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若眠上次离府被陶娘子出卖,祁聿怀便吩咐了秦嬷嬷,再也不许若眠单独出门。
这次闹别扭,她说时时刻刻不在等着他回来,听起来也成了一种控诉。
仿佛祁聿怀剥夺了她所有的潇洒快乐。
“哥儿说了,你多出去散散心也好。”
原话在气头上,未免难听,秦嬷嬷虽转述得委婉和煦,可若眠还是听出了祁聿怀的失望。
“这世上夫妻,恩爱起来都一样,可谁也不能恩爱一辈子,总有吵架拌嘴的时候,多体谅体谅就过去了。”
秦嬷嬷看若眠的样子分明很难过,并非像祁聿怀哭诉那般——根本就不爱他。
若眠垂着眸。
是啊。是过去了,不是解决了。
就像生孩子的问题,倘若她就是生不出来,喝再多药也生不出来,该怎么办?
祁聿怀是祁府嫡长子,如今又官途坦荡,迟早还会娶妻纳妾。
若眠若下定决心在祁聿怀身边待一辈子,却始终怀不上,后半辈子该如何?
她不敢想。
也不敢不留退路。
~
“聿怀兄,你不是早赶完了修撰,回府陪娘子去了么?”
霍元良在翰林院已是第三年了,如今还是编修待职。
并非每个进士都能如祁聿怀那般,刚点探花就加侍郎衔。
那说明今上不是一般看中他。
霍元良早和个别同僚私下赌过了,祁聿怀在翰林院待不过半年。
“还没修完。”祁聿怀嘴硬道。
霍元良瞧出他的失魂落魄,又是过来人,概已猜到原委。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连拖带拽,将祁聿怀引去了青楼。
青楼女子多卖艺不卖身,卖身的不在堂里走,龟奴会另引路。
霍元良一看祁聿怀紧绷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初次来。
他的眼睛倒是盯着台上弹琵琶的女官儿,却明晃晃在出神。
“喝这么多,有那么伤心吗?”
霍元良夺了祁聿怀手里的酒,示意身边陪酒的美姬去给祁聿怀按按穴位。
猛地被祁聿怀捉住腕子丢开了。
美姬哼了一声,钻回霍元良怀里猛灌霍元良酒,眼神却直直落在祁聿怀那张昳丽的脸上。
“烦心事闷着永远解决不了,你说出来,旁人三言两语,没准就醍醐灌顶了。”
见祁聿怀还是不肯说,霍元良又道:“尤其是情事,书里不教,爹娘又讳莫如深,更得多听多问不是?”
祁聿怀拾起玉著跟着楼下编钟敲了半晌的玉碗,忽然停了下来,眼神痴痴地盯着酒面倒映出的自己。
颓丧得甚至有几分可怜。
倘若若眠看到他这个样子,会不会多爱他几分?
“怎么才能让她更爱我呢?是我的爱太快,吓到她了吗?我应该慢一点吗?”
他自言自语着,霍元良听了,摇头喟叹不已。
“你可是祁府大少爷,今科钦点探花郎,为一个小丫鬟不爱你伤神至此,聿怀兄,你窝囊啊!”
祁聿怀纳了若眠的事,如他所愿闹的满城皆知,在他高中探花之后,又一次传遍京城后宅。
本来,他年纪轻轻高中探花,又是侯门出身,形容又风流倜傥,容貌又冠绝京城,上门议亲的媒婆不踏遍门槛才怪。
可偏偏先纳了妾,愣是让多少王公侯伯嫁女儿给他的心思胎死腹中。
凡是豪门贵族,最在乎脸面,上赶着将女儿嫁给未婚纳妾的祁聿怀,家族的脸面丢不起。
“我看八成是你过分娇纵她,令她恃宠而骄了。此时若还不治她,日后她还如今日这般耍脾气使性子,可有的让你烦闷。”
祁聿怀:“怎么治?”
霍元良笑道:“这还不好治?让她吃醋,让她患得患失若即若离。一旦她感到独宠不复存在,必会使出浑身解数讨你欢心,届时莫说使性子,你说东她绝不敢说西,唯恐你不高兴。”
“怎么让她吃醋?”
