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顾微澜是被外面闷闷沉沉的雷鸣声吵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另一半床上已经没了人。
雨点声噼里啪啦砸在落地窗外,形成一条条线状沿着玻璃坠落下去,蒙上一层淅淅沥沥的潮湿感,模糊了外面的光景。
顾微澜一个人坐在床上。
微微侧着线条柔韧的侧脸,墨黑的羽睫轻轻拢落下来一小块阴影,看着外头的雨雾。
很轻地呼出绵绵热热的鼻息。
连带着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心头。
鼓噪不明。
过了好一会,手下意识在腹部按了按。
不知怎的,胃部开始翻涌起一种很恶心的生理反应。
她在浴室的盥洗台里干呕了一阵,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顾微澜刚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正好碰上小黎从一楼上来,“主人,虽然外面下了好大的雨,但是小黎给你准备了很好吃的早餐,主人不要因为下雨不开心噢。”
顾微澜往楼下看了看,不动声色问了句:“应遇出去了吗?”
小黎跟着歪头看了过去,很快摇摇头回答:“没有哦主人,指挥官现在还在书房工作呢,主人是想指挥官了吗?需不需要小黎去告诉指挥官?”
顾微澜敛回眸,简洁平淡应了一声“不用”,往隔壁的婴儿房走了过去。
小黎谨记着被设置过的禁止令,只敢在婴儿房外面小小声提醒她的主人,“主人,半个小时前,指挥官已经给可爱的小主人喂过奶啦!”
顾微澜说“知道了”,走进了婴儿房。
小南嘉应该是刚刚喝完奶睡着,身上有很明显的奶味。
小家伙又把自己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子,一半的翅膀被压着,另一半小翅膀时不时颤巍巍地扇动一小下。
又可怜又可爱的。
顾微澜把他被压住的那半边小翅膀重新摆好,方便她的崽崽伸展开来。
大概是没有再感觉到翅膀被压迫着的不适了。
睡梦中的小南嘉打了个奶嗝,张了一下小翅膀,并舒舒服服的翘了翘抱在怀里的小尾巴。
看着看着,顾微澜感觉闷沉的胸腔好像得到了些许的纾解。
那种没由来的反胃感也消退了不少。
顾微澜怕会吵醒到小家伙,只在婴儿房里待了一会就下楼了。
小黎准备的早餐很好吃,但是顾微澜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去了。
刚起身到客厅,正好碰上应遇从书房里走出来。
看得出来应遇是正准备出门的,因为在看到她的时候,应遇脚步明显顿住了。
顾微澜手里端了杯水,倚站在高高的玄关边上,边看他,边慢慢喝着水。
她的眼睛仍然没有裹挟任何多余的情绪,相反的,她十分冷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应遇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周正禁欲的军装,身段笔挺而高大。
而顾微澜的视线,从他脸庞慢慢滑落下去。
最后视线定格在他身上那一条系得整整截截的军装领带。
原来他自己也可以系得很好。
她再抬起头时,发现应遇这次并没有看她。
应遇避开了她的眼神,看了一眼腕表说:“我需要去军部查些事,可能没那么快回来。”
顾微澜嘴角抿着,一声不响看着他。
隔了好一会才慢慢喝下杯子里剩余的水,提醒他:“外面下雨了。”
应遇听了这句话,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说:“不影响。”
顾微澜沉默地捏着手里的水杯,几秒后,主动让开了路。
大门就在顾微澜的身后不远处,应遇须得要从顾微澜面前走过去。
就在他走到顾微澜身边时,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脚步微微顿了一顿。
应遇终于短暂地低头看了顾微澜一眼。
视线如有实质轻轻扫过顾微澜的脸颊,情绪不明的,仿佛是在丈量什么。
但很快又移开了目光,什么也没说,走出了大门。
一直到大门终于关上,顾微澜黑漆漆的的眼睛仍然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大脑一片空白。
恶心眩晕的感觉翻涌得越来越厉害了。
她回到客厅,把伽罗叫了过来:“我想吃恶魔果。”
伽罗用一如既往冷冰冰的机械音提醒她:“指挥官夫人,被雨水冲过的恶魔果会有些泛酸。”
顾微澜:“没关系,我不介意。”
很快,伽罗从应公馆的果园里摘了一篮子重新洗干净的恶魔果回来,交给顾微澜。
顾微澜随便拿起一颗咬了咬。
比想象的还要酸。
恶魔果不甜了。
顾微澜试着尝试了,又证实了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酸涩。
她把恶魔果放回桌上,起身上楼。
顾微澜的衣物什么的,早在之前应遇易感期发作的时候,就被应遇霸道蛮横的通通搬进了他的卧室。
以至于现在整个卧室里,处处都有过她生活过的痕迹。
顾微澜把卧室环顾一圈,叫了小黎进来。
“主人,怎么啦!”
