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确实是在和扶风道长打哑谜。
那话，大概也就他们两个知情人才能听得懂。
扶风道长说三成是一句客套，可秦枫说六成却是大实话。
而这个程度比扶风道长自己预估的要低很多。
至于秦枫说的那一句话吃皇家饭，则是故意的试探，但却被老道给刻意忽略了。
有些事，秦枫也没想着能瞒过一个业务十分纯熟的同行。
上一次见面，这位扶风道长就配合他在他那皇帝爹面前演了一场戏。
真人面前，秦枫也没有必要再装作真的是学什么都快的样子。
花田别院里，小覃为扶风道长奉上了热茶。
秦枫老话重提，又故意问道：“道长既不兼着钦天监的差事，也不在国子监中任教，不知道长吃的到底是朝廷的哪一碗饭？”
扶风道长苦笑说道：“看来殿下是不打算放过老道了！”
“不瞒殿下，老道确实吃着朝廷的一碗饭。”
“但并没有什么身份，只不过是偶尔帮陛下处理一些小事，仅此而已。”
秦枫含笑侧目，“好像并不只是如此吧？”
“陛下有一颗向道之心，老道偶尔开解的次数其实相对较多。”扶风道长拂须说道。
秦枫又摇了摇头，“我父皇确实是有一颗向道之心，但这向道之心到底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道长觉得能瞒得过我吗？”
扶风道长笑了起来，“殿下说的极准，只是殿下是否想过，那样一来，陛下身边更需要一个像我这样有些资历的老道？”
“既然道长不愿意以实相告，小王也就不多言了。”秦枫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但他确定了一件事情，这老头瞒的越深，事情必然越发紧要。
一个在朝堂上并不常见其踪迹的老道，却在皇帝身边担任着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这让秦枫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功勋卓著的黑衣宰相。
他那个皇帝爹沉迷求仙问道这件事，就和他不学无术、昏聩无能的传言一样。
并不完全是事实。
有些只是做给某些人看看罢了。
话锋一转，秦枫问道：“道长今日前来，该是有些要事吧？”
“我以为殿下该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扶风道长笑着，故意调侃道。
秦枫黑脸。
“我只听说自古文人相轻，却从未听闻道人相残！”秦枫恼火道，“你没有带着目的前来，我又如何能知道道长是为了何事？”
“老道前来当真是有些目的的，有事相求于殿下。”扶风道长说道。
秦枫摇头道：“我说的是你进门的时候没有目的。”
扶风道长淡淡笑了起来，笑的有些鸡贼。
大概很得意自己瞒过了秦枫。
这个老道在秦枫的眼中，瞬间没有了那种缥缈出尘的感觉。
他略显无语的说道：“道长，还是直说你的目的吧。”
“老道此来，只是想与殿下切磋一番，不过如今已有了答案。”扶风道长说道。
秦枫：……
他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这老道爷竟然还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
这种心境，秦枫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没有了。
也就是现在更换了身份之后，时局逼着他不得不去争强好胜。
要不然，他更喜欢游山玩水，寻幽访胜。
若是身边有几位美人相伴，就更加圆满了。
“老道冒昧一问，不知殿下座下是否有弟子侍奉？”扶风道长忽然有些含蓄的问道。
秦枫摇头道：“我收徒看缘，近几年无缘！”
扶风道长的神色微微一僵，语气稍断了片刻后，说道：“缘法随时随地都在变，殿下不妨再好好看看，老道是否有成为殿下的弟子的缘？”
“你？！”秦枫被惊了一下。
扶风道长这个请求，让他不但感觉意外，还有些荒诞。
别看这老道有些不太正经的样子，可人家是道门第一道场三清山的掌教。
在整个天下那都是辈分极高，威望极大的一个人。
更何况，他还在朝中兼着一份非常紧要的差事，是他那个皇帝爹的人。
就这样一个秦枫两辈子加起来估计都得喊一声爷爷的老道，竟然要拜他为师？
这犊子让他给扯得，简直离了大谱！
秦枫悄悄推演了一下，不禁更加惊愕了。
他和扶风道长之间，还真他娘的有点儿师徒情分。
扶风道长语气间带着一些感慨，摇头晃脑的说道：“问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老道并不好奇殿下的师门在何方，也不敢再妄自推演。”
“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老道曾推过自己的寿数尚有十五年可活，如今……仅剩短短九月，老道思来想去，似乎唯有入殿下门庭以求托庇。”
扶风道长这话说的让秦枫稍微有些糊涂。
