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方才舒展的眉宇很快又凝成了川河,冷道:“那便将人带进来。”
不多时,侍卫又押着一名身材单薄的男子入内,
小印子说:“曲氏是临安桐庐县的县丞上供给皇上的人,事发后桐庐县丞府邸走水,满门家眷死于非命,但这家丁因着当日躲懒出门吃酒去了,故而躲过一劫。”
家丁窥见天颜甚是惶恐,双膝砸地哆嗦着说:
“回、回皇上,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府上走水前,草民曾见过老爷与一个面生之人谈话。那、那人出门的时候撞见了我,给了我一张银票,让我只当那日事什么都没瞧见。”
他说着在怀中好一把摩挲,掏出了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银票递给了小印子。
小印子将其呈给萧景珩,萧景珩本是随意睨了一眼,却似乎在银票的边角窥见了什么,
忙坐直了身子接过银票,细细辨认起来。
不多时,只见他瞳孔骤然锁紧,面色更是灰败如土。
他将银票甩在桌上,隐怒道:“拿去给懿妃看。”
待银票落入宋昭手中,她见着银票的右下角,明显有一处已经模糊不清褪色了的印鉴,
那印鉴磋磨成了这般,换作旁人肯定是极难分辨的,
可宋昭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因为......
那正是护国公府所出银票,独有的印鉴!
宋昭心下大惊,
见萧景珩眸光寒凛逼视着她,忙敛正容色,淡淡地说:
“皇上,这银票上是有臣妾母家护国公府的印鉴,可银票流通,转而再转,他能有也不奇怪。”
这样的解释,萧景珩显然是不信的。
他闭目叹道:“小印子,不是说给这家丁送银票之人,也已经被抓来了吗?带上来。”
门外再度传来窸窣响动,宋昭回首望去,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她的心,几乎是寒到了极处。
那人,竟是昔日护国公府的掌事家丁,刘迟......
刘迟立于堂下,先是给萧景珩请了安,又对宋昭说:
“奴才......给二小姐请安。”
礼数周全,当真是毕恭毕敬,一点也不见他从前在府上欺辱宋昭时的嘴脸。
这刘迟是宋昭嫡母姜氏的远亲,从前他在护国公府当差的时候,姜氏私下里对宋昭多有磋磨,几乎都是经了刘迟的手。
所以宋昭和他,可谓是水火不容。
其实宋昭也想过要料理了这个祸害,但姜氏死后,护国公府一日落寞,刘迟便人间蒸发似的,不见了踪影。
如今刘迟来了,宋昭便更是百口莫辩。
一直以来,宋昭都在萧景珩面前,佯装出她和母家上下和睦,与嫡母也亲近的假象,
事到如今,要她如何再去与萧景珩说,她和刘迟之间有过怎样的过节?
欺君之罪,也是个死。
殿内短暂的静默后,听萧景珩问刘迟,
“你都做了些什么,尽实交代清楚,朕会留你一条全尸。”
刘迟却是意料之中的先向着宋昭一拜,苦着脸说:
“二小姐......奴才对不住您了!”
说罢‘哐当’跪地,回话道:
“皇上......那曲嫣然是奴才寻见的,但却是受了二小姐的指使。她要奴才去寻流民,为她所用。也是二小姐给了奴才钱银,让奴才去买通了桐庐县丞,让他举荐曲嫣然在临安能随侍御前,好得了下手的机会。
至于事后县丞家中的那把火,也是奴才放的。后来谋刺事败,二小姐还让奴才去追杀曲嫣然,但是那女子藏匿得好,奴才并未寻见她......”
从旁跪着的县丞家丁,也是一个劲指认道:
“对!就是你!皇上!就是这人见了我家老爷,给了草民封口的银票!”
宋昭气得浑身止不住颤抖,
产后的虚亏还未得到半刻修养,经历此遭,更是觉得腹中如同千万把匕首在翻搅着。
这一系列的构陷,一环套一环,滴水不漏,
让宋昭觉得,自己仿佛是跌入了一个无底的寒窟中,
越跌越深,越是寒凛刺骨,却连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落到谷底去,她也不知。
颖妃捂嘴惊呼道:“懿妃!你这安得是什么心?”
云妃也跟着呵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上!”
余下答应常在,赶上这热闹事,谁不想着对宋昭踩上一脚贬损上一句,仿佛如此才能表示出她们对萧景珩的忠心。
见宋昭被冤至此,容悦本是想起身向萧景珩求情的,
但却被宁婉霜瞪了一眼,一个眼神示意让她坐下。
是啊,眼下的宋昭已经无路可走了,
谁若是求情,必被攀扯,此刻唯有按兵不动,才有可能替宋昭谋求后路。
在一众唾弃声中,唯有颖妃问了一句,
“你说懿妃安排你做这些事?她为何要这般安排?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安排的?”
刘迟道:“那奴才便不能尽知了......只知是二小姐疑心老爷的死,并非是自戕,而是为皇上所害。二小姐向来和老爷父女情深,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二小姐与奴才偷偷联系上,让奴才在暗中帮她做这许多事。”
宋昭听此言,倒是哭笑不得了。
父女情深?
她巴不能宋世诚落下无间炼狱,永世不得超生,她何时与宋世诚父女情深过?
可细想想,她与宋世诚,又确实算是父女情深了,
毕竟这不就是宋昭一直以来,在萧景珩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吗?
隐约间,宋昭恍惚觉得人群中似有一道眸光正窥着她,
她抬眉,正与惠嫔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撞上。
此刻,惠嫔却是装也不装了,
她冲宋昭歪歪头,耳边珠玉玲玲作响,
又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似是戏谑,又更像是在挑衅。
一直稳坐于上首位的萧景珩,也于此刻起了身,
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宋昭面前。
他脸色铁青,也是懊丧了到了极致,
“懿妃,朕向来待你不薄。”
宋昭刚想说什么,
却已然被萧景珩骤然发作的一记耳光,扇得头脑发蒙。
耳边除去后妃的惊呼,便唯余萧景珩一腔愤懑的质问,
“说!你为何要这般谋算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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