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淋了雨,虽未湿透,但身上潮乎乎的依旧很不好受,尤其是在这阴风怒号不见一丝阳光的冬日里。
司丝原想找些干柴,生起火堆供君屹取暖,可他非要跟着出来吹风,他愿受冷受冻,司丝自是也不强求。
两人在府里寻找起来,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物资。
君屹乖巧地跟在司丝身后,她经常需要捡起物资检查能不能用,不方便抓着她的手,他便改攥住她的衣角,亦步亦趋寸步不离,手掌冻得发白也不肯松开。
前院没什么可用的东西,两人一前一后拐进了破落的回廊。
回廊顶破了洞,冷风卷着雨点灌入,奏响诡异的调子,枯死虬结的藤蔓从廊顶垂落下来,被风吹得噼嘭作响,一人高的枯草丛也在雨中乱颤。
阴森恐怖之感扑面而来,君屹便是在这时抱住了司丝的手臂,他缩在她身后,话音里带着些哭腔,“阿姐,我害怕……”
司丝不记得这是她今日第几次想翻白眼了,极力克制着,她转过身捧起君屹的手,边哈气揉搓,边笑着安慰。
“别怕,没事的,只是风大了些,等会属下找些东西将那窟窿补上,不让风灌进来,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声音了。”
君屹循着司丝指着的方向望去,半信半疑垂下眼帘,不多时又抬头看着司丝,反握住她的手,质问道:“你为何一直自称‘属下’?你是阿姐,我认得你。”
君屹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同她亲近、信任她依赖她的样子,背地里真实的目的却是在给她灌输一种思想——她现在有权利驱使他,他什么都听她的,她可以放纵自己做任何想做的事。
人都是有欲望的,即便不想欺凌他,她也会想要占有他吧,他想见识一下她本性里的恶意。
可这一次,君屹又失望了。
司丝态度诚恳,没有半分犹豫,“属下不是殿下的姊妹,属下原本只是一名孤儿,殿下救了属下,给了属下庇护之所,之后又允许属下追随报答,这才有了今日。”
她否定了。
为什么?
君屹不太愿意相信。
自他出事以来,不过三五日光景,他便已经看清了许多事。
早前京中曝出他非皇家血脉,登时便有一些人倒戈,但还有一些大臣持观望的态度坚守着,直至他变成了痴儿,曾经心怀不轨之人也悉数露出了马脚。
他们或许以为君贺坐上了皇位一切便成了定局。
现下通过考验的只有寥寥数人,清漪是其中之一,这在他预料之中,在此之前他也没有投之过多期待,他们兄妹二人一向信任彼此,他早知道她会作何选择。
可眼前之人不一样,他不了解她,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何喜欢他。
他想知道她在今日这般境况下会有怎样的反应,会做什么事,这种期待感甚至超过了朝中的一众重臣。
可现在他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她没有变化。
她怎么能没有变化?
君屹仍不死心,他咬了下舌尖,须臾,故作委屈,喃喃自语起来,仿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你不是我阿姐……”
司丝沉默着,还未想好该如何安慰,又听他说:“可我想要你做我阿姐,你做我阿姐好么?”
司丝摇了摇头,“属下不能做殿下的姐姐。”
“为什么!”
又是拒绝,她竟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你……是不是也嫌弃我,因为我是傻子。”
声线越来越弱,他在故意示弱,却也不全是演戏,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她故意不同他亲近,不想和他有任何牵连……
她是不是想逃?
