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一想到这两天,霍不秧与女性近距离地接触,内心不免又给他冠上一个“渣男”的称号,她直白地问他:“你太太很大方吗?你背着她跟其他女性……”
话还没说完,霍不秧转身伫立在她的面前,嘴角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包括你吗?”
夏竹的眼珠子左转右转,他在男人的眸色中,看到了大海海面的涟漪,是波光粼粼的荡漾。
他又说:“我太太挺小气的。”
夏竹往后退了一步,越过他往前走,阳光越来越猛烈,她不再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寒冷的。她明确给霍不秧这个男人标注上“不纯洁”、“不忠诚”等标签。
她的目光扫视着前方的店铺,基本都是文玩店和饭馆,暂时没有看到服装店铺。
“欸……”
夏竹闻声回头,霍不秧指着后头的路,说道:“这边没有服装店,不用看了,先把东西都放回车上,我顺便回家里一趟取点东西,再带你去买衣服。”
“你家在这里?”夏竹转身,脚步朝着他迈去。
“有问题吗?”霍不秧将一袋子鸡爪谷扛在肩上,肆意又自然,整个人显得非常洒脱。
夏竹没有回答他,安静地跟着他走。
回程的路上,霍不秧又买了一些玉米,他说:“鸡爪谷酿酒要跟玉米一起发酵,比较好喝。”
他不停地跟夏竹讲解怎么酿造鸡爪谷酒——要把谷子脱粒蒸熟,晾晒后拌酒曲,再装袋包棉被,接着等发酵……
夏竹听得一知半解,她不喝酒,对这自然也不感兴趣。
回到汽车旁,两人都将手里的东西放进后备箱。
霍不秧关上后备箱的车门,告诉夏竹:“我先回去一趟,你在这等我。”
“我可以去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霍不秧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指着附近的公用厕所:“那不是有卫生间吗?”
“不习惯旱厕。”
“将就一下吧。”
“你太太不在家?”
霍不秧点了点头:“不在。”
“那算了。”
言罢,夏竹转身朝着那公用厕所走去。还没走近,已经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她虽然也不是一个洁癖的人,但是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公用卫生间。
狭小的集装箱式卫生间,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次一元。
在那牌子下方,坐着一位穿戴遮阳帽的妇女,她的皮肤黝黑,夏竹还没靠近,她已经起身做好准备收钱了。
夏竹掏出手机扫描付款码,正在操作的时候,就听到妇女用带着浓厚口音的普通话问她:“要不要纸巾?两块钱一包。”
夏竹摆手拒绝,接着走进其中一个独立隔间。
很快,她就解决完需求,走出来的那一刻,宛如重获新生。她大步往汽车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掏出那盒阿诗玛,取出一根叼在嘴角边。
这些天,每当安静下来的空隙,夏竹总会问自己,为什么要来乌斯?
来来去去,都是为了那个已故的季扶生。
“小时候就很让人头疼,死了还不让人安心。”夏竹自言自语,她倚着车门,眼神空洞望着前方人来人往的集市。
孤独,从从未有过的孤独,在乌斯分分秒秒都察觉到了。
霍不秧从一个小街道巷口走出来,他穿上了一件黑白拼接的外套,嘴角叼着一根棒棒糖,好几个瞬间,夏竹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个人的步履与季扶生重叠度非常高。
香烟在她的指缝中夹着,她定定地看着霍不秧走来。
理智与感性并存,不分上下。
霍不秧把手里的黑色登山包扔进汽车后座,他从口袋里再掏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后,塞进了夏竹的嘴里,是橘子味的棒棒糖。
接着,霍不秧拿走她的烟,扔在地上捻灭:“抽烟有害健康。”
他坐上汽车,招呼着夏竹:“走吧,买衣服,然后请我吃石锅鸡。”
夏竹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味蕾上传到来的熟悉甜味,她的情绪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她不时转头看向身边的霍不秧,背光的脸庞常让她觉得面前的男人就是季扶生。
去到服装市场的时候,到处都是当地的民族服饰,走了好几家,才在市场的最角落里,看到一家卖普通外套的服装店。
夏竹站在原地,仰头观看墙壁上挂着的衣服,有些被套上塑料薄膜,面上落了灰。她很快就做了决定,指着墙壁上的一件米色外套:“老板,看一下那件。”
老板缓慢地从座椅上起身,找了许久的丫杈,才将那件衣服拿了下来。他拿到店门外抖了抖塑料薄膜上的灰尘,然后把衣服取出来,递给夏竹。
夏竹脱下霍不秧的外套,顺手还给了他。他接过后,抱在怀里,到处观望。
夏竹试了一下新外套,不长不短,刚刚好,抚摸了一下面料,是防风性较高的一款布料。
“这一件要了,多少钱?”
