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救赎
2071年2月28日———伊卜里———
在这片仍然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土地上，两只属于不同阵营的军队正在对峙，而食腐的一众乌鸦，在高处冷眼旁观。
“啼嗒——啼嗒——啼嗒———”
麦尔文上尉在路障前来回踱着步，作为USA驻叙利亚特别派遣团112团D连的连长，他的身后跟着整个连队的士兵———准确的说，是除了失联那个加强排以外的所有士兵。
“嘣———”
一掌拍在汽车引擎盖上，麦尔文上尉怒不可遏地吼道：“我们正在执行紧急任务，请你们立刻让开！”面对一脸凶恶的麦尔文，作为206营三连连长的阿拔斯二话不说，直接回了他一拍，引擎盖都因此多了一个手印。他现在的心情也不怎么样，要是克制不住，杀个人什么的，秒秒钟。
当营长巴希尔告诉他轰炸伊卜里的就是USA无人机时，他差点儿提上机枪就往D连的营地冲，要不是副连长拦着，现在USA营地已经躺尸数具———肯定也包括阿拔斯自己。
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阿拔斯非常大声的回答道：“抱歉！麦尔文上尉，我们收到命令封锁伊卜里，不能让路！”
听见这“官腔”，麦尔文上尉瞬间火了，一拳砸在引擎盖上，直接砸陷了盖板。对这种暴脾气的人，你说话最好别拖拉，当然，也别太直白。
“狗屁命令！我们的弟兄在里面生死未卜，你跟我说什么封锁！难不成你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面对麦尔文的恶言相向，上尉毫不退步，义正言辞的驳斥道：“米国人，注意这儿是我们的叙利亚，不是你们的OMA！”
往前踏上一大步，麦尔文进到了与阿拔斯呼吸可闻的位置。盯着对方的眼睛，麦尔文怒骂道：“混蛋，没有我们出力你们能有现在的生活？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
听见麦尔文这话，刚才还一脸怒气的阿拔斯瞬间就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喷薄而出。
“哈哈哈哈哈———真是……奇葩论调！那我们是应该感谢你们带来的战乱呢，还是感谢你们创造的IS呢？”
“放你丫的狗屁！”
悍然拔出手枪，麦尔文将枪口对准了阿拔斯上尉。他的民族自尊心被刺痛了，在他心中，无论是美利坚还是OMA，一直都是维护正义与和平的世界警察，这家伙居然污蔑她，简直不可饶恕。
“咔嚓———”
“啪嗒——”
双方的士兵都将武器举起，把枪口对准了另一方，只要他们的连长下令，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发动攻击。
“咔嗒——”
轻轻拨开手枪的保险枪口顶到阿拔斯额头上，麦尔文逐步增大手上的力量，试图用枪口将阿拔斯顶得后退。即便已经是21世纪70年代，米国人想打谁就打谁的习惯还是没变。
“我奉劝你放下武器，不然你还有你的部下会和村庄里那些尸体一样，成为乌鸦的食物。”
伸手握住手枪的前端，阿拔斯挑衅似的将左眼移到了枪口处，他吃定麦尔文不敢开枪———麦尔文的护面上有一个红点，那是己方狙击手的镭射瞄准光点。“枪不错，可惜用枪的人不咋滴。我也奉劝你放下武器，带着你的士兵滚回正腐借给你们的暂驻地，不然，我们向China采购的高精度火箭炮，会让你们变成乌鸦都不想吃的焦炭。”
收回手枪，麦尔文愤愤地转过身，疾步走回了他的指挥车。他倒不是退缩了，只是进一步摆明了态度，顺便把扩音器给用上。
“我给你三分钟的考虑时间！时间一到你们这群傻狗还不肯让开，我们就硬冲了！”
阿拔斯也拉开车门坐回了“猎马”战车内，自动化车载机枪从车体内升了起来。让司机把车往后退到防线内，阿拔斯也用扩音器吼道：“来啊，傻叉，我等着你这头猪来撞墙！”
