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了丧事,一天到晚吹吹打打的,因而变得热闹起来,反而有了几分生气。
农村平时基本没啥球事,一天到晚除了邻里是非,乡村的生活是很沉闷无聊的。尤其是农闲时节,劳动力要么出去城市里打工,要么留在村里无所事事,连家家户户养的野狗都很无聊,只能蹲在墙角眯眼晒太阳。但有了婚丧嫁娶这种事,那就不一样了,丧礼现场成了活动中心,一家人的事似乎变成了全村人的事。
办丧事也是要吃饭的,一天两顿饭是不能少的,奢侈点的晚上守灵还要弄点宵夜吃。这一部分丁晓峰包给了殡葬公司和许半天,雇来职业哭丧这些人的两顿饭由许半天管,而别的人,包括吊丧的和帮忙的,以及自家人和村里人的饭由殡葬公司管。这就很麻烦,两边一商量,各自拿出一部分钱把这两天的三顿饭包给了专门负责白案的厨子。
如今乡村的商业也开始发达起来,有人专门包红白喜事的白案和红案。厨师团队开着专业的餐车,自带食材和油料,按照不同的标准,一席多少钱,多少席就是多少钱,倒是也十分的科学合理。
吹吹打打哭闹一整天,不吃饭就没力气嘛。有这种免费吃喝的场合,丁家沟的人哪里还需要上门去跪请,自己听到动静就来了。看着这些来吃饭看热闹的人,丁晓峰心里冷笑,妈的,以前也不知道谁惯的毛病,一个家里死了人,来搭把手帮点忙还要人跪请。这回自己压根就没理睬他们,有吃有喝的地方,他们不照样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一天过得还算平静,有人张罗,来了吊丧的亲戚也有人招呼,一切有条不紊的进展,一直到夜幕降临。
吃过晚上这顿饭之后,丁晓峰感觉有些困了,昨晚就一夜没怎么睡,扛了一天下来,精神有点扛不住。
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去车里眯瞪一会儿的时候,殡葬公司的人走到丁晓峰身边,压低声音,笑得有些猥琐地问道:“丁老板,怎么样,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来点提神的?”
“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丁晓峰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猥琐的男人,低声道:“你还卖粉吗,我可不好那玩意儿。”
殡葬公司的男人笑道:“那能呢,违法的事咱可不干,那东西抓住了要判刑的。是这样,以前家里死了人,主家不是都会包露天电影给全村人看嘛。现在露天电影没人看了,可白事上也兴表演节目,我认识几个草台班子。晚上坐在这也怪无聊的,不如叫几个来,打发几个钱让他们给大家逗逗乐子,什么样口味的都有。你大老板财大气粗,也不缺这几个钱,就当给大伙助助兴嘛。”
“哦,还有这事,都有啥口味?”丁晓峰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男人低声道:“有搞笑逗乐的,有唱歌的,有表演小品的,有丑角,还有跳艳舞的。反正只要出得起钱,什么样的都能找得到。今晚热闹一下,明天把人埋了,吃完饭就没事了,该撤摊子了。”
“白事上还兴逗乐,还有艳舞?这算什么,氛围不对啊,死了人难道还应该高兴不成。”丁晓峰来了兴致,的确是干坐无聊,搞点乐子时间也好打发。
男人猥琐地笑道:“这有什么,谁还能不死,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大家其实心里都明白。家里死了人,真正伤心的人也就那么一两个,大部分人还不是该干啥干啥。你看看这些哭丧的,他们是真伤心吗?这都是功夫,演戏的。人活着的时候多享乐,死了眼睛一闭还知道个啥,你说是不是?”
“有道理,该死的娃娃球朝天,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其实死了倒一了百了,往那一躺倒舒服了,真正难的是活着,活人比死人难多了。”丁晓峰笑道,到底是办白事的,见的多了,早就不当回事,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谋生的职业而已。
男人笑了,竖起大拇指说道:“还是丁老板见过大世面,想的透彻。那你是要不要叫几个草台班子过来助兴呢?”
“好嘛,叫个表演才艺的,逗乐的,跳艳舞的就算了吧,传出去不好听啊。”作为男人,丁晓峰其实也很想见识一下,这种野鸡班子的艳舞是咋跳的,可是这么多人呢,总感觉怪怪的。
男人点点头,低声引诱道:“那我就叫人了啊,最多一个钟头人就来了,就在这院子里表演。你确定不找个小妞跳艳舞?很刺激很带劲哦。”
“是你自己想看吧?不是我舍不得这几个钱,是这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丁晓峰摇头。
“你先歇着,我这就叫人,等人来了你再看。”男人想了想,摸出手机走到外面拨打电话。
丁晓峰钻进车里,在后车座斜躺下,闭上眼睛,居然很快就睡着了。也许是他的负面情绪已经释放出去一部分,精神没那么焦虑,所以才会感到疲累。此前胸腔里堵着一口怨气无处发泄,现在事情已经忙完一半,只要明天早晨埋了人就完事了,压力减轻一大半,情绪才稳定了许多。
睡得正香的时候,有人敲车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睁开眼,看到车窗外站着一个人。丁晓峰打了个哈欠,从车里下来,看到殡葬公司的人站在车门口,一脸讨好地看着自己。
“丁老板,草台班子的人来了,已经在院子里开始表演了。现场效果蛮好的,一个个看得都特别带劲。你要不要去看看?”殡葬公司的男人毕恭毕敬说道。
丁晓峰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问道:“都开演了?是小品还是二人转啥的。”
“都有,都有,反正就是草台班子自己搞的节目,内容比较低俗,逗乐效果很好。农民嘛,除了好下三路那一口,能有啥高雅的爱好。走吧,你也去看看热闹。要是效果好,还可以再加点颜料。不过咱们先说好,这个钱不包括在你付给我的订金里,得另算钱。”男人说道。
丁晓峰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摆摆手说道:“钱好说,别搞出事端来就行,安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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