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狼狈为奸
进拘留所的第一个晚上，董三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在黄家沟的巷道里随意的穿越，像突然得到了某种神奇的力量。眼前多处都是矿灯闪动，就像是头顶上满天的星星似的，当然没有一轮明月，星星的下面就是金光耀眼的钼精，他伸手一抓，满手全是。
突然静音，眼前一片沉寂，悄无声息，只有他一个人在巷道里飞行，突然在黑蒙蒙的眼前飘来一点刺眼的亮光，并且越来越近，瞬间就像礼花一样炸开放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然后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中，他已经辨别不出眼前的方向，忽然咣当一声，自己的头重重的撞到岩壁上，身子轻飘飘的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把董三从梦境中疼醒了，他睁开眼睛一看，天已经开始放亮了。一阵刺耳的铃声哗哗的响了起来。
“起床啦，快点，起床啦！”也不知道是谁在大声地喊叫着。董三坐起来发着呆，心里还在寻思着他刚才做的那个梦。
“天都亮了，快起来吧，一会该来点名了。”昨天的那个凶神大声说道。
董三怔了怔，左右看了看，铺上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坐着，其它的人都已经开始整理内务了。他赶紧爬起身穿好衣服，穿裤子时才想起皮带被存放在外面了。赶紧撕下来一小条布，系住了前面的两个裤扣，刚系好，就听见开铁门的声音，号里的人立刻站成一排。然后就看见二名警察走了进来。
“报数！”凶神大喊道。
“一、二、三、四、五、六……”董三见挨到自己了，慌忙大喊道：“十五。”警察看了他一眼，然后出去锁上门，又向下一个监舍走去。
点完名，轻松了一会儿，那个凶神走到董三的旁边坐下，闲着没事跟他聊了起来。
“昨天忘了问你叫啥名了？”
“董文革，你叫我董三就行。”
“王德武，在蔬菜批发市场混的，外号地保，到那儿一打听地保没有不认识我的。”
“大哥因为啥进来的？”
“妈的。我可是学雷锋进来的，有个买韭菜的一到，货发现市场就到他一份，立马一斤就长一块钱，我一看他乱行市，就让他按原价买，他不服，我就把他给揍了。你说我这不是学雷锋是什么？我这不是在平抑物价吗？”
“是学雷锋。”
“我靠，警察说我强买强卖，就好像他们家不需要买菜似的。”“你不管不就没事了？”
“我靠，不管能行吗？我就靠这个吃饭的，我得让买卖双方公平交易。”
“不是有市场管理人员吗？让他们去管不就得了？”
“让他们管市场早就乱套了，他们往好了整不行，往乱了整谁都干不过他们。要是没有我们，春节的时候，你二十块钱都不一定能买到一斤韭菜，你信不信？”
“这个我真不知道。”
“等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一定去。”
“董三，你跟那钼矿到底咋回事？我知道不少人都奔着矿区去混了，发财特别快，去了没几天就开上宝马XP了。钼矿真的那么值钱吗？”
“是的。要是开个小矿，一年最少也能赚个几千万。”“真是个好买卖呀！”
“地保，你在社会上混听说过李老五吗？”
“我认识他，不就是给刘小民的马子开车那个吗？我还砍过他呢。”
“你砍过他？”
“嗯，你还不信咋的？那时候他还在樱花园当保安，我跟李志鹏混，有天晚上我们要进樱花园，他不让我们进，说不是会员不让进，李志鹏就让我砍他，可惜他跑的快，我没砍着他。”这话地保是有点吹牛，根本就不是李老五跑了，而是他跑了。但是这种吹牛也不会露馅，反正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根本就无从可考了。
“现在他可成事了，黄家沟钼矿就是他开的，我就是跟他过不去的。”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他这个瘪三也成了有钱人了。”
“前段时间那矿就是我开的，后来就被他抢过去了。”
“那你再抢回来啊？”
“我干不过他。李老五手下人太多。”
“有多少人？”
“那天去了有二百多。”
“不可能，现在谁能有那么的小弟？工资都给不起，肯定是雇的人去装门面的。”
“雇的人？”
“是呀，怎么的这事都不知道啊？”
“打架还能雇人干？”
“对呀。”
“到哪儿雇啊？谁能愿意替别人去打架呢？”
