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棠自是理解褚奕的心思,倘若要保她,便要装出一副无情无义样,叫沈方明觉得她对褚奕而言不重要。
可如果那样的话,被抓走的就是萧荭芸了。
萧荭芸是个憨傻的,孟棠演归演,并不希望牵连到这个傻姑娘。
朔北军斥候探听天下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孟棠早已将朝中大臣的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包括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沈方明。
沈方明曾有一妻子,伉俪情深,于八年前众皇子夺嫡之争中丧命,死的坚决果断,与今日往刀上撞去的孟棠别无二致。
孟棠赌的便是沈方明会在她身上看见亡妻的影子。
孟棠赌对了,小傻子得救了,该轮到她表演了。
孟棠被沈方明粗鲁的按在马背上,她回过头,看了褚奕一眼。
她眼眶通红,那一眼便是绝别,是死生不复相见。
她嘴唇轻轻碰了碰,隐隐说了:“后会无期”四个字,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消散于初夏带着热意的风中。
孟棠最后看了褚奕一眼,便坚定的扭过了头,身子轻颤。
沈方明看到这一幕,大笑一声,道:“如此舍不得那狗皇帝?皇后娘娘,只可惜您说再多做再多,终究是帝王无情呐!”
沈方明说完,便策马往外冲去。
皇后娘娘在他手上,侍卫们不敢拦,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沈方明笑的猖狂:“倘若不想你们皇后娘娘死,便莫要拦路!否则你们拦一分,皇后娘娘身上便多一条伤痕!”
“啧啧,瞧瞧娘娘这一身细皮嫩肉,我倒要看看她能挨得了几下?”沈方明手背从孟棠脸颊上抚过。
刚才孟棠诀别的那一眼,令褚奕大痛!
他说:“放他走!”决不能,决不能叫他伤到孟棠!
她是真的被他伤透了心,一句话也未同他说,目光如此的坚定决绝。
她不想活了,这一瞬间,褚奕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想法。
她怎能不想活?
他叫她活,她就必须好好的活着,还得活在他褚奕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
“陛下,请您和您的侍卫们莫要追上来,我若是发现了追兵,便只能拿皇后娘娘开刀了,您明白的吧?您就算不爱皇后娘娘,也得看在孟家和朔北军的份上,如果您真的不怕孟家心寒,便尽管追来杀了老子!哈哈哈!”
褚奕眼睁睁的看着沈方明扬长而去,攥紧了拳头。
孟赟问:“陛下!棠儿还在他手上,就真不追了?”
褚奕双目泛红,他道:“朕一人去追,子枫在宫内守着,以防还有残党!”
说完,褚奕翻身上马。
孟赟道:“陛下,棠儿是我唯一的妹子,我要她好好活着。”
褚奕目光郑重:“朕来之前,便已做了两手安排,子枫放心,朕必带棠儿安然归来。”
“那臣……就再信陛下一次。”
说完,褚奕策马扬鞭,毫不犹豫的往宫外而去。
褚奕是个走一步算十步的人,若是沈方明能识相放了孟棠自然好,若是放走的是萧荭芸,他亦有第二手准备,只是要凶险上许多。
沈方明是决计不可能活着离京的!
*
沈方明回首看了眼身后,他说:“皇后娘娘情深如许,那狗皇帝就这么糟践你,皇后娘娘觉得值吗?老子最看不惯好女人被人糟践了,皇后娘娘,我可送你去朔北!逃脱皇宫这牢笼!你去是不去?但你也要保证,去了朔北后,你要留下我一条性命!”
孟棠泪眼朦胧,有些讶异的瞥了沈方明一眼,问:“为何要送我去朔北?”
沈方明看着她柔软的面庞,心软了一下,想到了他的妻子笤笤。
他说:“曾有人告知于我,女子亦可建功立业!”
想到笤笤说过的话,沈方明面容变得格外的柔和,他继续道:“都说这天下是男儿的天下,是男人用热血拼搏出来的,可有人却对我说,女人亦可上阵杀敌,说这天下女娘不该被拘于内宅!”
他脸上带着怀念,眸中亦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光。
“皇后娘娘,看到你今日的所说所做,我便想到了她,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娘!她不应该……不应该死的那样惨,我本可以为她报仇,可褚奕却宽恕了害她而死的罪人,褚奕!褚奕!”
孟棠明知故问道:“她是谁。”
“她叫顾笤,是我已逝的爱妻,八年前,我为他褚奕上阵拼搏,笤笤留在内都,我的笤笤是个坚韧的女子,在敌军杀到家门口后也披甲上阵,带着所有家丁抵死抗衡!可当时局势偏向于大皇子,大皇子有京中四营在手,把持朝政,我们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大皇子派人屠城那一日,我的笤笤最终不敌,被敌军所虏,我赶到时,看到她被……被那群军痞子压在地上凌辱,她那么骄傲的女子,流着泪和我说:方明,来世再续今生缘。便吞金自尽了!”
沈方明伸手抹了抹眼角,他道:“我本可杀了他们,褚奕得胜,那些军痞子被抓后,褚奕却劝降了他们!他竟劝降收编了他们!那我的笤笤呢!我的笤笤怎么办!”
“我恨褚奕,我恨不得他去死,我一想到他手底下还有不知道多少这种兵这种臣,我就恨不得覆灭了整个大雍!若是那些军械是留给这些人用的,我还不如送给山匪!”
孟棠说:“你大可以有仇报仇,去杀了那些害死苕苕的真凶,军中并非都是十恶不赦之辈,你可曾想过,山匪亦非好人,若是山匪烧杀劫掠,又会出现多少像笤笤那样的可悲女子?”
沈方明咬牙切齿道:“我只要褚奕死!只要他能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要他去地底下向我的笤笤赔罪!”
人这一生里,总会遇见一个会让自己惊艳一生的人,于沈方明而言,笤笤就是那个人。
“皇后娘娘,我欣赏你,你不愿做这宫中鸟,我便带你挣出这束缚!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你要去朔北吗?我可带你去朔北!”
“笤笤总说,前朝没有女将军的先例,她或可开这先河,可如今她死了,世间再无有像她这样的女娘!不过皇后娘娘,我看你,倒也不差!”
这个叫笤笤的女子确实十分特殊,孟棠甚至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穿越过来的了。
沈方明伸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他说:“为了狗皇帝那种人哭真的不值得,皇后娘娘您的泪水,该留给更重要的人。”
他是在说服孟棠,亦是在为自己搏一线生机。
只要孟家不再受褚奕的束缚,朔北军便是挣出牢笼的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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