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定睛望去,才见檀越之的后背正中处,竟刺着一青莲淬火的图案,
云妃吓得惊呼,“那是......皇上!您快看呐!”
她这一嗓子喊出去,不单是萧景珩,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檀越之后背的黥体图案给吸引了去。
后妃中有人不识得那图案,但宁婉霜却对那图案是再熟悉不过了,
此刻她也是一脸的惊诧,似还有些害怕地搀起了萧景珩的臂膀,
“皇上......那是青莲教的图腾!这......前朝余孽当日不是已经被臣妾父亲剿灭干净了吗?他怎会......”
宁婉霜口中提及的青莲教,是在启朝之前的章朝,留下的余孽于民间暗自勾结而成的组织。
乾元三十七年时,青莲教曾连同异部向启朝起兵,
但最终不敌宁柏川麾下启军骁勇善战,以大败而告终。
此战后,先帝下旨剿灭青莲教余孽,无论老幼妇孺一个不留。
萧景珩也是没想到,原以为早就已经销声匿迹的青莲余孽,竟然会蛰伏在自己身旁这么久,还将他轻而易举地玩弄于股掌之中......
堂下,檀越之被侍卫扣押着,他自是没办法看清自己后背的。
可听宁婉霜方才所言,他大抵也能猜出他后背的纹身是什么了......
这件事原本若只到刘冲的‘以死相告’,最多也只能坐实檀越之有谋害皇嗣之嫌,但却不能代表他有动机、有能耐去安排人刺杀萧景珩,更炸了蚩东坝。
可若是给他扣上一个前朝余孽的帽子,那所有的事,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他本是想辩驳,但心下也一瞬明白了,这个纹身的由来。
当日,他由着合欢替他针灸拔罐,恍惚间沉沉睡去,
只怕当时,房中已经被点上了迷香,而这纹身,也便是在那时由合欢亲手纹上去的。
后背贴着脊梁正中的位置,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瞧见的,
加上那纹身已经纹了一年之久,表面的色已经浮了,说是新纹的也不会有人相信。
再者,檀越之若是现在仍矢口否认,反而会让萧景珩继续追查下去,
万一此事牵扯除了惠妃,那么‘主子’就一定会被牵连,
母国若生动荡,他的妻子,也就再无活路了。
事到如今,他已是无路可走,
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心一横,让这件事彻底就断在他这儿。
“哈哈哈哈哈哈~”
檀越之忽而笑意疯魔,却是连装也不装了,冲着萧景珩咆哮道:
“狗皇帝!没能杀了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
说罢也不知哪来的蛮力,竟是撞开了侍卫,径直朝着萧景珩冲了过去。
萧景珩稳坐上首位并不慌乱,
有这么些暗卫护着,檀越之还没等近他的身,就先被暗卫挑断了手筋脚筋,再度压制住。
此刻,萧景珩的脸色像是燃尽了的死灰,半分生气也没有,冷的让人害怕。
他起身缓步走向檀越之,继而一脚踏在他的脸颊上,手肘搭在膝盖处躬身下去,贴近他一寸又一寸,用唯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咬着牙问道:
“当日你让朕种生基,是执意要算计着,让逼朕害死自己最疼爱的骨血!?”
檀越之悲极反笑,冲他啐了一口,“呸!你若不贪生怕死,又怎会轻信了我的无稽之谈?哈哈哈哈,狗皇帝,你的报应还在后头呢!”
他声声讪笑凄厉可怖,令人闻之脊背发凉,
萧景珩一时悲愤交加,怒声下旨道:
“来人!将这畜生给朕拖出去!活剐了他!”
萧景珩是怒极了,
以至于他,红着眼,浑身颤抖着,久久都不能平复情绪。
宁婉霜不时扫着他胸口替他舒着气,却听颖妃忽而道:
“这一切事要都是那个前朝余孽做下的,那宋氏岂不是含冤入了冷宫?”
她这不合时宜的话,没人敢接。
宋昭是被萧景珩下旨打入冷宫的,若她是被冤,岂不是摆明了在说萧景珩是个昏君吗?
宁婉霜冲颖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宋氏入冷宫是她自己侍奉皇上不周,应得的下场。皇上说过宫里不许提及她。往后这宫中,谁要是敢再提及宋氏一句,就别怪本宫用宫规处置了她。”
说罢又鄙夷地摇了摇头,“她连太子都看顾不周,以至太子如今都下落不明,这样的人,留她性命已经算是皇上仁慈了。”
偏是这一句话,
如同针尖似地钻进了萧景珩的心底。
他这会儿脑海中还在嗡嗡作响,甚至不敢回头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愚昧至极的事!
无边的愧疚与悲怆了无穷尽向他涌来,
是他,亲手杀死了他和宋昭的孩子,
是他,亲手将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女子送入了冷宫,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荒唐至此,糊涂至此......
不过好在,承煜的事办得隐秘,满宫里并无几人知晓,
若是能瞒下宋昭一世,那么他与宋昭之间,就还能有重归于好的可能。
当天晚上,萧景珩就下旨复了宋昭懿妃的位份,并亲自去冷宫接她出来。
他来时,唯见一抹消瘦的影,一身素色立在梧桐月下,正痴痴昂首,望着玉盘。
算来,他与宋昭,已经有两年零五个月未曾谋面了。
于他的记忆中,宋昭的长相甚至都有些模糊,
然今日再见,佳人明艳如昨,只是眉宇间添了几分清冷与疏离,
像是蟾宫不可攀的玉,要人敬而远之。
“昭儿......”
萧景珩温声唤她,有话哽在喉头,却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宋昭听得他唤,这才徐徐将目光收回,落在了他身上。
她的眼神里并没有半分意外,只道寻常地问了句,
“冷宫禁地,皇上怎么来了?”
萧景珩快步走到她身边,如获至宝似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言语间满是愧疚与亏欠道:
“朕冤了你,直到今日才洗漱了你身上的冤屈,你可怨朕?”
他字句恳切,却于说话间,觉着有一股微弱的力量,在推搡着他坚实的胸膛。
他略略松开些,才发现是宋昭正面无表情推搡着他。
“昭儿?”
他一瞬木然,由着宋昭从他怀中挣了出去。
宋昭并不答他所问,只是继续仰面迎着月光,兀自潸然泪下,
“承煜,找到了吗?”
闻她此问,萧景珩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
他指腹轻触宋昭光洁无暇的瓷肌,替她拭去泪痕,继而摇了摇头,灰丧着说:
“暂时还没有音讯。不过这些年来,朕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承煜。朕前几日还让兵部尚书另拟方案,决定再多加派一万人马去......”
他话未落音,却见宋昭本是望月的目光,倏而定定落下,与他的眸光对上。
她的眼睛那样明亮,明亮到连蒙在泪雾之下的恨意,也表露得那样明显,
“您都已经下旨将他给活埋了,还废那些劳什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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