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月的尾巴,最后一个工作日。距离季扶生与夏竹的最后一次会面,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自那次争吵之后,季扶生再无音讯,像消失了一般;而夏竹的心,像冬雪覆盖的湖面,冰封了起来,回归到过去孤寂的人生。
他们就像两条相交后迅速错开的平行线,彼此间没有声息。
春末夏初的季节,是夏竹最忙碌的时候,她借此时机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中,对于季扶生去做了什么,有没有和尹千惠旧情复燃,对她来说,都是不值得花时间去探索的事情。
正如她自己更了解自己一般,故意将计划在这个时间段展开。
有时候她也会懊悔,但更多的时候是自己坚持了下来,说服了自己,也让后悔一词从自己的人生字典中抛弃。
季扶生离开之后,夏竹的人生平顺许多,没有再被追尾,也没有飙车党跟在自己的前后,更没有奇奇怪怪的快递寄来。
只是,网络上多了一些声音,是关于夏竹和季扶生婚变的。
夏竹也不在意这些消息是谁发出去的,是季扶生自导自演也好,或是始作俑者的挑拨离间也罢,她都不在乎。
这一刻的安稳,是她所需的。
有时候,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夏竹也会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地以为对方也爱她,但这对他来说,她也只是替身或是利用。
什么爱不爱的,她才不信。
夏竹总在自己要回头时打碎自己的滤镜,她把一切都交给天意,告诉自己,顺其自然。
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就说服了自己——季扶生不爱她,她只不过是盗版的尹千惠。
早晨醒来之前,夏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小男孩跟她说:“林芊语,长大了我娶你。”
她回应小男孩:“我等你。”
夏竹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手里最近新开发的一个亲子装项目,她忽然想起早上的这个梦,变得有些怅然若失。
那个小男孩,是谁?
她的好奇心在无意间被勾起,思绪也变得乱七八糟的。
人一旦有了好奇心,就会开始去了解,然后沉沦在自己的幻想里,一发不可收拾。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敲响了哈桑的办公室门。
夏竹抬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努力集中注意力,把所有精神都投入到工作上,规范自己的思想不要神游。
隔壁细细碎碎的谈话,声调点点入耳,却听不清他们在谈什么。
一不小心,夏竹就画错了一个工艺符号,她放下铅笔,从笔筒里寻找橡皮。
她抓起笔筒,往里一看,橡皮掉到最下边去了,她伸进去两根手指,好不容易夹起来的时候,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推门声又掉了进去。
夏竹微微蹙眉,抬头望向门口。
是季扶生。
他又将头发染回了白色,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圆领薄卫衣,黑色工装裤,脚上的帆布鞋沾满干泥,脸色有些肃穆和疲惫。他走到夏竹面前,跟她说:“陪我去趟夏城。”
“我要上班。”夏竹躲避了他的眼神,继续捞橡皮。
季扶生直接抢走她手中的笔筒,告诉她:“我已经帮你跟哈桑请好假了,跟我去夏城。”
“不去。”
夏竹伸手去拿笔筒,却被他擒住了手腕,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却也让夏竹感受到了强迫。
他说:“舅公去世了。”
夏竹抬头,见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中满是哀伤,她很快速地移开了目光,冷漠说道:“不关我的事。”
她想要挣脱开手,却被他捏得更紧,他轻声叹息:“你要离婚,我答应你。但这是最后一件事情,你必须跟我一起去。”
说罢,他拉着夏竹往外走。
夏竹为了不让旁人生疑,她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任由他的牵引。
走到公司楼下,季扶生拉着她到一辆越野车面前,帮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夏竹不情不愿地上了车,准备系安全带时,就听到车门“嘭”的一声,他的力气很大,像是故意做给夏竹看的,又或是在发泄情绪。
季扶生一言不发,启动汽车,赶往机场。
半路上,两人没有半句交谈,夏竹偶然目视前方,实则是在用余光观测季扶生的情绪。
半个多月不见,两人之间多了一丝陌生感,他比过去沉默许多,心事重重的。
夏竹回过了头,望着车窗外,阳光正热烈照耀大地,温度越来越高,在汽车的车顶能看到热浪。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
季扶生终于开了口:“帮我拿一下手机,在裤子口袋里。”
夏竹转头,伸手到他的口袋里拿手机,手机在掌心中震动,她刹那间觉得不真实。
手机接听按键在屏幕上雀跃,夏竹一看,手机屏保还是他们俩的结婚照。
是刘漂亮的来电,她帮他按下接听,点开了扩音,再将手机放在他的大腿上,之后坐正了身子,扭头看向窗外。
刘漂亮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中回响:“生哥,你真的要去夏城?”
“嗯。”
“你不要命啦?你这个时候去夏城?”
“我必须去。”
刘漂亮的语气带着不满的情绪:“你这样一去,身份全暴露了,牧城的事情你怎么收场?多少人就等着你出现!”
“我自有安排,你顾好自己就行。”
“生哥,你别去……”
季扶生发起了脾气,他近乎是吼的:“我说了不用你管,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夏竹被他这一嗓子吓得脊背一凉,一回头,他已经挂去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了后座上。
“嘭”的一声,手机从椅面上弹跳到脚垫上。
夏竹凝视着季扶生的侧脸,他的眼睛越来越红,她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她从未见过季扶生暴躁的一面。
一遇到红灯,他就捶打喇叭,一脸不耐烦。
夏竹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对方。
到了机场,两人下了车,季扶生从后座上拿走小背包,他刻意和夏竹保持了距离,没有牵手,没有勾肩搭背,也没有交谈。
从进机场,取票,安检,等待,登机……
一切过程,两人一句话也没有。
季扶生安排妥善所有事情,夏竹只跟在他的前后,内心深处产生了无数的疑惑,但都没有问出口,安安静静的。
飞机上,季扶生坐在靠走廊的位置,一坐到座位上,他就管空姐要来了一张毛毯,然后蒙着头,没有一点动静。
夏竹找空姐要来了一个眼罩,她小心翼翼摘下季扶生头上的毛毯。
刚一揭开,就见季扶生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红得像被火灼烧,鼻尖和唇上冒出汗珠。
夏竹解释道:“这毯子不透气,要睡觉的话戴上眼罩。”
季扶生接过眼罩,也不戴上,就抓在手里。他掀开了毛毯,手肘支在扶手上,捂着眼睛。
夏竹拿出一张纸巾,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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