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却不太乐意。
卫国公府是高门大户，可那楚晏并非良人，不仅是个整日坐轮椅的瘸子，还性情暴戾，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满府上下，除了卫国公，谁他都敢打。且还有一个庶长子。
长公主见自己说完，孙氏迟迟不应声，大约也明白她那些顾忌。
“孙宜人可是担心府上那个庶子？”
孙氏再次跪地：
“不瞒殿下，臣妇之夫早亡，这些年家里家外都是这个长女在操持，小小年纪劳心劳力，这是臣妇无能。儿女亲事上，臣妇并未太多想法，也不想高攀谁，只希望这丫头能嫁个寻常人家，和和美美的过一生，不再像如今这般，整日忙个没闲。殿下恕罪！”
这话就是拒绝了。
孙氏说完已然生出一身冷汗。
怀恩长公主也没想到，在大邺还有人不给她面子！
但是想想，都是做母亲的，孙氏这番话也可以理解。
“孙宜人你起来说话。不必急着拒绝。本宫的表侄虽身体有疾，可还是个正常男子，柳小姐嫁过去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有嫡子在，甭管他是庶长子还是庶几子，爵位也轮不上他。”
稍顿长公主又说：
“当然，外界关于他的传言确实不好听，又是打人又是有庶子，可你家大小姐的传言也不美啊。两人都不美，不如彼此做个好事，把对方给定下，省的再去祸害其他人。”
这话说的，连她身旁宫女太监都低头了。
我的公主哎，国公爷是让您来说媒的，不是让您来得罪人的！
孙氏：“……”
怀恩长公主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甚问题：
“话又说回来，你家大小姐到底是何模样，你最清楚，可见传言不可尽信，我那表侄亦是如此。 你若真担心，本宫保的煤，本宫给你一颗定心丸。你只要答应了这门亲，本宫就进宫替他们求一道赐婚圣旨，保管你家大小姐嫁的风风光光，此生有保障。”
圣旨赐婚确实不同。
但孙氏还是没敢一口答应。
“殿下好意，臣妇心领。只是终身大事，还得问过本人。”
怀恩长公主：“……”
“那你们一家子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就命人送一盆大红宝珠去本宫府上，若是不同意，花就不用送了。”
“是。”
亲事没一口成，怀恩长公主多少有点不满。
出来时眼光扫到柳丝柔，柳丝柔就成了她的靶子：
“把她送回庆阳伯府，告诉庆阳伯，他家大小姐冲撞了本宫，本宫罚她抄百遍《礼记》，让她明白明白何为礼！嗯，再抄二百遍《金刚经》，为三小姐祈福吧。”
“是，殿下。”
“臣女谢殿下。”
“……”
随即恭送公主离去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柳拂月看着被太监随手抓上车的柳丝柔，暗想，权势这个东西是真可爱。
柳丝柔！！！这厮震惊的一直没回神。
姚氏见她被太监送回来，再听太监说明缘由，就两眼一黑。
缓过来后，忙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封塞给太监：“还望夏内侍在殿下面前替小女美言一二，小女新被退了亲，伤心悲痛之下才不小心冲撞了公主殿下。”
“姚夫人，您还没瞧出来？殿下有意让小姐吃吃苦，有些事别太过了。这银子咱家可不敢收，告辞。”
太监一走，大门关上，姚夫人啐了一口。
柳丝柔也回了神，回想到在三房遭遇的耻辱，柳拂月站着，她却要跪着，还要挨罚。再想到自己若是废了，父亲母亲必将会把眼神放在妹妹身上。
于是，抬手就给自己的亲妹子柳丝音一巴掌：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偷看曹世子的眼神！也不要以为我完了，亲事就会落到你头上，你我同出一母，这一点端看曹家宁可退亲也不要你就能知道。”
柳丝音捂着脸不敢置信：“你是真疯了！”
“柔儿！”姚夫人也喝斥了她：“你打她有什么用？”
“你还拦着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提议让她嫁到曹家的事，我告诉你们，休想！我好不了，你们谁都别想好！”
说完推开姚夫人，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房间。
姚夫人转身问嬷嬷的情况。
听完对三房的恨意更深，死丫头若是好好的答应跟着去曹家，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么？他们伯府定然也会善待她兄弟和母亲。
现在可好。
“柔儿，柔儿……”
姚氏追着去哄了。
柳丝音看着二人的背影，目光阴沉，这一巴掌她记下了，迟早还回去。
~~
瀛洲玉雨开满园，似是白雪似是霜。
柳拂云在玉雨花树下边看账册，边晒太阳。
柳拂月在廊下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去找了孙氏。
