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夏枫要去县里工作,关丽娜起初有些失落,听夏枫分析了到县区后的益处,心里熨帖了不少。考虑许久,她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给夏枫换车。
“到县里后,有专车,还有秘书,自己买什么车啊?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一辆桑塔纳嘛。”夏枫劝她。
“你那车太破旧了,开着丢人,安全系数也低。公家的车,又不允许自己开,还是换一辆吧。另外,我听说以后可能要进行公车改革,早晚都得买。”关丽娜很是执着。
拗不过她,夏枫只好默许。二人商量着,花个二十万左右,买辆黑色的马自达,一来这车不像是公车,避免引起别人的误会;二来,这车性能好,日系车毛病少,开着省心。三、原来的桑塔纳就不要了,号太小,太容易让人记住。新车随机换个新号,低调,不招惹人眼。
关丽娜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夏枫身上,时时想念的是他,处处牵挂的是他,时时考虑的是他的所需,为了他,她甘愿付出一切。
夏枫感动之余,就是惭愧。有时候他想,如果真的与关丽娜结婚了,她会不会还能这样?她的热情会不会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所销蚀?每虑及此,他就会及时制止自己这种荒唐的假想,他相信他的关丽娜一定会一如既往地爱他,无论结婚与否,都会把他当成孩子一样宠着。
这个表面上非常幸福但内心十分孤独的女人,渴望着被人爱,也渴望着爱一个心仪的男人。毕竟,男人是女人的山,是女人踏实的依靠。
轻松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不几日,张子龙的任职公示期满,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王常勇亲自送他到市建设局上任。
建设局这台暂停的机器,马上被启动并高速运转起来。
根据市~委组织部的要求,建设局召开机关全体人员会议,赵匡达主持,王常勇宣布了张子龙的任职决定,并简单介绍了张子龙的履历,称赞张子龙政治素质高、工作能力强,善于把握大局、很懂领导艺术,在zf机关经受了锻炼,是机关干部中的的优秀分子,要求全局干部职工一定要支持张子龙的工作,在张子龙的带领下,把全市建设系统的各项工作不断推向新阶段。
王常勇宣布的,是张子龙任市建设局daog组书~记。按任职规定,局长的职位需要市~长提议后并经市人大常委会选举,才能正式上任。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只是个程序问题。
张子龙激情慷慨地作了表态发言,表示作为一班之长,一定要坚持民~主集中制原则,充分尊重每个人的意愿,注重发挥每个人的特长,团结带领局班子成员及全体干部职工,以高昂饱~满的工作热情,坚持不懈的工作精神,勇于奉献,开拓创新,唯旗是夺,勇争一流,决不辜负市~委、市政~府的殷切期望,决不辜负市~委组织部王常勇部长的嘱托。
毕竟在领导身边工作、在zf机关锻炼了若干年,子龙的讲话水平就是高,态度坚定、话语中肯,自信心强,夏枫很是佩服。
紧接着,第一次办公会召开,各位班子成员纷纷做政治表态,夏枫也装模作样地发了言。发言的同时,夏枫想,如果自己是老三,张子龙是老大,那该多顺当啊,现在偏偏老三领导着老大,老大却要向老三表忠心,多少有些别扭。
显然,子龙事先做了功课,调度各位副局长分管的工作时,究根问底,很是专业。每问及一项工作,他都要请分管副局长讲一讲这项工作省里的要求和标准是什么,其他市的进展如何,全国的典型经验有哪些。有的同志答不利索,说不明白,子龙就严肃地望着他,也不说话,让人很是尴尬。
夏枫显然要比其他人放得开,神情从容自然,说的头头是道,子龙频频点头。
子龙深谙为官之道,夏枫自愧弗如,更加盼望着自己调动的消息早日到来,到新的岗位上之后,好好地向子龙学习,经受锻炼,有所提高。
然而,越是急切期盼的事情,越是迟迟不能到来。夏枫心急如焚。
夏枫明白,干部人事工作,风云变幻,反复无常。有人戏称:一泡尿的功夫,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当然,这里面有故事,说的是市里开常委会研究干部,两个领导先后到卫生间去撒~尿,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二人嘀咕了几句,回到会议室便发表了统一后的意见,我要表达的意见你替我表达了,你要表达的意见我替你表达了,结果就改变了原先组织部提交的草案,从而改变了个别干部的命运。
与组织部门相比较,关丽娜办事就利落多了。她要了夏枫的身份证,去了趟汽车超市,立马把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马自达开了回来,并且当场就挂上了牌子。车子放在咖啡馆的一个角落里,几次通知夏枫去开,夏枫却不好意思。
忽一日,张子龙打电话给夏枫,请夏枫去他办公室一趟。张子龙的办公室,就是原来张民富的办公室,夏枫每次进去,总感到有张民富的影子存在,放不开。这次还是这样,毕恭毕敬的样子。见夏枫不太自然,子龙就笑,说:“大哥,公开场合与私下里不一样,你是我大哥,拘谨什么啊。”
