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焰眼睁睁地看着司丝离他越来越远,她的手被祁珩牵着,头也不回的只给他留下一个绝情的背影。
那只司丝丢掉的狐狸木雕被离落捡了回来,看着横贯在上面的狰狞裂痕,离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中闷闷的发疼,有些事好像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离落拿着狐狸木雕走到夜焰跟前,却见以往傲视云巅的男子,此刻笑着流出了眼泪。
那双满是血色的眸子痴痴地望着司丝离去的方向,夜焰的脊背再也不似之前那般挺直,不知是因为身体上的伤痛,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傲骨凛然的魔神此刻就好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生命力,颜色憔悴,面容枯槁。
责备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离落把狐狸木雕递到夜焰面前,哑声道:“表哥,我送你回去吧。”
夜焰没有回答,他接过狐狸木雕,小小一只木雕早已被他的鲜血打湿,猩红的液体就像是从那道裂痕中涌出来的一般。
这只狐狸木雕是夜焰仿着司丝的模样刻制的,在那些瞒着司丝偷偷刻制的日夜里,他想的最多的便是今后同她生活在一起的情景。
夜焰以为那些美好的未来他曾拥有过,可那都是假象,早在他们相遇之前他就已经是罪人了,他在她面前从始至终都是不堪的。
他是杀了她的凶手,他有什么资格守着她。
“呵,哈哈……”夜焰苦笑出声,他学着司丝的模样把狐狸木雕贴近胸口,这是他全部的爱啊。
她终是弃了他,她不会再要他了……
离落送夜焰离开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楚瑶,她刚从人界回来,彼时夜焰已经昏睡了过去,不省人事。
离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楚瑶了,再次见到这个他曾珍视非常的师妹,离落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疲惫和疏离。
在离落心中,楚瑶其实也没有做错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一厢情愿,包括她同夜焰的关系,他也一直都看在眼里,纠缠着她的人是他们。
虽是如此,离落如今却也是再也做不到像往常一样对待楚瑶,他心里到底是生出了芥蒂,若非有楚瑶的存在,那些伤害司丝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他的欺辱,夜焰的杀妻证道,包括不久之后的神魂剥离计划,这一切都与楚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今时今刻,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他心心念念的狐狸姐姐是司丝,而他家表哥喜欢的人也是司丝,他们最亏欠的人始终只有司丝一人。
见离落带着满身伤痕的夜焰从正门出来,楚瑶焦急的过来询问情况,她想帮忙,可却被离落三两句话拒绝了。
离落神情疏漠,说话的语气也极尽冷淡,他也想好好说话,可只要想到今后司丝还要为楚瑶遭罪,他就笑不出来。
离落跟楚瑶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楚瑶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她若有所思的冷笑着,而后大步往不落峰走去。
……
将夜焰送回魔界之后,离落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忙前忙后的张罗着为夜焰处理伤口,心中更是藏了一肚子想要问的话。
离落出去招呼魔医进来的时候,夜焰幽幽睁开了眼,他把狐狸木雕取了出来,强忍着脏腑处撕裂般的剧痛施展了清洁术。
狐狸木雕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可那处裂痕却是怎么都无法抹去,那裂痕从小狐狸的胸口处一路向下,像极了他曾经将她一剑穿心的伤口。
“司丝……”
夜焰低喃着司丝的名字,她厌恨至深的面容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夜焰不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司丝已经亲眼见过了过去发生的那些事。
前世的记忆早已随着她的转世而消亡,司丝自是不可能毫无缘由的恢复那些记忆。
如此说来,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利用时光回溯的术法将那些事复刻在了她眼前,而能做到这件事,又有这个动机的人只有祁珩。
祁珩他也喜欢司丝!
所以才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揭露了这些秘密,祁珩想让司丝就此恨上他,继而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想到这夜焰心中涌出了一股滔天恨意,祁珩他竟为了达到目的,对司丝做出这般残忍的事!
祁珩他难道不怕这样的逆天之举会报应在司丝身上吗?!
还是说祁珩根本就不把司丝的安危放在眼里。
任何窥得天机的术法都是有反噬的,正如他从冥界寻得的水镜一般,开启水镜不仅需要耗费千年修为,还要忍受反噬过后的剧痛,那种钻心刺骨的剧痛比之抽筋碎骨并不遑多让。
夜焰不知道祁珩这么做会有怎样的后果,也不知道这反噬会不会落在司丝身上,可单是他不顾司丝的感受让她重温这些苦痛这一件事,他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祁珩同司丝之间绝不仅仅只是师徒的关系,这其中的秘密,他一定会追查到底,他决不允许有人再伤到司丝。
…………
司丝被祁珩带到栾华殿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茶具和茶叶,茶具是上等的琉璃灵石材质,茶叶更是难得一见的千年凌虚芽。
这凌虚芽于修仙者大有裨益,饮之可强筋健体,维固功法,有价无市,是仙家道者争相追求的至宝。
可就是这样的至宝,现在却是被祁珩拿出来用来给司丝练手,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厌弃她的时候,随便给她一点破烂都是奢侈,而此时此刻,奇珍异宝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看着司丝魂不守舍的模样,祁珩并未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对夜焰之事避而不谈,一副极不在意的模样。
可当他看到司丝衣衫上的血迹时,藏匿于心底的情绪还是流露了出来,他动了动手指,不过眨眼功夫,司丝便换了一身衣裙。
这套衣衫与司丝在大夏穿过的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材质,同样的花纹制式,就连衣袂处的收束弧度都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是这衣衫的尺寸大小,现如今的司丝身形比之千年前在大夏时要高挑一些,模样也更加清丽可爱。
祁珩对司丝现在的模样极为满意,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神温柔,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与她定情的那段时光。
回忆着过往的甜蜜,祁珩笑意渐深,他有些期待司丝发现她这身打扮的反应,她会猜到些什么吗?她会不会认出他来?