“一看你就不是混社会的，这也是一种职业，现在有钱什么事都有人干，别说是假打，钱到位了就是真打也没问题，甚至杀人也行。”“我明白了，你是说那些人是雇来吓我的。”
“呵呵。”
他们一直聊到开早饭，主食是窝头和稀粥，董三看着这样的东西没有胃口，王德武比他早来了五天，已经习惯了，管他是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董三，吃一口吧。”
“没胃口。”
“哥们，你是受苦来了，不是住宾馆来了。”
“我知道。”
“再过两天这窝头就成稀罕物了。”
“那就过两天再说吧。”
吃过早餐以后，是规定的学习时间，一人拿一本政府发的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小册子，规定进来的人要会背诵小册子里的内容。警察会不定时的考查。
一切都消停之后，王德武不知道从哪里鼓捣出二支烟，凑了过来给问董三道：“你会抽烟吗？”
“会，你还能整到烟？”
“嗯，不太好整。”
“整一根？”
“嗯。”
王德武殷勤地递给董三一支烟，他的心里已开始在打董三的主意，决定和董三先套套交情，以便日后能在矿上捞点什么好处。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使失算了，也搭不上什么。董三也没想那么多，觉得王德武对他不错，就接过烟，两个人躲在监控的死角，吸了起来。
不过就是一支烟的关系，却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如果在外面就是十条烟也不可能有什的效果。环境造就人，环境也能改变人。就像一个被饿的奄奄一息的人，别人给他半个馒头他就会感激人家一辈子。
地保混社会跟李老五一样早，但是，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最初的跟李志鹏混的，那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期，整天扬威耀武的不可一世，没想到好景不长，没几年李志鹏就让韦三给干掉了，他也就成了一只无头的苍蝇，找不到自己的人先方向，没有目标的到处乱飞。最后只能在蔬菜批发市场落脚，靠着那些蔬菜贩子混个生活。
现在听董三说连李老五都混的人模狗样了，地保真是有些不忿，想当年，两人的级别也基本上相当，都是半斤八两，凭什么李老五他能飞黄腾达呢？这也没地方说理去了。想到这儿，他心里就生出了一个歪主意，既然他能抢董三的矿，自己为什么不能帮助董三抢回来呢？当然，他也不是为了帮助董三，只是打着帮助董三抢矿的旗号自己分得一杯羹。地保只是在心里这样想的，没有跟董三说出来。因为心里有了想法，所以他才表现出对待董三特别好的样子。在这里几天，两人似乎就成了莫逆之交，好得那是真的不得了，就像老朋友一样。
地保比董三早进来五天，所以先出去了。等到五天后董三出去时，地保弄了二十多台车来接他。这场面董三这辈子还真的没有感受过。虽然开了半年多的矿，自己也整到了不少的钱，但他就是一个土豪，即使有了钱也不知道该怎么享受，宁愿埋在鸡窝里，也不会胡造。说他是个千万富翁，还真是没有人能相信。
地保这二十台车浩浩荡荡的把董三和跟他一起进去的那四个村民送回到黄家沟村，这场面，这气派，一下子把村里人都造蒙了，这坐牢咋还做出理来了？竟然用这么多的好车给送回来了！看来董三真的是个人才。村民也是少见多怪，搞不清楚这其中的猫腻，但确实对董三佩服的五体投地。一个坐牢的人居然还有如此的发光，这也就是董三，村里换了第二人都不行，就是他爹董金国也没有这本事。
就这样董三在村里又支棱起来，大有一种虽败犹荣的样式。见到相亲们也不觉得会低人一等。这些都是地保的功劳，所以，董三对他也是更加敬重几分。两个人便狗打连环的混在了一起。
地保并没有着急跟董三说抢李老五的钼矿的事，而是整天没事就带着董三在市里各个娱乐真心消费。主要是带他见世面，体会一下享受的含义。什么桑拿、冰火两重天、摇头、吸粉这些玩意都让董三见识见识。这些东西都尝试过之后，才会有战斗的意志。
这年头，为了要在残酷的社会竞争中能高人一等、出人一头，真是什么都得接触，都得去比划一下，要不然让人家瞧不起，当成傻瓜。一个杰出的人士就得需要包装。不仅各类产品需要包装，人也需要包装才能有名有声。各种明星需要包装，才能走红，才能有粉丝，同样，为了在社会上混中取胜，流氓也需要提高知名度，也需要进行精心打造，而对于流氓的个人成功，就是如此。流氓成名绝不是靠能打才行的，要说打叫个流氓就会，但是这没有用，越是能打，死的就越快。不要说市里几万流氓，就是蔬菜批发市场这两百多流氓当中，工作努力、打架成绩出众、身怀绝技的绝不在少数，但能在全市出名的往往就是那么一、二个人而已。
