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童散去,司丝向小厮挥挥手,示意他将秦惊秋松开。
“行了,这没你事了,出去候着吧。”
“是。”
小厮领命,走之前向秦惊秋行了礼,“秦少爷,方才多有得罪。”
秦惊秋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向他道歉,连忙按着秦小弟的脑袋,生硬地向小厮回礼。
“不,是我该向先生您道歉才是,方才误会了您,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还望您能海涵。”
“秦少爷客气了,我只是听我家主人的命令行事,无事我便先离开了。”
秦惊秋忙点头让步,“您请便。”
司丝在一旁看着,心想这923戏还挺多,戏都谢幕了硬是让他又挤出了两句台词。
这低价一次性人偶是没有感情意识的,只能重复诸如驾车一类的单一动作。
从刚才进来就一直是923在操控,如饥似渴,为了这次机会他硬是违心说了好半天好话。
923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刚才一瞧见秦惊秋,他脑子立刻冒出了一个诉求:他要和他说话。
司丝那个黑心鬼估计发现了什么,要不哪用得着把他轰出去,外面那么冷。
923依依不舍,却又不能回头,只能咬牙操控着小厮走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就只剩下三个孩子大眼瞪小眼。
秦小弟从刚才就缩在秦惊秋身后紧巴巴望着司丝,想看又不敢正大光明的看,司丝一看过去他便缩了回去,小脸紧贴着秦惊秋的大腿,只露出个炸毛的小揪揪。
司丝瞧着手痒,突然就想捏一捏,她蹲下身,笑着招手。
“过来让我瞧瞧。”
秦小弟一动不动,司丝也不催促,蹲在原地,守株待兔一般等着秦小弟再次冒头。
秦小弟是个没耐性的,藏在秦惊秋身后没一会就探出头来,可刚和司丝对上眼就又缩了回去。
他对司丝崇拜又好奇,这个人从天而降救了他和兄长,三言两语就把山哥他们吓跑了。
他从没见过山哥那样惧怕过谁,若他日后也能像这位恩人一样厉害,这李家坳必定再没人能欺负他和兄长。
这么想着,秦小弟又探出头去,司丝仍旧在看他,他心一紧又缩了回去。
这位恩人为何一直看他?
就这样缩头冒头重复了两三回,秦惊秋无奈摇头,手往后一抓,拎着秦小弟领子将人拉了出来。
“啊——”
“别叫!”
杀猪一样的嚎叫传来,秦惊秋低喝一声,之后对司丝抱歉一笑,温声解释,“他平时胆子很大的,许是今日闯了祸,自知没脸见人才缩了起来,您别介意。”
司丝摆手,“无妨,小孩子嘛。”
秦小弟被自家兄长推到了前面,羞得脸红耳赤,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尖,更想藏起来了,可他肩膀却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秦小弟低头认命,他哥力大无穷,他今日是躲不掉了。
希望恩人不要嫌弃他才好。
秦小弟想起以往的遭遇,心情有些低落,恨不得把头缩进土里,却不想下一刻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生生的手。
秦惊秋和秦小弟都没明白司丝的意思,秦小弟年纪小,脑子直,沉默片刻直接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秦惊秋倒吸一口气,刚想制止,司丝却已经笑了起来。
黑乎乎像鸡爪一样的小手落在司丝掌心,上面甚至还有些灰泥,和司丝透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司丝却毫不在意轻轻握住,“刚才就是这只手抓了牛粪团弄脏了那翠儿的衣裳?”
“我,我回来洗手了!”
秦小弟大窘,急忙解释,“而且那是半干的牛粪,我特意挑的,丢到那毛丫头身上才炸开,我身上没沾上牛粪,我不臭!”
自知这个说辞没多少信服力,说完,秦小弟立刻想把手缩回来,却被司丝牢牢握紧。
她扑哧一笑,轻戳了下秦小弟脑门,之后顺理成章在秦小弟头顶的小揪揪上捏了下。
“我知道。”
司丝用行动说明了她的信任,平易近人,秦惊秋暗自松了口气。
秦小弟摸了摸被司丝碰过的额头,晕乎乎眨着眼睛,脸颊发烫,对司丝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他欲盖弥彰清清嗓子,辩解道:“我平日很爱干净的,今日是个例外,便是冬日我们也会隔天洗一次澡,我兄长也很爱干净。”
他不想司丝因为他们的穿着嫌恶他们,虽然他们如今看起来真的很狼狈。
司丝点头,“我来的不凑巧,不知道今日之事的前因,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往翠儿身上丢牛粪吗?”
秦惊秋早前趁乱只听了一点,一知半解的他也看向了秦小弟。
秦小弟捏起拳头,一脸愤然,“他们使坏要欺负我兄长,山哥他们说要把我兄长丢进河里,还说我们家都是短命鬼,活不过明年!”
