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玥惊了一瞬,然后收敛了神色,眼中洋溢出一抹毫不掩饰的欢欣之色,上前一步对自家姐姐道:
“端午佳节,仰赖陛下恩德,让姐姐自宫中归来和家中人见面,实在是对我等姐弟最好的奖赏。”
不管发生了什么。
就算被打了一顿,都是上头人赋予的恩德,先感谢一下总是没有错的。
果然。
一旁的太监见此先惊后笑,眼角余光一扫,发现许玥身后,几个明显是家中长辈模样的人看着许女官的神情又激动又高兴:
——真是至亲啊。
他心中琢磨开来了。
哎呦,这两天有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说是许女官和许大人两个有些惊天动地的情意在身上。
无意间听了几句,实在让他这没根的都动容。
什么少年互相钟情,阴差阳错入宫为女官,一人努力读书,科举入仕,两人在宫中重逢却只能碍于宫规两两相望什么的……
嘶,几乎是瞬间,这个爬到一定地位的太监就明白里面有猫腻。
说实话,这计谋可够恶心的!
多传个几日,真相摆在面前也无人在意,甚至添油加醋,故事转了个味道,更扑朔迷离,也更让人想传一传。
至于对两人有害?
哈哈哈哈哈,关他们什么事啊,谁知道姐弟两个是不是真有什么猫腻。
人性之恶就在于此。
想想,亲姐弟传出这样的名声,就是在逼其中一人去死,只不过,无论死的是谁,留下的人都要受到重创。
现在嘛……倒是不妨事了。
提前揭破的脓包,好的也快,只不知是哪位眼明心亮,看了出来,又四两拨千斤的出手破了这一局。
这番想法看起来多,其实只在瞬息之间。
太监言辞亲切的对许玥说话,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一般,嘴上讶了一声:
“未曾想,许大人和许女官两人竟是一家?”
“也是,一样的姓氏,又都是出众至极的人物,若是一家人倒更合理一些,怎么往常就没人想到呢。”
常言道,秋风未动蝉先觉。
只这几句话,许玥心中便猜测的七七八八了,她眼底一冷,望了一眼始终笑吟吟的心娘,回应道:
“中官过誉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与姐姐都为陛下效力,自然不能在宫中为私情相见。”
“所以,这关系才少有人知道。”
这是在解释——等会儿,这解释就会经过眼前太监的嘴,传出去,这位太监会这样做的,不管他是不是个爱嚼舌根子的人。
今日都会透露出去。
“原来是如此。”太监感叹了一句。
又奉承许家姐弟二人的忠心和勤勉,心娘适时的点了下头,明眸含泪:
“我十几岁便入了宫,便再也没见过家里人了,还是玥哥儿当初六元及第之时,陛下恩赏了我两人,才见了一次。”
听清楚了哦,陛下知道我和弟弟的关系,都让我们私下见过了!
“……谁知,今日又有恩典。”
她好像情难自抑,几步上前,拉住了——方氏的手,无视方氏一下子惊到花容失色的脸。
没办法,只有一个女眷啊。
就你了。
然后动情至极的诉说,她对家人的思念和惦记,听的太监十分之感动,抬起袖子抹了一下脸,接过许玥递过来的端午“节礼”,自动带人退走了。
至于心娘,她这时才补充一个消息,宫中确实给了她恩典。
可以在宫外待几个时辰再回去。
…………
其他人都走了以后。
许玥屏退下人,只留下家中人,脸上似挂了一层寒霜,冷声道:
“是皇后对不对?”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在场其他人一头雾水,心娘从容点头,娓娓道来:
“自你弹劾了女规之后,皇后又被宗室的王妃公主们逼得丢了一个大面子,声势每况愈下,也是自那时起,流言就传起来了。”
她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
初听,她原本以为只是误会,想去解释,却被贵妃娘娘身边人点醒。
慌乱解释了,才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到了能让她听到的程度,背地里这个故事不知道过了多少人的耳,又有多少双眼睛正笑嘻嘻的盯着自己。
所以耐心等了几日,到了端午这一日,贵妃便借口有物要赏下去,点了心娘出宫去许家。
这些心娘都毫无保留的告知了许玥。
听罢,许玥嘴中吐出几个字:
“下作之人。”
未免其他家人中了计,许玥又掰开揉碎了将其中利害关系给他们解释清楚,然后三人脸上都是吃了苍蝇的表情。
竟是方氏出人意料的先开口了:
“这个皇后,心不好,老天爷都不会保佑她的!”
“说得好。”许地主呸了一声,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来京的拘束和对京中这些贵人的相望一下子烟消云散。
他们乡里人哪有这样毒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批判皇后,心娘则含笑看着这一幕。
“早就想问了,上次皇后请撤女官,三姐姐又没有受到波及?”
许玥给她倒了一杯茶,关心的问。
“并没有。”心娘摇了摇头,接过茶盏在手,道:“我一贯小心,加上那些犯错的女官都是在宫外办事的多些,波及不到我身上。”
顿了顿,又道:
“只是,女官们对皇后颇怨。”
许玥面上清淡,没什么表情,声音十分平静:
“要砸了人家的饭碗,提起锄头要撅了女官们的根,只是怨,已经不错了。”
她也不知道皇后怎么想的,人说一孕傻三年,寇昭仪肚子里的孩子威力这么大不成,竟然让皇后也傻了。
一次又一次的出昏招。
想了一会儿,才找出个合适的理由,皇后大概是典型的封建上位者思想,不把下面人当人看,只是工具罢了。
只以为能任她摆布,不听话就把这工具给砸了。
什么?
工具会心生不满,反抗,怎么可能呢。
就是这般可笑。
这时,许玥见心娘嫣然一笑,轻快的开口:
“对了,贵妃为我另起了一个名字。”
此言一出,众人惊讶。
许大爷眼泪汪汪的,对这个早年入宫的女儿升起了一股愧疚:
“是爹不好,让你入了宫当女官,连名字都保不住……”
说着都要哽咽了。
他可明白了。
这买下人,第一件事就是改名字,如同去了从前的印记,往后只记得主家给的名字才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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