老板走到夏竹面前,抓起衣服下摆的挂牌说:“八百块。”
夏竹刚掏出手机要付款的时候,霍不秧抢先一步按住她的手,用当地的方言跟老板交谈。夏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能从老板的面上看到些许不悦的神色。
二人谈了很久,夏竹没有介入他们的对话,静静地站在一旁。
最后,老板妥协道:“两百就两百。”
“赶紧付钱啊,还要去吃饭呢。”霍不秧一脸平静地催促夏竹。
夏竹掏出手机付了钱,随后跟着霍不秧的步伐走出了服装店。
霍不秧取下嘴角的那根棒棒糖棍子,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饭店:“吃饭。”
夏竹的肚子早已咕咕叫,两人在集市的时候也没有看到早餐摊位,一直饿着。
两人走进一家饭店,霍不秧依旧是用当地方言说话,他不是这里的人,却感觉他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完全融入了当地的文化。
餐食很快就被点好,现在才早上十点钟,饭店刚开始营业,整间餐饮店里只有他们一桌食客。
不到一会儿,服务员陆续端上来餐食,一个足足有一米左右的圆簸箕摆在桌面上,中间是特制的镂空洞口,一个外表漆黑的石锅尺寸正好被放在正中间,锅里是一整锅菌菇鸡汤。
簸箕上铺放芭蕉叶,上面摆放野香蕉、去皮的甘蔗,拌野菜、炒腊肉、八宝饭等等。
“这个是当地最有名的一道菜,石锅鸡。”霍不秧抓起木勺子舀了一碗汤放在夏竹的面前,他继续介绍着,“你别看这个锅脏兮兮的,它可是雅鲁藏布峡谷的崖壁上开采出来的,一整块石头才做出来这么一个锅,它的质地比较软,属于蛇绿岩。”
霍不秧自卖自夸道:“我以后要是失业了,在乌斯当导游也不错,一定会有不错的业绩。”
夏竹听了他的话,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她低头尝了一口汤,确实鲜甜。
霍不秧见她不说话,便主动套近乎:“你老公都死了,你为什么不重新找一个?”
夏竹用勺子轻轻搅拌碗里的汤:“给他守个寡,万一他突然复活了……”说着,夏竹都把自己逗乐了。
“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霍不秧……”夏竹抬头,目光紧盯着他看,“你说,人要受到多大程度的伤,才会把声音都改变掉了?”
霍不秧掰了一根香蕉吃着,他一边吃一边吐籽,吐槽道:“这乌斯的香蕉吃起来就是麻烦,还要吐籽,籽还特别大。”
安静几秒钟,他放下香蕉皮,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夏竹扬唇浅笑:“我说,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干我们这行的,常年在外,受伤很正常。”
恍然间,夏竹脱口而出试探道:“你以前就长这样吗?”
霍不秧点了点头:“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好看。”
“我也觉得。”他满意一笑,大口喝着汤。
细细一看,霍不秧吃饭的行为动作和次仁有些许相似。
“假如,你变得没有以前好看了,你会不会担心你的太太嫌弃你?”夏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端详着他的一举一动。
霍不秧喝汤的动作显然慢了下来,片刻后才回答她:“不知道。”
夏竹低下了头,饮了一口汤,轻声说道:“你太太一定不会嫌弃你的。”
这一句话,像是在跟面前的霍不秧说的,又像是在跟自己假设中的霍不秧说的。
在那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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