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屹并不在以往召幸司丝的内殿,书房门开着,司丝脚踩在反光的琉璃石地面上,放轻步子靠近。
白玉净瓶中,腊梅被寒风吹得摇曳不止。
室内极冷,比之外面多了几许幽寂,古朴的焦尾琴旁,一张张丹青墨迹尚未干涸,青烟缭绕,分不清是烟香还是墨香。
金窗玉槛,无处不风雅,君屹一袭单薄黑衣立于桌前,手执玉笔,明晃晃的光晕下,墨发高束,深潭般的眼神窥不见底。
他身上不见半点狼狈。
君屹善琴,且造诣颇高,琴就摆在他手边不远的檀木架上,不在原来的位置,想必在这之前,悠远的琴音曾在这里响起。
又是弹琴又是作画,眼前这一幕让司丝心中忽生疑惑,他叫她来难道不是为了那档子事?
她对媚蛊的情报有误?
不能吧。
不怪司丝小人之心、自作多情,实在是以君屹的为人,再丧尽天良的事他也做的出来。
受伤了又如何,又不是动不了,况且有些事也不一定非要她动。
可眼下……
不是为了解蛊,那就是为了君长霓的事了。
司丝呼吸轻缓,不由得思索起来。
白日她接了生死令,和怀让一同带着君长霓离开宝明寺,其后淳于昌很快便带人追了上来。
淳于昌一行人数本不多,再加之见色临时起意,准备不充分,死伤惨重。
等他再出现在她面前时,他不知又从哪叫来些人,这些人武艺远比不上死在宝明寺的那些,但碍于他们人多,她除去他们还是费了些功夫,最终生擒了淳于昌。
君长霓自是毫发无损,前半道昏迷不醒,待到击退了众人,她也被颠簸醒了,她装着睡,趴在怀让背上,摸摸蹭蹭,嘴角险些翘到耳根。
怀让自是什么都知晓,身边有人他不好斥责,只得板着张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耳后的暗红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思,愉悦又克制。
两人只字未言,暗搓搓互动着,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情意流转,她却什么都看出来了。
这样一对感情纯真的可人儿,一生良善,最后实在不该落得个阴阳相隔、殉情而亡的结局。
带君长霓回来的过程,怀让想必早已事无巨细悉数告知了君屹。
君屹这人生性严谨,做事滴水不漏,审完了旁人,再来审她,情理之中。
尤其这事还牵连着君长霓,他必定会慎之又慎。
司丝如是想着,心中疑惑依旧难解。
看着仍在专心作画的君屹,她出声轻唤,“殿下。”
君屹收了最后一道笔锋才抬头,面上带着罕见的柔和,意态慵懒,话音低沉。
他冲她招手,“过来。”
又是这两个字。
自那夜之后,每每司丝来到常春殿,他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句,他似是毫不厌烦,从他的话音里,她甚至听出了几分愉悦。
君屹很喜欢掌控全局的感觉,且边界感极强,他不喜旁人擅作主张,而他并未以‘皇子’自称,只这一瞬,司丝便知道那事跑不了了。
司丝心下稍沉,迅速代入角色,她缓步上前站定在君屹身侧,距离不远不近,低着头,眼睛盯着鞋面。
君屹觑了她一眼,随手将玉笔丢到砚台边,唇角轻勾,漫不经心问道:“过来看看画得如何?”
司丝稍停顿一瞬,赶忙抬头靠近,仔细端详。
那是一幅腊梅图,画得极好,司丝本身便是草木,和这些花花草草最是相熟,在她过往的记忆里,鲜少有人能将梅花凌寒不屈的傲骨展现的这般淋漓尽致。
字如其人,画亦如此。
司丝静看忖度,君屹也极有耐心等着,不多时,司丝郑重道:“笔锋遒劲,拙朴有力。”
君屹挑眉问:“看半天就这八个字?”
司丝没答,眼睛还盯着那画在看,眨也不眨,像是面前摆着的是极难得的宝贝。
不一刻,她又道:“梅花凌风沐雪,姿态流畅自然,形神俱美,只是……有一处美中不足。”
君屹喉间溢出一阵轻笑,似是被司丝一本正经的样子取悦到了,“哦?那你倒是说说,哪不足?”
“不足之处在于这画的意境,雪覆梅枝,确实凸显了梅花的傲气,可冬日亦有晴空,梅花不争春,却亦有与百花相较之姿,一味追求风骨,零落成泥碾作尘,未免有些落俗。”
俗?