随着双方指挥官彼此撂下狠话，认为战斗已经无法避免的双方士兵开始了战前准备。各种载具和自动武器被启动，战斗一触即发。
作为装甲步兵连，D连在载具质量上占有巨大优势。他们装备的M3R“浣熊”装甲车不仅防御力出色，车载弹炮综合炮塔也是个多面手，不仅能用导弹打击低空目标，还能用25毫米三联装机炮拦截2倍音速下的来袭导弹/火箭弹。补充一点，这武器系统也能对地攻击。
和强大的米军相比，叙军的206营就逊色不少了，毕竟他们是摩托化步兵营，载具性能差了一大截。不过穷人有穷人的打法，虽然质量上叙军的长江1050（长江750的后裔）和山风2（四轮越野摩托）比不过“浣熊”，数量上却是米军的好几倍。配上RPG，这就是游击战神器。
双方的人数相差无几，但这儿毕竟是叙利亚，如果真打起来，叙军得到增援的速度绝对要快的多。至于被坑的一连，已经收到命令返回阿勒颇了，一个连的士兵都吐得没力气了，留下也是累赘。
“轰————”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之际，伊卜里内部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整个村庄先是往上一抬，然后又随着土地的塌陷掉到了地下。从天上往下看，可以看到那比十个足球场还大的坑。
“发生了什么？！”
麦尔文上尉从车窗探出头来，一脸懵逼地用扩音器问道。他猜测，是未来创新公司的蠢货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什么傻到家的事儿。
拿起麦克风，阿拔斯学着麦尔文的口气，也用扩音器吼道：“我特么怎么知道！？”
其实在轰响前，阿拔斯收到了二连长李特优上尉的一条3A加密信息，大致意思是一切安全不用担心。他猜测，巴希尔少校是被那个东亚人拉上贼船了………
地下奴隶市场秘密通道———
仅能让两个人并行的狭窄通道内，一支近百人的队伍正在缓慢地前行。他们当中有前IS分子，也有叙利亚政府军士兵，还有USA海军陆战队员，甚至有新加坡太空陆战队员。成员组成有够乱。
虽然人们安静地走在一起，但一些事情上依然有区别。马克、贝拉还有叙利亚士兵们手中都有武器，USA海军陆战队员们手中却是空空如也，他们所拥有的，只是护具和外骨骼。说起来他们毕竟还是俘虏，没让他们戴镣铐已经很不错了。
在这支队伍离开奴隶市场以前，马克和贝拉去弹药库安放了定时炸弹，等他们到达安全区后，大量炸弹殉爆产生的冲击波彻底摧毁了地下奴隶市场的支撑。这个因罪恶与贪婪诞生的黑暗市场，最终毁在了它的幕后支持者和一群有良知的人手中。
在离开的路上，连长李特优征得巴希尔的许可给阿拔斯发了条信息，现在除了阿拔斯，知道他们还活着的就没有别人。这正是马克所希望的，也是为他那个计划的准备之一。人心毕竟隔肚皮，所以马克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而贝拉则在最前面带路。看了看走在自己旁边的肖恩，又看了看被李特优背着走在前面的巴希尔，马克决定跟他们两个领导者沟通一下。
“巴希尔，李特优，肖恩，停一下。”
三个军衔都比马克高的人却都很听话地停了下来，看着面带苦涩的马克，三人都感到了一股严肃。实际上，为了说服这三个领导者，马克在不透露最高机密的情况下，把很多足以置他自己于死地的信息都说了出来。可以说，他是在进行一场赌博。
“我希望你们理解我的做法，这是为了避免秘密外泄，也是为了阻止冲突升级，叙利亚已经陷入苦难太久太久，我想三位都不希望她再坠入更黑暗的深渊吧。”
巴希尔和肖恩都没有答话，前者是因为伤势太重，说不出话来，后者则是因为做了俘虏情绪低落，噢，还有知道了残酷的真相。李特优还好，他的心理负担不大，听马克说完以后他还赞许地点了点头。“马克，你做的很对，但是你说的那个啥‘代行者’，为什么我们一点儿都不知道？”
挥挥手示意回过头来的叙利亚士兵继续往前走，马克把球踢给了巴希尔。之前马克提到秽金城的时候，他发现巴希尔的眼神有不小的变化，于是他推断，巴希尔知道些什么。
