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舟盯着那两支腊梅,没有开口。
沈昭道:“你怎么敢?怎么舍得?她过得这样苦,你还要让她提心吊胆。”
“我为何不敢?”谢停舟没有继续沉默,他笃定地说:“我不甘心把她交给任何人,若我能有十五年光阴,我便给她十五年的幸福。
沈昭大怒,“十年十五年之后呢?你抛下她一走了之,她还年轻,她后面的日子要怎么过?”
“怎么过?”谢停舟指尖触着腊梅上的残雪,眼眸很深,“相信我,我比任何人的都希望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并且愿为此而付出任何代价,我会给她足够多的爱,让她想到我时不是伤痛,而是不曾觉得遗憾。”
沈昭怔怔地望着立在窗边的谢停舟,那背影何其萧瑟,他忽然明白了,将她留在身边,他比任何人都要煎熬,也比任何人都要忧心她的将来。
面对谢停舟那样的笃定,沈昭不知能再说什么了。
他沉默地坐了良久,又沉默地起身离开。
谢停舟沉默相送,返回时又看见了一枝极好的腊梅。
丫鬟见他驻足,忙上前问:“王爷,要剪子吗?”
谢停舟盯着看了许久,“不了,已经有两枝了。”
他不喜形单影只,就连腊梅也想要双数。
丫鬟退下,谢停舟抬脚欲走,却又停了下来,立了片刻后径直走向了柱子。
沈妤后背抵着柱子,死死咬着下唇,垂着头,地上已晕开了点点斑驳。
眼前出现了一双靴子,沈妤知道是谁。
谢停舟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抚过她的脸,低头在雪中和她接了一个病怏怏的吻。
他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在啄吻的间隙说:“我想陪着你,长命百岁。”
……
沈昭要赶回河州陪俞晚秋和老太太过年,没有久留,连夜就走了。
战后要休整,人和马都需要歇息,他们刚拿下甘州,暂时没有离开,开春后的春耕也要开始筹备,还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小院住不下那么多人,谢停舟重新置了一处宅子,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让其他人住在那,他和沈妤却没搬过去。
大家挤在一起过了一个热闹的年。
闲暇的时间不多,年后没几日就要开始筹备春耕事宜。
幕僚从北临赶来,谢停舟病情好了一些,在新院的厅中和幕僚议事,几名幕僚你一言我一语。
“前几日雍州知府章敬廉来信,说流民入册已经安排妥当,只是这个冬又冻死了不少人,光靠接济实在是杯水车薪。”
“眼下马上春耕,时间要抓紧了,在春耕前就要将北临、甘州、雍州等地土地重新清丈、核实,作为征收田赋依据,这数目上肯定和往年上报的大有出入,多出来的可安置流民。”
“这办法可行,可地划出去了,流民也无银种地,民间借贷的话,一年种到头,银子还是落在放虎皮钱的人头上,百姓照样吃不饱。”
厅中又沉默了下来。
一幕僚侧头看了一眼上座的沈妤,在谢停舟的眼神扫来之前,赶紧移开了眼。
沈妤如今换回了女装,议事时都陪在谢停舟身边,但甚少开口。
幕僚壮着胆子试探,“陆氏银庄……”
谢停舟倏地看过去,幕僚赶紧止住了话头,没敢再往下说,王妃的银子,这主意可打不得。
“由官府给民间借贷,分二、五月贷款贷粮。”谢停舟道:“每半年取利二分,分别随夏秋两税归还。”
谢停舟既开口那就是拍板,无人敢再质疑。
“王爷。”幕僚说:“青州知府覃誉找雍州借粮一事,也得赶紧拿定个主意。”
另一幕僚道:“雍州归附北临,给青州敲响了警钟,覃誉向雍州借粮,实则是向北临借粮,青州本就卡在雍州和北临中间这个尴尬的位置,据说覃誉接连上了几道折子也毫无音信。”
一人笑了笑,“那定然是没有音信的,户部拿不出银子,江敛之当了个两手空空的钱掌柜,南大营动兵还要世家自己贴钱,这事放在历朝历代都是个笑话。”
“是啊,盛京那帮人斗得你死我活,根本无暇顾及百姓,也是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幕僚看向谢停舟,“王爷,青州知府此番借粮,这哪是找雍州借粮,分明是看到西北沿线战局大胜,局势倒向北临这边,借由借粮一事朝北临靠拢,这事应是不应,还请王爷给个准话。”
“应。”谢停舟说:“就算不为拉拢,也为百姓。”
这事说得容易,张口一个“应”字,出去的却是实打实的雪花银,北临再自给自足,承担了战后和春耕,多少也有些捉襟见肘,之后每一笔开销都得紧着来。
事情还很多,议定一事又得换下一事。
幕僚又道:“自宣平侯虽说没有自立为王,但已等同野王无疑了,南方多地都有效仿,我前几日听到一个好笑的事,据说信州下辖的福安县有个山头,两千山匪下山砍了福安县令,占县为王,还在城中大肆封赏,两千来个土匪乱七八糟封了一千多个,连守城的士兵都封了个大司马当,完全是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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