“母亲，我想好了，应了卫国公府吧。”
两日前，怀恩长公主上门说了媒，过后她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孙氏愕然：“你，你真的要嫁？楚晏可是瘸子，还会打人。”
“母亲，有些人看似正常，可比瘸子还不如。有些人是瘸子，可正常人远比不过。再者，楚晏坐轮椅，他就是再厉害，也无法站起来追着人打，只要不是追着打，我还能站在原地让他打不成？逼急了，我与他互殴。想来卫国公也不好意思怪我反抗。”
冯嬷嬷都听笑了。
“咱家大小姐不论何时都吃不了亏。”
孙氏拉着她的手：“你真的想好了？”
“嗯。母亲，这门亲事不亏。您可知卫国公府为何要聘我？”
“为何？” 孙氏想想说：“认真说来，这门亲确实是咱们高攀了，即便楚晏身体不好，若真的在其他勋贵或者普通官宦人家里，聘个不得宠的小姐，不是聘不到。”
“正是因为我恶名在外。”
卫国公府内也不平静，至今未请封世子。
长子宠妾灭妻，整日在家中醉生梦死，长媳、继长媳和国公夫人均早逝，长房嫡孙又是个残废。
如今是次子媳妇在掌管国公府，可不管有没有世子，爵位都轮不到二房。再从上次二房长子的婚事排场来看，就知这位二夫人大有掏空国公府的意思。
以后不管是几房分家，还是长房内部分家，都是要闹一闹的。
卫国公本人明显偏宠长房嫡孙，怕他被人给吃了，这才想娶个厉害的孙媳妇回去。
再说他们家。
她做了几年生意，庆阳伯府不是没有暗地里下手，前年就整了一出喝她家酒死人的戏码。幸而乔府尹给她足够多的时间，让她找到了证据。去年有人说了用了她们家的胭脂起皮疹，事实上那胭脂根本不是他们家的。
若非在孝期，干的事更多。
母亲觉得嫁到寻常人家，便能一生和美，可寻常人家不也是一屋子鸡零狗碎的事？且寻常人家更扛不住外人打压。
她要给自己，给家人寻找一座稳固的靠山。
姻亲就是纽带。与楚晏绑定，护住楚晏的利益，那卫国公总要照拂一下她的家人。
她之前也想过去参选，选不选的上且不提，宫内到底不如宫外自由，在宫外还能时常回来看看家人。
孙氏听完，又抹起了眼泪：“都怪你父亲去的早……”
“母亲何苦再说这些？生死有命，父亲也不想如此。而今鞭策旭儿和星哥儿好生念书，将来若是能入朝做个实官才是上策。靠别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恨这世道，我无法考功名，否则要他们去做什么？”
柳拂月匆匆打断了孙氏的念叨，这些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实在没什么意义。
孙氏讪讪的。
“大姐姐，你放心，没有母亲的鞭策，星哥儿也会好好念书。你们且等我给母亲挣个一品诰命，让母亲也能被称一声夫人。”
星哥儿掀起帘子跑进来，迅速作揖，又道：“母亲、大姐姐勿怪，我不是有意要听你们说话的，是星哥儿耳朵自己不听话非要听，你们若是怪，怪它好了。”
柳拂月一笑。
伸手作势要捏他耳朵：“那我真怪它了？”
星哥儿立刻双手抱头。
“好姐姐，它说，柳大小姐饶命啊，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孙氏也破涕而笑：“你这小鬼头。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
“今日我上课早，下课也早。”
柳拂月想到之前乔府尹让带的话，和星哥儿说：“给你们先生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明日一早我送你去上课。”
“有劳大姐姐。”
小家伙又作个揖。
孙氏和他说：“去见你姨娘吧。”
“是母亲，儿子退下了。”
星哥儿走后，柳拂月让孙嬷嬷明日带上大红宝珠前往长公主府。
她自个带上分别给宋先生以及乔家准备的礼品，和星哥儿一起前往乔家。
~~
怀恩长公主回来后，越想自己当时说的话越后悔，怎么能当面说人家姑娘名声不美呢？虽然她说的是实话。
孙氏若是答应亲事也就罢了，若是没答应，让舅父知道，肯定要说她不会办事。
因为这，她这几日都躲在公主府呢，就怕舅父找上门问结果。
此时听闻柳家嬷嬷来送花，高兴的直拍巴掌：“好，太好了！本宫这次也过一过当媒婆的瘾！”
她的夏内侍道一句：“柳家送了六盆宝珠来。”
“哦？送礼送双，她家倒是不木讷，本宫也不让她吃亏。本宫记得有一套赤金镶鸦青（蓝宝石）的整套头面，你们去找出来。小夏，你和柳家嬷嬷一起送回去，就说是本宫给柳小姐的添妆。再告诉她，明日本宫就去求圣旨。”
“是，殿下。”
夏内侍高高兴兴的去了，也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柳家三房真有眼色，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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