“巴希尔，你和我一样，我们是一类人。如果你去过北边，你应该感受过那———”
“不要再说了！咳咳咳咳———”
即便被枪击造成的伤势让他说话困难，在马克提到北边的瞬间，巴希尔还是做出了激烈反应。那是他抹不去的记忆，是痛苦与恐惧的。
马克想要从巴希尔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但对方的眼神不停躲闪，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样啊………我明白了，我们暂且不提那个吧。”转头看向呆立在一旁的肖恩，马克对他的心理状况感到了担忧。他现在非常矛盾，理性和感性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想。
“肖恩少尉，很抱歉不能让你安葬你的士兵们。时间，过于紧迫了。”
死者们就被安放在秘密通道的入口，如果马克一众人不回来埋葬他们，那么数十天后，挖开厚厚土层的搜索队应该会找到他们。当然，也会找到雷魁和未来创新公司的捕获组。
“不，马克准尉……没什么，我只是……这算是土葬吧，我们的习俗……并不介意怎样埋葬。对你的朋友的事……我也很抱歉。如果没有我们USA的介入，也许……”
肖恩感觉自己的思维乱的一团糟，许多种相对的想法不断冲突。他恨马克，却又对马克和叙利亚的人们抱有负罪感；他仍为自己是美利坚的一员感到骄傲，却也对自己当初天真的想法感到可笑；他想为了国家铲除马克这个心腹大患，又想跟着这个传奇般的人去拯救人类……
“我理解，但少尉，一切都已经过去。我们更需要着眼现在，‘代行者’带来的危险远超你们的想象。我并不期望你忘记我们之间的恩怨，但在最大的危机解除前，我们需要齐心协力。”
说完，马克从枪袋里取出肖恩的配枪，郑重地递到了他面前。他已经伸出橄榄枝，剩下的决定权，在肖恩手里。
肖恩犹豫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到了三岔路口。说起来，他们安德鲁家系的人已经为USA流了很多血，所以这一次，他想为他的家人，还有全人类流一次血。
用左手接过马克递来的枪，肖恩·安德鲁伸出右手按住了马克的肩膀。“我愿意与你并肩作战。”
马克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靠着墙沉思的巴希尔。“你的意思呢？”巴希尔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多了一份坚定，但脸色依旧是那么难看。“已经被你拉上贼船了，你还想让我下去？”
说完，巴希尔一脸严肃的看着马克，想等马克答话。不料，马克直接翻了个白眼儿，对巴希尔的“严肃”进行了无情的嘲讽。巴希尔本就是想让几人笑，结果马克这一弄，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咳咳咳————”
绕过肖恩走到巴希尔身边，马克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你呢，上尉？”
有马克搀着巴希尔，李特优腾出手给自己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间，这个中叙混血的汉子仰起头咧了咧嘴。“马克准尉，抛开别的不说，就冲你敢去挑战IS老巢这一点，我李特优跟定你了。”
终于将意见统一，四人脸上都多了一分笑意，至少在共同目标达成前，他们应该不会兵戎相见。和李特优一人架起一条巴希尔的手臂，马克回过头向肖恩吹了个口哨，“走了，少尉先生（中文）。”
肖恩：“what？”
巴希尔：“قلتلكتعالمعنا.（阿拉伯语：叫你跟我们走）”
李特优”一脸愤慨“的骂道：“准尉，你这是语言歧视（中文）！”
肖恩：“I\\\\\\\'mnotupsetthatyoudidthat…...Hey,waitforme!”
在肖恩吐槽的几秒钟里，马克和李特优架起巴希尔跑出去几十米了…...
