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马车里,君屹阖眸歪坐在圈椅上,白玉修长的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满脸疲态,他颅顶针扎一样疼,耳畔回响着的尽是君长霓竭力嘶喊的控诉。
她口口声声说要一心一意忠于她的人,他如何不知道她指的是怀让,她说她只喜欢怀让,要与怀让长相厮守,可怀让已经死了!
他不明白她堂堂一国公主为何会喜欢上怀让这样一无所有、身若浮萍之人,他对她难道还不够好吗?
在此之前,他们的相处是那样融洽,他们对彼此深信不疑,为了他,她甚至扬言可以牺牲一切,朝中群狼环伺她亦不惧不退,而今却因为一个怀让,她便要跟他翻脸!
她为何不愿意接受他?
他是有过旁人,可那只是不得已,他亦能为她做到一心一意!
他可以将十九送走,甚至可以让她消失在这世上!
只要她能满意,他可以做任何事!
他心悦她那么多年,为了不伤到她,他宁愿压抑自己去和旁人在一起,他始终顾念着她的感受,可她是怎么对他的?
如今他不过稍稍放纵一下,要她陪在他身边,她便冷言冷语,直言要他莫做出让她更厌恶的事,为了同她在一起,他做的一切努力在她眼里都是错的!
尤其是她最后看他的眼神,她在替十九感到不值,仿佛他是个渣滓!
她似乎很在意十九,早先甚至托他给十九送过药,她知不知道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想除掉十九,他不容许有任何人分散她的注意力!
憋闷躁郁尽数堵在心口,呼吸不畅,君屹的头越来越疼。
恰逢此时,马车外传来询问,“殿下可是要回营里?”
君屹随口‘嗯’了声,没一会又改变了主意,“回王府。”
侍卫接着调转马头,“是!”
……
君屹决定回到翊王府时,司丝刚从小厨房出来。
等待食物熟制的空余时间里,她忙里偷闲,走到了树荫下乘凉。
蝉鸣阵阵,芙蓉摇曳,因着她的努力,如今的翊王府和她任务之初见到的模样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最直观的便是眼前的院子和小厨房,破败被繁华取代,从前被原主用来装粮食的破缸不知被丢去了哪里,异宝奇珍毫不吝惜被送到面前,让司丝有种自己变成了被豢养的金丝雀的错觉。
这都是君屹好感度不断提高的表现,任务成功在即。
仔细复盘任务细节,吹着风躺了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司丝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小厨房走去。
刚走没两步,她便看到了一身玄衣的君屹,他此刻穿得衣裳并不是他今晨穿出门的那身,更为华丽矜贵,头发倒是没另梳理,但腰间玉佩却换成了凤求凰的纹样,极为考究。
这去见‘心上人’就是不一样,诚意满满啊。
司丝压下心中戏谑,试探着喊了声,“殿下?”
君屹驻足,远远的似笑非笑看着她,两人遥遥相望。
及至走到司丝身侧,君屹低睨着她,脸上笑意薄凉不减,“怎么?这么惊讶,你也不想见到本王?”
司丝一怔,察觉到了他的不悦,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回来得巧,属下刚做了羊肉烙饼,现下就要出锅了,不知您可有空闲,赏光尝一尝?”
君屹回忆起那烙饼的滋味,忽而有些饿,加之听出了她话里安抚诱哄之意,冷哼一声,“自是要的,你做的东西便是本王的,自己的东西哪有不享用的道理。”
司丝轻笑,“那便请殿下随属下一道过来吧。”
君屹面无表情,亦步亦趋跟着,待司丝取了吃食从小厨房出来,他已经净了手坐在桌前等着了。
“怎地还有羊汤?”
看着面前飘着葱叶的白汤,淡淡的膻味使得君屹嫌弃皱起了眉。
他不抗拒吃些羊肉鱼肉,可它们熬了汤他却是不喜,怪味压不下去不说,还总也散不去,闻久了总能催人犯恶。
这点她明明只知道!
“这是剔肉剩的骨头,属下见骨头成色不错便拿来熬了汤。”
君屹本就气闷,闻言更是鄙夷,语气极冲,“既是剩下的骨头,丢了便是!”
司丝一愣,笑笑没说话。
君屹不多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半年之前他还靠着她过活,入口的食物大多数是她节衣缩食省下来的。
在最初那个寒冬,他们连碗雀汤都要分食,一根挂着筋肉的羊骨,她又怎么舍得丢弃?