她说他俗。
胆子越发大了。
君屹饶有兴趣的听着,最后抛下二字,“歪理。”
司丝垂眸,不再言语。
君屹坐到凳上,随手拉扯司丝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
熟悉的姿势,她坐在他腿上,腰肢被他圈着,鼻息间尽是他身上的冷香。
“不是早就叫你了,怎地来得这么慢?”
君屹抱怨着,不见白日的杀伐霸道,多了几分闲适散漫。
司丝身体紧绷着,像块木头,轻声道:“包扎伤口耽搁了些时间。”
君屹‘唔’了声,手掌在她腰背绷带处抚摸,“何人为你包扎的?”
若有若无的撩拨到了司丝腰间敏 感处,她身子一颤,肩膀微缩,“无,无人……”
“无人……竟无人管你。”
君屹似笑非笑,却对这个回答极其满意。
“知道今夜唤你来是要做什么吗?”
莫名的心慌捉摸不定,司丝下意识咬唇,“……是为了今日宝明寺之事,还有林家。”
君屹静默,这是其中之一,但却不是最主要的。
司丝沉思片刻开口,“未能取得林觉首级是属下失职,属下回去便领罚,两日,求殿下再给属下两日时间,初十傍晚,属下定会拿到殿下想要的东西。”
司丝说话战战兢兢,如同疾风骤雨中瑟瑟发抖的幼鸟,君屹抚了抚她脊背,缓声道:“不必紧张,漫漫长夜,我唤你来可不是为了追责。”
“林觉行事诡谲,取其性命本就不易,你将他从城南逼至城北,一路绞杀,想必他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此事我已交予旁人处理,你不必再管,至于你说的惩处,今日你护送欣阳公主安然回宫,功过相抵,姑且暂不追究。”
说话间,君屹的手掌已经来到了司丝脖颈处,他轻触着她的脸颊,挑起耳边碎发撩至耳后,途中指尖擦过她的耳廓,带着灼人的温度。
司丝身子一僵,脸上顿时染上了红霞。
君屹笑,薄唇凑到她耳侧,“猜到了?”
鼻息倾吐,他声音又轻又缓,像是说与她一人听的耳语,带着无法言说的蛊惑。
司丝下意识闪躲,在他怀中蜷缩,抖得更加厉害。
君屹能感受到她的抗拒,亦能猜到原因。
前几次情 事,他确实有些粗暴,吓到了她,但那些都无可避免。
他喜欢她那酷似清漪的嗓音,每每吟哦出声,总勾得他心 痒 难 耐,坏心思上头便再也摒弃不去。
他有意在发泄,将那些因清漪而滋生的渴念施加在她身上。
数日相处,他其实早弄清楚了她们之间的区别,二人声线相似,清漪倾向婉转娇气,而她却多了些清冷。
本就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倒也不必过分追究,耽于那事之时,挞伐所得足以让他忽略那细微的差别。
她便是她。
她很听话,且没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喜欢他,这本是大忌,可而今却成了她的优点。
因着这份喜欢,她承下了他的所有,她会因着他的蜜语甜言颤抖,会因着得到他的温柔而欢欣雀跃。
这都是真实的反应,娇羞动人。
他宠着她、纵着她……不厌其烦,只为能看到这一幕。
清漪动情时大抵便是这样吧。
心里想着那人,君屹环过司丝腰身的手臂慢慢收紧,关怀道:“身上伤口可还疼?”
司丝呼吸紧张,想也不想便出言否定,“不,不疼了。”
“是吗?”
君屹反问,手下又加了几分力道,之后果然听到了司丝吃痛的闷哼。
君屹松了手,改虚环住她的肩膀,另一只略带薄茧的手掌抚摸她血色稍退的侧脸,轻柔地为她拭去痛色。
“是撒谎的惩罚。”
司丝眼睫轻颤,眼神闪躲至一边。
君屹却勾住她下巴逼她看他,放肆打量的目光在她脸上各个角落逡巡,看得她面红耳赤,心乱如鼓。
“想不想知道原因?今夜……要你的原因。”
司丝呼吸一窒,羞赧间选择了沉默,君屹也不逼问,轻笑着又问:“清儿,你可知晓媚蛊?”
此话一出,司丝眼神倏尔变了,眸中明晃晃多了丝惊慌。
她在担心他。
她喜欢他。
这个认知再次得到证实。
君屹心中怡悦,“看你这反应,想必是听说过了。”
他捉住了她的手,将其按压在心脏的位置,“而今那蛊虫便在此处。”
司丝睁大了双眼,“殿下!您……”
君屹‘嘘’了声打断她的惊呼,低下头慢慢向她逼近。
没一会,他英挺的鼻尖便触碰到她的侧颈,他叹息着,感受着她的战栗,薄唇轻启,“清儿,今夜……该你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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