顾微澜在桌前坐下来,一边打开光屏敲字,一边平静吩咐:“你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小黎作为一个机器人自然不会问什么,只当是一道正常的指令,高高兴兴的就跑去收拾顾微澜的东西了。
·
暗域王宫内。
郁戈读完了一封新的信件,将其焚毁在掌心。
又把弄脏了的手指擦拭得干干净净。
他让身边的人退出去了,径自进了内殿,开启暗室。
在漫长的暗道尽头,一棵巨大苍老的古藤树盘根错节其中,蔓延下来的藤枝诡谲交错,犹如自带着一股暗黑的能量,将一个中年男子捆于古藤树下。
走近了一看,这人就是暗域的上一任国王查遵。
同时也是郁戈的父王。
向来在人前总是一副温柔尊贵模样的郁戈,此时脸庞上难得流露出一抹厌恶的冷意。
他身上穿着整齐优雅的黑色西装,和古藤树下的灰败景象格格不入。
随手掸去落在袖口上的黑叶,对古藤树下的男人慢慢开口道:“忘了告诉父王了,微澜已经回来了。”
男人跪伏在冰冷潮湿的树下,原本早已无神的瞳孔,因为郁戈这一句话,骤地抬起了头。
郁戈在面前的藤椅优雅落了座,与此同时,身后缓缓张开一对翅膀。
和最为高贵纯粹的精灵不同,郁戈身后长着的,是一对黑色的麟翅……
每一次缓慢翕动,都仿佛是在彰显着邪恶的。
那是叛出并被剔除精灵族的、肮脏恶毒的黑精灵才会有的特征……
而郁戈身上所流的黑精灵血脉,正是来自于当年叛出精灵族来到暗域的父王所有。
过去了这么多年,郁戈大概早已安然接受了自己的身份,面对着查遵也能心平气和了。
他一边低头似有若无摆弄自己的袖口,一边温声询问:“父王,你偷偷藏着母后这么多年,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见查遵仍然死死盯着他不作声,郁戈又莞尔一笑:“十多年前,你为了阻止微澜的追查,给她下了圈套。”
“如今倒是如你所愿了,作为一位高高贵贵的精灵殿下,被一个人类玷污了,还自甘堕落,给那个人类生了孩子——”
郁戈俯下脸,故意将声音放得很低,嗓音低慢地阐述:“当然,这都比不及父王对母后的所做的那些。”
“母后要是知道了微澜变成这样,会不会杀了你的心都有了。”
查遵狠狠剜了剜他:“郁戈,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戈重新坐回去,轻轻勾起唇锋:“我只是想提醒父王,那些高贵的精灵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了,一旦微澜之后查到你身上,你觉得你还能安然无恙吗?趁早把母后交出来,至少我能保你一命。”
查遵听到这里,两只手那样发狠地攥紧了藤枝,最终又慢慢松开了手,自嘲似的低声道:“郁戈,你别折腾了,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
郁戈像是注视着低贱的蝼蚁,冷漠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查遵。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收起身后的黑色背翼,稍作整理西装衣摆,“那么,希望父王不会后悔。”
郁戈从容不迫地走出了暗室,系好袖口纽扣,恢复回温和尊贵的暗域新王的模样。
·
联邦帝国的首都已经下了整整一天的暴雨了。
在雷雨交加下,原本乖乖睡在繁殖孕育箱里的小南嘉被吓得尾巴乱颤,抱着一对小翅膀嗷嗷大哭。
顾微澜闻声赶来,把小家伙抱起来。
但是小南嘉实在是被吓得厉害,小尾巴惶恐不安不停地颤抖着。