应该说那些出名的流氓身上确实有过人的地方，但地保以为并不是他们的打架能力远远的把别人抛在了身后，而是他们比别人更会包装，只有包装好的才能更容易成功。一个小兵的干不过将军的，混社会的都明白这个道理。包装不好的，即使侥幸成功，用不了多久也是监狱的干活。当然，成为这样的品牌流氓后，虽然获得流氓界的一席地位，各种荣誉无数，但是举手投足必定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必定是警察监控的主要目标，所以活的肯定也比普通流氓要累的很多，付出也要多。流氓行业跟其他的工作也没有什么两样，有得就一定有失，这个世界总是公平的。
地保带着董三这样消费，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就是把董三这个小兵包装成一个将军。即使不能在短期内奏效，起码也得有三分像。因为经过他近几天的调查，在全市范围内，李老五已经打出了名声、打响了名气，营造的声势已经与一年前的默默无闻大不一样，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立于了不败的地位。当然，这都得归于董三的失败成全了他。所以，这个对局还得由董三的名义去打擂，因为地保现在跟李老五已经远远不在一个段位上了。
地保的用心良苦终于没有白费，在那些激情四溢的一番鼓动之后，终于激发了董三的战斗意志，决定跟地保联手，再战李老五，夺回失去的江山。地保在死伤了无数脑细胞后最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只是王德武先生的算盘还是算错了一个珠子，根本不了解董三内心深处那颗卑微的灵魂，那是绝不可以跟伟大的堂吉诃德先生骑着瘦马举着长矛冲向风车时的伟大精神相提并论的。开始时董三还能浑身燥热，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也信誓旦旦的说有朝一日一定要夺回那个钼矿。说了个痛快淋漓，洗耳恭听的地保觉得浑身爽多了，仿佛就好像战斗已经胜利似的。但是，当地保提出让他买几支枪的时候，董三就犹豫了，马上就浇冷水，把地保的心里浇得是湿淋淋的。
地保没有想到董三会草包到这种程度，董三以为李老五可以兵不血刃的就把他拿下了，那么他和地保也能用同样的手法把李老五给办了，用枪也没有用，枪炮不长眼睛，万一打死人就麻烦了。地保没想到董三竟然会这么幼稚。天真的他们与所处的这个时代的流氓思想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使他看不清了这个世界上的流氓的丑恶和肮脏。
地保却不像董三这般的幼稚，他知道能成为大家的那种流氓是不容易被吓唬住的，他们能成功也绝不是仅仅依靠运气，不断努力拼搏是必不可少的。当然偶尔拼命也是必须的，即便这样很多人混了一辈子，头发都混白也一事无成，却还无怨无悔。这种人即让人可怜又让人可恨。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流氓职业跟其他行业有着根本不同的区别，因为这个职业可以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所谓社会名流，最简单解释就是社会有名的流氓。
他们是成功的流氓，告着在社会上混的年数久了或偶然的机遇成了名，自然就是老子天下第一，整天可以挥舞着大棒子打人，他们以为江湖是他们的，所以以霸主自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要想把他们给撅折了，不动用绝对的武力是肯定不可能的，不干拉倒，如果要是跟他干，就一定得把他干报片，彻底灭了他，否则就一定后患无穷。
董三吸着烟静静地听王德武说完，笑了笑，说：“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这么多，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道道。我还以为混社会的都是骗人的玩意，我总是唯恐一不小心，闯下弥天大祸，地保，干脆，你说咋整就咋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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