祁珩拉着司丝的手腕往桌边走,可直到两人坐下,茶水沸腾,司丝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祁珩的话置若罔闻。
祁珩一直都极有耐心,尤其是当他面对司丝时,他初次动情,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他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对司丝的冲击很大,这事是他亏欠于她,他可以给她缓和的时间,哪怕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同她亲近了。
祁珩一言不发的温杯投茶,他将煮沸的泉水倒至茶壶中,拎着壶柄的那只手修长白净,指节分明,动作优雅的很。
此时,面对着心爱之人,祁珩褪去了一身的寒凉,他仿若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整个人都柔和下来,眉眼间皆是如水般的爱意。
他把泡好的茶水送至司丝面前,看着她机械的将茶水饮下,表情麻木。
祁珩没有多言,他默默地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等着她对自己敞开心扉。
茶水沸了一遍又一遍,祁珩等了许久仍是没有等到司丝诉述衷肠时候,他轻叹一口气,失望的情绪划过心头。
罢了,便再多给她些独处的时间吧。
收了茶盏,祁珩本想将她带到他新给她准备的房间,那房间就在栾华殿,他的隔壁,里面的陈设极尽华丽,每一处都彰显着他对她的独一无二。
可也就在这时,司丝对他开了口,她想回到栖梧殿,语气坚决。
祁珩没有问她非要回去的缘由,司丝也同样没有问他让她搬至此处的原因,只是从她眼中流露出的的疏离和防备中,祁珩还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说到底她还是不愿同他待在一处,她只把他当成自己的师父,今日的亲昵举动难免会让她对他生出些戒备。
他虽不愿看到她这般对待他,可这同时也说明了她对他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全然无所察觉,不管是防备也好,依恋也罢,她终于开始正视他的存在了。
祁珩亲自将司丝送回了栖梧殿,临走时他看了一眼尚未苏醒的凤凰,他挥了挥衣袖解除了她身上的禁制,而后缓步离开。
……
在司丝同夜焰对峙的时候,半夏尚在自己的医庐中,他手边放着千年前那只小狐狸送他的医书秘籍,看着这些物件,半夏心中倏而有些百感交集。
半夏怎么都没想到司丝就是千年前的小狐狸,忆起最初相见时的情景,半夏唇角微翘,眸中的怜爱悉数展露。
其实那日在大殿上她便认出了他吧,若非如此她怎会在笼子里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难怪他早前总觉得与那只小狐狸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难怪她总喜欢到东宫找他,难怪她会把这些秘籍赠予他,原来她就是司丝,在那般昏暗的日子里,一直都是她在陪着自己。
不知名的热意在胸口翻滚,一声声轻快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千年间,他从未如此轻松开心过。
他一直以为他这一世也就这样了,只要他报完祁珩对他的恩情,他就可以身死魂销,从这尘世中解脱。
可现在知道了司丝的存在,他突然发现他对这索然无味的世界有了些许期盼,那只小狐狸还活着,她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他身边。
半夏到达栖梧殿的时候,司丝正坐在软榻上发呆,这一路上,他听闻了今日发生的事,他没想到夜焰竟还敢来苍葭山找她。
一进入殿内,半夏就看见司丝抱臂缩成一团,她的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空洞。
白皙的脸庞上泪痕尚未褪尽,她的眼眶红得厉害,圆润的杏眼中更是写满了绝望和痛苦。
见到她这般模样,半夏一瞬间觉得心脏紧缩,只不过是半天没见,她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司丝……”
半夏快速走到司丝跟前,他几乎在靠近的瞬间就把她搂在了怀里,细细密密的痛意在他心口盘旋,他的声音沉闷沙哑,其中全是驱之不散的怜惜和沉痛。
“半夏,师兄……”
扑面而来的气息熟悉又温暖,司丝嘴唇微动,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句。
曾经悦耳的嗓音像是夹杂着砂砾般嘶哑,半夏听到怔了一瞬,心疼的情绪沉沉的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半夏紧紧地拥住司丝,他极力压抑着暴怒的情绪,柔声道:“司丝不怕,师兄在这里,师兄保护你,司丝不怕……”
泪水倏然失禁,悲伤和痛苦在碰到半夏的安慰后骤然爆发,娇小的手掌死死地抓着半夏的衣襟,嘶哑凄厉的哭声随之响彻整座栖梧殿。
“半夏师兄,我害怕,呜呜……茸茸他要杀我,茸茸他骗了我!”
“我不想死,我要回大荒山,我不想待在这里……”
“半夏师兄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这里的人都好可怕,他们像戴着面具一样,他们都没有真心!”
“半夏师兄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司丝哭得梨花带雨,她仰面望着他,就像是看到了最后的救赎。
“司丝你先别着急,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师兄好不好?”
半夏一边擦着她脸上的眼泪,一边询问这其中的隐情,可司丝显然是已经被吓坏了,她摇着头,除了哭便只知道求他。
“半夏师兄,求你帮帮我,求你了,我不想再见到那些人,我不要!”
司丝的哭求声像鞭子一样不住的抽打在半夏心上,避不开,躲不掉,更让他无法忽视。
他舍不得看她哭,千年前她已经经历过那般绝望的事了,那时候的他无能为力,他救不了她,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可以护她周全。
“你别害怕,师兄会带你走,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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