19时———秘密通道出口———
当太阳落下地平线，星星从白日阳光的遮挡中走了出来，在这远离故土的异国，星空还是一样的干净。只是，曾经一起看星星的人，都不在了。
从瓶子里钻出来，格鲁沃看着星空眨了眨眼睛。他对马克今天的表现很满意，这小子没有因为雷魁的死而过度悲伤，这是一个进步。
“你已经有计划了？”
听见格鲁沃的声音，马克从地上坐了起来，躺着看星星，是他的习惯。“是的，一个很大的计划。”
代行者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以现有的力量想要对抗它，还是难了些。他或许还要寻求亚联的帮助，才能将代行者的问题解决。
“马克，车来了。”
“嗯，走吧。”
向地道里吹上一个口哨，把其他人叫上来，马克站起身往不远处的接头地点走去。借着夜幕的掩护，他们将乘坐伊德租来的几辆车返回东谊镇……21时———东谊镇南部10公里———无名山丘———
虽然六天以前军队就封锁了伊卜里，但通过各方打点，镇长和他的基地组织好友还是在三天以前进到了伊卜里。在艰难的搜寻后，尽职尽责的收尸人将欧德他们不成人样的遗体运回了东谊镇。
叙利亚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信奉伊斯兰教，所以按照他们的习俗，欧德他们的尸体应该尽快土葬，但是，知道他们所背负罪孽的镇长阻止了安葬。镇长希望，在欧德他们被送到人生的终点站前，马克能来一趟。
镇长的期望最终得到了满足，将肖恩和巴希尔一众人秘密安置到东谊镇后，马克和贝拉一起驱车赶到了无名山丘。这个地方，其实是一个火葬场。
当马克他们驾驶皮卡到达山脚，密密麻麻的各种车辆堵住了他们上山的路。很多东谊镇的居民自发前来为欧德他们送行，他们的做法也许不可取，但他们，依然是英雄。至少在打击IS这件事上，最毒的喷子也说不出诋毁的话。
“嗒啦———”
当马克和贝拉徒步登上山丘，山丘顶部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们。是的，他们就是这场葬礼，最佳的的司仪。
山丘平坦顶部的中央，搭建了好几座柴床，四周。则围着很多人。里约的家人，欧德的镇长叔叔，其他基地成员的家人，获救的IS反叛者和变节者的家人，幸存下来的奴隶，东谊镇的居民……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都怀着沉痛的心情，来为英雄送行。
柴床前站着三个手持火把的人，他们正是马克在东谊镇最亲近的王善鸿、王灏，还有他的徒弟拉扎格。如果马克不来，他们可能会将司仪的工作揽到头上。
“我没食言。”走到王善鸿和王灏身边的时候，马克低声对他们说了这句话。听见这话，王灏点点头，把他的火把递给了贝拉。
“克子，我希望你永远别食言。”
“我尽量。”
王灏让出了位置，而王善鸿，依然手持火把站在原处。对于马克打晕他这件事，他依然很生气。
“你很不让人省心。”
“你懂我的。”
“哎，让我帮你一把。”
拿着火把，王善鸿走到了马克左侧，他将帮助马克完成这葬礼。没有人知道，这，其实是个转折点。
横握火把，拉扎格边笑边哭的走上前，一把抱住了马克。他最初只是把马克当做教他手艺的老师，但伊卜里事件以后，他知道了，他的师傅，还是个英雄。
“呜——哈哈———师傅，很高兴看到你平安回来。”
拍拍拉扎格的后背，马克柔声说道：“好徒弟，这几天辛苦你了。把火把给我，这事儿，该让我来。”
“嗯。”
从拉扎格手里接过火把，马克向柴床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将火把伸进了柴火堆，火苗翻卷中，灼热的火焰很快就吞噬了巨大的柴床。
贝拉和王善鸿也在马克之后点燃了他们前方的柴床，火光映照着山丘上的所有人，将所有悲伤的气息尽收其中。没有人哭泣，也没有人说话，人们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背负罪孽的英雄，消失在火海中。
在熊熊的火焰中，里约、欧德，还有那些为了理想英勇奋战的叙利亚人，全都回归了养分这一万古长存的状态。他们的身体最终化作养分回馈生养他们的土地，而他们的精神，唤醒了这片土地上生命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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