“啊啊,没有啊。大哥很自在的。”夏枫还不愿意承认。
“大哥,刚才我又与组织部的常勇部长联系了,原来一个县的副县~长想到市直部门来的,最近因为家庭的原因,说是孩子大学毕业后分到县里去了,又提出不愿意来市直了。这样,组织部还要重新物色人选进行轮转,让你不要着急,机会总会有的。”
组织部的理由尽管很充分,夏枫却是将信将疑。内心已是蠢蠢欲动的他,难以安静下来。
“不知还要等多久。”夏枫问子龙,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事,张子龙也难以说清楚,只能安慰他:“大哥,我替你盯着,感觉不会太长。”
子龙过去是zf的副秘书长,大小也是领导,现在又是zf重要部门的一把手,说话应该是有一定份量的。夏枫自我安慰着,点头应允。
过去,兄弟俩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如今客套几句,反而感觉无话可说了,夏枫便起身告辞,说:“子龙,你事多你就忙吧,我回去了。”子龙礼貌地送他到门口。
机关工作像磨道的驴推磨,周而复始,一圈一圈地重复。说话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王一凡被考察为沐阳县副县~长,夏枫获悉后第一时间便电话祝贺。王一凡得知夏枫还没有动静,便豪爽地说:“我再问问大姐,你放心,大姐从来不说谎话。”
不一会儿,王一凡来电话了:“老弟,情况有所变化,大姐正在运作,请你耐心等待,千万不要着急。”
又是一瓢凉水。如果这真是钟兰说的话,夏枫倒也安慰,他担心王一凡蒙人。转念一想,也不会,王一凡对他一向认真,不会糊弄他。
等待的滋味,折磨人啊。夏枫故作镇静,努力以日常的繁忙来冲抵焦躁的情绪。
工作上的一切经历,夏枫都视为应该承受的历练,哪怕是痛苦的折磨。三毛在《说给自己听》里写道:“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夏枫完全能体会三毛写这首诗时的心情,但他却不赞同三毛说的来生的观点,人哪有来生啊,你追求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就要从当下做起。职业生涯中,有时候是可以“安详”的,有时候是应该“飞扬”的,另外,更多的时候还要经受风侵雨蚀。
夏枫努力让自己诗意一些,浪漫一些,这样感觉才富有情趣。
然而,生活中的他,就没有这么纯粹和诗意了,幽灵一样的张强无时无刻不在他眼前晃荡,并且不断地制造矛盾,让他不得安宁,成为他当下一切痛苦的根源。这不,本来想着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的夏枫,又让张强给讹上了,让他本就飘忽不定的心绪雪上加霜。
“夏点的姥姥想置换一下房子,缺钱,我和张伟每人出二十万,你也出二十万吧。你出的钱,算是借,有钱的时候一定会还你的。”张强说的理直气壮。
夏枫哭笑不得。这是明显的强盗逻辑,还说是借,谁借的?谁来还?张强说都懒得说。
强压着腹中的熊熊火焰,夏枫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缓:“咱家你出二十万不就可以了吗?我手里确实没多少钱,张伟结婚的时候我花了不少,欠的窟窿刚刚堵上。”
他真的没有心思与她争辩。
“真~他~妈~的恶心,一个建设局的副局长,手里连二十万都没有,装憨充愣骗傻子呢!”张强有些愤怒。
“你说话客气一点好不好?你算一算我的工资,除去正常开支,一年能剩多少?”
“你还是个男人不?能不能大气点?你不要给我讲你的工资,现在但凡当点小官官的,谁指望那点吊工资?!你这副处也当了两年多了吧?尼妈,一年攒个10万块钱应该不成问题吧?你出点血就死了你了?不就是那两毛臭钱嘛!”张强针锋相对,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人和人不一样,我不像其他人,我不分管具体项目,我也不想违规犯纪,过提心吊胆的生活。”
“别给我讲这些屁用不中的大道理,你也是人,你也是食人间烟火的一个普通的人!别认为提了个小小的副县级就了不起了,就够不着南天门了,就不知道你姓什么好了。那就是一张纸的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人家给收回去了,到时候你还是你,你认为你是谁?狗屁都不是!今天我就问你一句话:借,还是不借?!”张强步步紧逼。
“不是借不借的问题,是有没有的问题。”夏枫近乎哀求,声音很小。
张强凝望着夏枫,良久,失望的表情逐渐幻化成满脸的愠怒,吼叫道:“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一点人味都没有,你白披了一张人皮!”
说罢,冲向卧室,啪地一声,响亮地关上了房门。
夏枫的心,刀割一般地疼痛,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无助的他,关上小屋房门的时候,两行滚烫的泪水蚯蚓般地爬过两腮。
他,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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