其实难听的话远不止这些,山哥他们还骂了他爹娘,只是那些话他并不想说给司丝听,他怕她听了会瞧不起他们。
秦小弟脸上藏不住秘密,结合923刚才给她的情报,司丝猜了个大概。
此时在秦家兄弟二人心里,秦副将并非是为国捐躯的英雄,而是临阵逃脱害死千万兵士的罪人。
乡长他们有胆子抢夺抚恤金,势必要有一番说辞,他们笃定秦副将的夫人活不久,两个五六岁的幼童更是翻不起风浪,朝廷每年死那么多人,谁有那个闲心来管他们。
秦小弟说完后便紧抿起嘴,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司丝,生怕她察觉出端倪。
秦惊秋自然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他摸不准司丝的来意,面色也有些紧张。
两个幼童罢了,在面对难堪之事第一反应都是逃避。
司丝心生怜惜,手掌往秦小弟头顶一扣,趁机又蹭了下秦小弟的小揪揪,一脸豪迈欣赏,“有仇必报,是个有胆量的娃娃,你叫什么?”
转危为安,又得了崇拜之人的夸奖,秦小弟刷得瞪大了眼睛,难掩喜色回答道:“越冬!秦越冬。”
司丝嗯了声,“越过严冬便是春,好名字。”
秦小弟听不懂话,直觉司丝是在夸他,他咧开嘴,挠了挠头,也想了句夸赞的话。
“你真好看。”
司丝挑眉一笑,玩味道:“是嘛?怎么个好看法?”
秦小弟目不转睛看着司丝,痴痴道:“比张秀才还要好看。”
“张秀才是谁?”
司丝下意识抬头看向秦惊秋询问,秦惊秋正笑着看他们互动,眉眼微弯,满眼柔和,小小孩童已经初具惊艳之色,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英气十足。
就是太过消瘦,身板单薄了些,又因连遭折辱,身上多了抹挥之不去的狼狈阴郁,破坏了阳刚的美感。
司丝突然就想逗逗他,她看着秦小弟,手指着秦惊秋,问:“我问你,我和你兄长比,谁好看?”
秦惊秋没想到话题会扯到他身上,呼吸一窒,他如何能和贵人相比。
他捏了下秦小弟肩膀,示意他别乱说话。
可秦小弟还是选了秦惊秋。
“……我兄长更好看些。”
秦小弟犹豫了好久才做出选择,其实他觉得恩人哥哥更好看些,精致又漂亮,跟个姑娘似的,和他兄长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但他若站在恩人哥哥这边,他兄长定会伤心,他兄长只有他了,再说平日里夸恩人哥哥的人肯定不少,不差他一个。
秦小弟同情地回头看了眼秦惊秋,却见他脸色发黑,一脸责备。
秦小弟后脊发凉,赶忙低头,吐了吐舌头。
司丝看到这一幕爽朗大笑,“还护上了,你兄长确实好看,但我觉得我比你兄长更好看,而且我比他高,男人就要顶天立地!”
司丝起身后退,凌空比了两个利落的剑招,把秦小弟看得目瞪口呆,眼睛直冒星星。
司丝很满意看到这一幕,她用下巴指了指秦惊秋,看着他问:“怎么样?”
秦小弟兴奋拍手叫好。
秦惊秋目光直直和司丝相撞,耳根微烫,诚实回答,“很厉害。”
说罢,他又道:“我弟弟调皮不懂事说了冒犯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外面天寒,您若不嫌弃便随我进屋吧。”
之后他松开秦小弟,吩咐道:“去把矮橱后的茶具拿出来。”
……
司丝跟着秦惊秋进了里屋,院外简陋,却不想屋里更是瞧着让人心酸。
漏风的土屋并没比外面暖和多少,桌边木盆里的水结了冰,挂绳上的抹布也冻得邦邦硬。
狭小逼仄的房间一眼就望到了头,这里既是卧房也是厨房,更是会客的地方,两张小床一东一西缩在墙角,桌椅板凳也紧挨在一起,只有一小处落脚的地方。
小归小,但胜在干净,被褥枕头洗的发白,不染脏污,木桌也十分整洁。
923消息报告的及时,山哥他们还没打到屋里,这才使得屋里的物什躲过了一劫。
秦惊秋小大人一样引着司丝坐下,秦小弟已经麻利的端来热水。
秦惊秋将热水倒入茶盏,送到司丝面前,“家里没有茶叶,委屈您喝白水了。”
“不妨事,有口热的就成!”
司丝接过茶杯,紧接着抿了一口,喟叹一声,“暖和!”
司丝脸上丝毫不见嫌弃鄙夷之色,秦惊秋心中微微松动,紧绷的笑容也舒缓了些。
他顿了顿,做足了心理建设,问:“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他刚才称呼他们为表弟,可他实在不记得他还有他这样尊贵非常的表亲。
虽是如此,秦惊秋心中还是不免有几分期待。
若眼前这小少年真是他的表亲,那是否就意味着他可以为他母亲报仇了?
那些欺负他和秦越冬的人也会忌惮些,再不敢来骚扰他们。
司丝端着热茶,又抿了口,咽下后随口抛出两个字,“司岑。”
秦惊秋闻言,瞬间如遭雷劈,他白了脸色,心中犹如被掀起了巨浪,无法平静。
前一刻的希冀摔得粉碎,紧随其后的是数不尽的污言谩骂。
他的父亲是逃兵,是罪人。
他和秦越冬极力想要掩饰的背叛,在这人眼里从一开始就不是秘密。
他什么都知道。
那他这次来的目的……
秦惊秋不敢想,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唇瓣嗫嚅,好半晌才出声。
“您姓司……您是将军府的人。”
司丝察觉到了秦惊秋情绪的变化,抬起头,表情认真严肃看着他。
“没错,镇国将军司恒渊是我父亲,你父亲秦业是我父亲的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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