迎上他探寻的目光，扶风道长主动解释道，“当日就是在此地，老道推演了一番殿下您的师门来历，不但一无所得，还给老道留了一腔淤血，外加减了十四年的寿数。”
“老道寿数这个坎，若想迈过去，恐怕唯有殿下您这位系铃人了。”
秦枫心中微惊，差点失神。
这老道爷为了推演他的过去，把命给推没了？！
十四年，这代价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秦枫伸手说道：“请道长伸一下胳膊，我来为道长把个脉。”
“有劳殿下。”扶风道长撸起袖子，伸出了胳膊。
一切脉象，秦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老头是真的勇士。
竟然敢和天大战三个回合，厉害！
连这么大的天机都还敢硬着头皮算，他不夭寿都不正常。
若他当时察觉到不对，及时收手，损失还不至于这么大。
可这老道爷也是个倔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就非要算。
现在好了，几乎彻底完犊子了。
切了切扶风道长的脉象，秦枫也算是弄清楚了自己身上这件事。
他存在在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场浩大的天机。
若是叫人轻易的揣测了去，那就出问题了。
秦枫捏着袖子收回了手，沉声说道：“道长，你我之间确实有些缘法，但这个因果太大了。我是系铃人没错，可这个因果，我不是很想担。”
“殿下，你是不是推错了？这个因果怎会牵扯到你的身上？”扶风道长有些不信邪。
他亲自推演了一番，脸色忽然有些绿，“不对啊，这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不对，不对，肯定是老道什么地方算错了。”
不信邪的扶风道长又推演了一遍，然后悻悻的认了命。
“本来，老道为了今日拜师之事，还为殿下略备了一点薄礼。”扶风道长摇头叹息道，“也罢，既然因果如此汹涌，老道也便不为难殿下了。”
秦枫没好气的看着扶风道长，“道长，既然您都说的这么直白了，那不如先说说你的薄礼，任何事都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初次见面时，秦枫感觉这老道应该是个不为世俗所累的世外高人。
今日一看，这他娘的简直就是个老神棍。
“老道偶然得知殿下可能要之藩，出镇大秦北方。”扶风道长又笑的无比和善了，他徐徐说道，“北方的形势复杂呐，民风悍勇，常有造反之事，且北方地贫，民生维艰，殿下去了之后怕是会不太好干。”
秦枫默默的听着，只是点了点头。
北方，他是注定要去的。
他早就有此预兆。
“老道能力有限，也没多大的本事，但如果老道尊殿下一声师父，做弟子的那肯定不能不孝敬师父。师父有难处，老道必然倾整个三清山之力，助殿下在北方站稳脚跟。”扶风道长说的很勉强，但气度神色间却满是自信。
“北地百姓不多，但供奉的神祠却多入牛毛，他们非常相信各种来路不正的神灵，这类事，我们三清山非常能插得上手，以神祠信奉入手，可助殿下尽快收拢北地民心。”
秦枫又点了点头。
这个事他们确实能插得上手。
三清山，道门第一道场，更有历代皇帝御赐的封号。
在这些事上，三清山出面堪比圣旨。
“民心整肃，殿下的差事应该会好干许多。”扶风道长接着说道，“除了这些之外，雍州和凉州的地方官吏中，有好几位是老道故人之后，还有几位与三清山有深厚的香火之情。”
“届时，这些人手能助殿下尽快整顿地方吏治，以达如臂使指之效。”
“老道更不会告诉陛下，殿下您私自为北戎右部出谋划策，反向拿了三年岁贡之事！”
秦枫眸子猛地一沉，黑着脸说道：“行了，你这个师侄我认下了。”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秦枫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在这里等着他。
拿到北戎右部三年岁贡，对大秦而言，那绝对是一件天一般大的喜事。
可这事，他自己揽了，那就是谋逆。
一旦传出去，谁也帮不了他。
对于这个能掐会算，身份还有些神秘的老道，秦枫还没办法追究消息是怎么出去的。
当日谈这件事的时候，在场的只有四个人。
除他之外，唯二的知情人就是李由和小覃。
除非问题出在这二人身上，可秦枫没感觉身边扎着这样一根刺，故而也不太可能。
“至于我的师父是哪一位，你自己看着办，就算是没有，你给我杜撰一个出来。你的师父，我当不了，我也不会当，撑死也就给你当个师伯，或者师叔。”秦枫无比郁闷的说道。
碰见这样一个对手，是真他娘的造孽！
这老家伙为了算他把自己的命差点给算没了，最后竟然要他来负责。
这不就是纯纯的讹人嘛！
自穿越至今，一直都是秦枫敲诈别人，还没有别人敲诈他的余地。
这是第一次，结果竟然还折在了同行手里。
更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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