她留在他身边本就是他故意设计的,他一醒来就强行抓着她、粘着她,众目睽睽之下,她根本没法逃。
会不会她确实没有想要害他、占有他的心思,而是想要摆脱他?毕竟她很厉害,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无论走到哪都不愁没人赏识。
离开他,她也可以活得很好,她完全没有必要跟着个傻子吃苦受累,虚度光阴。
君屹握着司丝的手不断用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心境早已发生了逆转。
曾几何时,他的视线几乎从不在她身上停留,哪怕在行那事时,两人距离那样近,他眼里也没有她,他不是想着君长霓,就是清醒地思索公务,身和心他分的很清楚。
可现在,他竟没完没了的揣测起她的想法,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都忍不住去剖析背后的深意,她会不会抛弃他?会不会背叛他?会不会继续喜欢他……
君屹是老阴阳人了,司丝知道他又在试探她,套下多了她早习惯了。
此刻看着君屹紧张委屈的表情,她无奈笑了起来,举止规矩,没有半点逾越的动作。
“殿下不是傻子,您只是暂时忘了些事,您是护佑南陵的战神,深受百姓爱戴,总有一日您会想起来的,曾经的您……”
她不厌其烦的再一次同他解释,短短三日天,这些话她已经说了不下五六遍,每一次都极具耐心。
知道他失了智,她说话时会刻意用简明的语言,带着几分童趣哄着他,她不会随意触碰他,就像现在,她轻拍着他的手背,也仅仅是拍着他的手背。
她明明可以更亲切的抚摸他的脸颊的,甚至直接用亲吻来……君屹心中有些哀怨,她是不是忘了,他们之间除了主仆,还有另一层关系。
她对他极尽包容,像是无论怎样都不会生气。
是了,回想从前,君屹这才意识到,她好似从没在他面前气恼过,也不曾主动向他讨要过任何东西。
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变脸,是三个月前袁正死的那次,那是个意外,却也不全是意外。
得知此消息,她想也不想就要前往营救,却被他拦下。
那夜,她立在营帐中央,紧握着弓箭,周身萦绕着沉沉气压,一言不发。
两人无声对峙,之后便没了下文。
他不止一次见过她同袁正斗嘴吵闹,牙尖嘴利,活泼灵动,那是她从未在他面前表露的一面。
刹那间,不安、烦躁、郁闷……数不清的负面情绪随着气愤一同在君屹心头弥漫开来,不知是在气她不肯将真实的情绪展露在他面前,还是气自己的试探又一次失败。
她是呆子么?送上门的便宜都不知道占!
……
因着君屹‘害怕’,司丝拉着他加快脚步离开了回廊,东拐西拐,两人终于到达了较为隐蔽的后院。
四周布局司丝很是熟悉,只因这里便是原文中原主和君屹一起渡过艰难岁月的地方,她看到了那口被原主捡去当作米缸的破烂大缸,看到了被原主用来堆放柴火的抱厦……
从初来这个世界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可这里的记忆却仍旧清晰,哪怕她只在这待了小半天。
君屹对自己的态度根本无法简单的用一个‘狠’字来形容,说要做戏,王府里就真没什么可用的,两人在偌大的王府里来回转了几圈,只捡到了些烂桌烂椅,棉被床单简直是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王府里陈旧杂物很多,虽然没找到干柴,但短时间内用这些破烂取暖也足够了。
司丝早便习惯了做这些粗活,整整一下午,她做了许多事。
她将找来破陶罐里接满雨水,架在火堆上,就着包裹里为数不多的干粮吃下,至此,两人腹肚中终于有了丝暖意。
之后她和君屹一起将那些破烂桌椅搬了进来,拆开重装,勉强拼凑出了一张小床和两个板凳,两人总算不用再席地而坐了。
冬日天短,夜里更是比白日寒冷,司丝根本不敢休息,屋里收拾完就去了前院拔草。
这院子荒废了许久,草早已蔓延到了屋里,也正因如此有一部分草是干的。
君屹一直跟在司丝身后,看着她游刃有余的做这些事,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踏实的感觉,她是在为了他忙碌,为了他们的居所在忙碌。
君屹心情无端雀跃起来,她这样认真,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二人的屋子里很快便堆满了枯草,有干的也有湿的,君屹看了一会,故作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做些草垫草帘,干的铺在床上,湿的用做窗帘门帘。”
司丝极有耐心的解释着,说着便动了起来。
君屹也没闲着,观察一会,便也学着司丝的动作操作起来。
他从没做过这些粗活,刚一接触难免有些生疏,稍作思索,他借势故意将手下的枯草弄得乱七八糟,频频捣乱,终于如愿换来了司丝温柔细心的帮助。
君屹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这一刻,他忘了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也没有再借着司丝的嗓音幻想君长霓在他身边的样子。
而这早已不是第一次。
……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便过得飞快,门窗被草帘遮挡住的那一刻,夜幕降临了。
喝完清粥,简单清理了伤口,两人坐在木床上,面着火堆依偎在一起,和衣而眠。
司丝很机警,留意着屋里屋外的动静,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及至快天亮时她才勉强放任自己闭上眼睛。
司丝睡着不一会,一直假寐的君屹睁开了双眼。
他那深邃的眸子里不见一丝痴傻,夺目的五官上也不再像曾经那般氤氲着凌嚣之气,目光清明,夹带着无法化去的柔和。
他点了她的睡穴,翻转她的身子将她搂在怀里,俄而指尖落在她脸上,细致描摹起她的眉眼。
她睡着了,他的小动作也多了许多,摸耳朵、捏脸颊、剐蹭她的鼻尖,还有唇角也没被放过……
他似乎总也探索不完,目光专注又热切。
意识逐渐放空,滚烫的触感随之涌入了心脏,他忍不住贪恋,却也混混沌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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