况且他忘了她并不知他而今是何境况,她始终担心挂念着他。
心中漾起酸涩的悔意,君屹抿了抿唇,终是忍着厌恶端过了碗。
可羊汤入口却并非他以为的那般难以下咽,相反滋味很是不错,气味也没有从前他喝过的那般冲鼻。
他咂了咂嘴,挑眉看向司丝。
司丝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这汤属下在小火上煨了半晌,筋肉酥烂,汤里除了常见的冬藕、冬瓜等食材,属下另加了些药材佐料进去,既少了膻气提了鲜,又能温补滋养,一举两得。”
君屹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一字一句听得极认真。
这汤越喝越对他胃口,腹肚里一团和暖,催人食指大动,他很想大口喝下,却又故作矜持小口抿着,傲慢又看不上,像是在勉强逼迫着自己。
君屹并未意识到自己如今有多别扭,他在别处碰壁受了委屈,便下意识想在司丝这寻求安慰和讨好,他潜意识里认定司丝会说好听的话哄他,可等了又等却什么也没等来。
偏生君屹并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连自己渴望着司丝的安抚也没想明白,只觉得心中的火气越烧越旺,牙根发痒,不自觉皱紧了眉。
将碗放在一边,司丝眼疾手快往他面前碟子里夹了一块烙饼,“今日的饼馅是属下用鲜羊肉调制的,殿下尝尝。”
君屹气都气饱了,本想扔下筷子走人,可对上她满含期许的眼睛,他又鬼使神差地捏紧了筷子。
烙饼嚼碎在了嘴里,君屹才回过神,气急败坏,把筷子一扔,夹带着怨气讥讽道:“你倒是会享受,本王不在你也不忘了招呼好你的五脏庙。”
司丝低头,但笑不语。
虽是这样说,君屹却知道这是她特意为他准备的,今日这饼馅味道淡了不少,只因他早前说了句咸,她便记在了心里。
除此之外,近来他虽繁忙,却每日都会回府,她的一举一动他皆了如指掌,关注她的动向已经成了习惯。
她这人闲不住,平日里忙活十件事九件都和他有关,就拿今日这餐饭食来说,便是他极有可能不需要,她也仍倾心为他准备。
想到这,他皱紧的眉头舒展了些,复又执起了筷子。
司丝退至一边,不敢打扰他享用。
“莫要傻站在那。”
没过一会,君屹突然又发声,他已经吃完烙饼椅上了靠背,不知看了她多久。
司丝不明所以,定睛望着他。
君屹疲惫不掩,拿手虚指了下太阳穴,“头疼。”
言简意赅,司丝看明白这是要她伺候的意思,踱步至他身后,询问道:“属下帮您按一按?”
君屹闷哼了声,闭上眼,一副爱搭不理、高高在上的样子。
温温的指腹似有魔力,按压不多时,淤塞的血脉便好似得到了疏通,痛意渐渐消减,连带着君屹的心情也破天荒好了些。
“不问问发生了何事?”
君屹突然发问,她一向敏锐,定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司丝手上动作不停,笑道:“殿下睿智,天下当没有您办不成的事,但常言道‘万事开头难、好事多磨’,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挫折坎坷总是不可避免的。”
“然事在人为,准备周全了,时机到了,一切自会水到渠成,殿下也能顺势取得想要的东西,至于其他的……有些事若您想说自会告知。”
君屹没好气冷笑一声,说这一通不过是他不说她便不管他的意思。
从前她可不是这样的,他磕一下她都要跟在后面追问半天,而今他有了本事,她便要享福做甩手掌柜了?
真是冷漠又善变!
如今的君屹就像个没能如愿讨到糖吃的稚子,稍不如意便把司丝前一刻对他的好忘得一干二净,无理取闹,全然没有他在外人眼中杀伐睿智的模样。
他‘唰’得睁开眼睛,恶狠狠盯着司丝,赌气道:“若本王偏不愿告诉你呢?”
司丝神情不变,轻按着君屹太阳穴,理所当然道:“那定是绝密机要之事,殿下有自己的考量,属下无权也不能私自探听。”
君屹更气了,一巴掌拍开司丝的手,“你倒是听话得紧!”
司丝吃痛,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却是什么都没说,低头退到一边,默认了他的责骂。
司丝这幅任人驱使、无欲无求的模样像是一桶热油浇在了火上,烦躁死灰复燃,君屹不可避免又想起了君长霓,是不是她们都一样?
便是一开始说得再好听,也终有一日会变,她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由毫不留情离开他!
回来的路上,君屹不止一次对司丝动过杀念,她本就是他的暗卫,为他献出性命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并没有将君长霓的威胁放在心上,相反认真思考起了她那‘一心一意’的要求。
他心中早已有了决断,他想要清漪,许多年前就想。
只不过从前他顾虑太多,而今经历了诸多背叛,他突然想明白了些事,人活一世能有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实属难得,若消极不作为,对不起天理,更对不起自己。
他承认他对十九有些好感,但那和清漪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若她们之间他只能要一个,那人只能是清漪。
这么想着,君屹眸中的怒火渐渐被凉薄冷漠取代,他看向司丝,冷声发问:“十九,你可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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