脸上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只知道紧紧抱着顾微澜嗷呜嗷呜的哭。
怎么都不肯乖。
顾微抱着她的孩子,又不知道怎么哄。
一看时间,是到了南嘉要喝奶的时间了。
因为之前应遇一直坚持要亲自给小南嘉喂奶,以至于顾微澜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怎么冲奶粉。
顾微澜第一反应拨打了应遇的星号。
她安安静静地耐心等待。
一直到星电光屏暗下去,应遇都没有接听。
心脏好像再一次骤停了一两秒。
她好迟钝才低下头,看了看哭得泪眼汪汪的小南嘉,忽然意识到——
应遇本来就只是因为她才会在意小南嘉的。
现在得知了真相,更不可能会对小南嘉好了。
顾微澜又翻了翻星电,打给了白洛教授,从白洛教授那里得到了一些有用的讯息。
这才给小南嘉冲好了奶粉。
在看着小家伙喝奶的时候,外面的雷雨声仍然不停。
小南嘉嘬一两口就要雷声吓得尾尖乱颤,小手手很用力攥紧顾微澜的衣角,生怕一松开顾微澜就会死掉了的。
顾微澜抱着小家伙好久,才让小南嘉睡着过去。
只是小南嘉在睡梦中仍然不安稳,时不时抱紧尾巴抽噎一下,怕极了这雷声的。
顾微澜低头看着小家伙这样害怕不安的睡容,不懂得哄,只是本能地伸出手,一点一点,很小心地抚平她崽崽的小眉毛。
企图能让她的崽崽不那么害怕。
等小家伙睡熟了一些,顾微澜这才抱着孩子折回卧室。
桌上放着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书,以及应遇在寻找的那一份属于他和洛莉安的文件数据。
本来是想等应遇回来了再跟他谈这件事的。
但是现在,雨太大了。
顾微澜让小黎把应公馆里所有她留下的痕迹都清除了一遍,不再沾染半点她的气息。
然后,亲手给小黎格式化,抹去了小黎身上有关于她的全部记忆。
彻彻底底,不留下半点痕迹。
只是,在她推开大门时,发现大门被权限锁住了,无法开启。
顾微澜抱着小南嘉,凝视着面前紧闭的大门。
片刻后,淡淡抬起眸,眸光聚起了什么。
顾微澜的周身泛起银蓝的光。
微卷的银发垂下来,发间伏着尖尖的精灵耳,身后双翼轻张。
整个人看上去要比正常形态下还要来得冷漠高傲。
只见眼前出现一道白光。
那是一道足以撕裂空间的白光。
顾微澜带着孩子走向那道白光,在转瞬即逝间,顾微澜的人,连带着白光一并消失。
……
暗域,星城古堡森林里。
一束一束的阳光透过丛林树隙投射进来,洒落在蔚蓝森林的各个角落里。
澜殿下从森林深处归来。
L从未见过他们尊贵的澜殿下这副模样。
顾微澜神情冷淡依旧,只是那一头漂亮的银发被雨水淋湿了,发尾湿答答地蜷缩起来。
她脸颊又冷又白,嘴唇也是白的。
本该一尘不染的高贵精灵,此时被淋得浑身湿漉漉的,清冷可怜。
纤长漂亮的尾突无精打采地垂下来,被花丛枝叶划弄着。
长长的尾突上多了好几道划痕。
而小南嘉却被护在了她的精灵薄翼之下,一丁点也没有被淋湿。
好像这一趟回来,已经耗费了她大半的精力。
“殿下……”L从顾微澜手里接过了小南嘉,担心地看向她。
顾微澜除了脸色冷白,看起来却似乎还是很淡然平静的样子。
她在蔚蓝森林的日照下驻足停下,抬手碰到自己的后颈,狠心掐碎了那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一截。
然后缓缓慢慢地说:“L,我这里长了点不该长的东西,我不想它再长下去了。”
太痛了。
宁愿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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