霍元良心里腹诽祁聿怀于此一途笨得不像男人,面上却耐心道:“就是换个别的丫鬟逗逗,晾她一阵子。”
说着,手在左手边美姬腰上拧了一把,右边美姬立时扯他的胳膊,生动演绎何为争抢吃醋。
霍元良看似左右为难,实则一脸受用。
祁聿怀淡淡睨着这一幕,没忍住冷嗤了声。
明明一个字都没说,却仿佛看透了霍元良骨子里的卑劣拧巴,并深以为不齿。
霍元良面皮一红,“聿怀兄别不信,我家那个婆娘,原先也是三天一闹,而今如何?被我驯得无比贤惠淑良。”
祁聿怀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东倒西歪起了身。
“我要她爱我,不是要她恶心我。”
离开几步,还是没忍住回身道:“尊夫人本就是贤惠淑良之人,并非被你驯化才有那般品德。而元良兄你,失去了一个鲜活的爱人,却还不自知。”
祁聿怀吃了酒,不便再去翰林院,便又回了祁府。
时值亥时三刻,若眠早已睡熟。
恍惚间梦断,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瞥见祁聿怀倚坐在炕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猛地惊醒,吓得抱着锦被瑟缩着躲离了祁聿怀尺余。
这反应刺痛了祁聿怀的心,他踉跄一步起了身,拖着步子离开。
“大爷?你别走。”
若眠穿了绣鞋追上去,从身后紧紧抱着祁聿怀。
他身上的香气裹挟着清列的酒气钻进若眠鼻尖,同时炸开的还有浓厚甜腻的脂粉气。
若眠一怔,“大爷……去喝酒了?”
祁聿怀解开她环抱着自己的手,扭身睨着她极力掩饰错愕的神色,想起霍元良的话,鬼使神差道:“是又如何?”
若眠不知该如何整理此刻的心情。
她很清楚祁聿怀不会永远只爱她,而且爱是一回事,绵延子嗣又是另一回事。
可这一刻来得这样早,若眠猛地难以接受。
她还以为自己多清醒呢,其实早就沦陷而不自知。
“你在想什么?”
祁聿怀靠近她一步,用力握着她的腕子。
若眠垂着眸,“没什么。”
“我要你说出来。”祁聿怀步步紧逼,直至若眠退无可退地跌倒在锦被上。
“我——”若眠抵着祁聿怀压下来的肩膀,心里很抗拒他身上的脂粉气。
“倘若我今天就在外面过了夜,你会怎么想?”
“是会想尽办法讨回我的欢心,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
若眠紧抿着唇,手腕快被拧碎了。
“说,你到底会怎么做?”祁聿怀眼眶红得邪肆妖冶,语气霸道到不容置喙,却又杂着莫名的乞求。
若眠被他抵开了腿,熟悉的压制感铺天盖地浇透全身,一滴泪蓦然划出眼眶,她紧闭双眸,用带着恨意的语气坚定道:“我会离开你。”
喊出来这句话,像打了仗一样,喘得比祁聿怀亲着她不放还要厉害。
祁聿怀淡淡苦笑了一声,“我就知道。”
他说霍元良辜负了一个鲜活的爱人而不自知。
可霍元良至少被爱过。
他呢?若眠爱过他吗?
若眠感受着祁聿怀一寸寸从身上离开,换作滞冷的空气裹住了全身,而非他的气息。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也没什么好哭的,祁聿怀若是不爱她了,她就走。
祁聿怀永远有退路,可她不是。
她刚要起身,猛地被去而复返的祁聿怀搂进怀里,狂风暴雨一般吻她。
“大爷不是要去外面过夜吗?”
这算什么?
祁聿怀没理会她的讽刺,亦或就是恼羞成怒,手掌自她如雪的脸颊滑至脖颈,猛地掐紧,令她张开了唇,他则趁势深入掠夺。
“我不会给你理由离开我,你别想离开我。”
他的低喘和警告响在耳廓,令若眠浑身热得发烫。
情到深处,他不停要她爱他。
要她喊,要她说。
折磨透了,才轻轻解释,“我只喝了酒,没让她们碰我。”
若眠浑身是腻汗,眼神已有些失焦,听得清声音,但听懂意思要反应一会儿。
不过那句“我爱你”,已经在他百十次逼问下,下意识说出了口。
祁聿怀怔忡了一瞬,吻了吻她的眉眼,泪滴在她额头。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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