
见老太太动真格的,几个“协税员”吓得直往后缩,还一个劲地劝她:“老太太,为十几块钱搭上条命不划算,可别动真格的。”
一个“协税员”说:“要不你把你应交的一块二毛钱交上,罚税不交了。”
不料开票的那个“协税员”不同意,“这个高老太太我知道,就爱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这回我偏不惯他毛病。你自己点火敢点不?不敢点的话我给帮帮忙。”
高大娘属于泼妇的性格,只要吓唬成功,她并不一定点燃自己,现在被“协税员”逼得心一横,划着了手里的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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