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大半年前的客人,季微澜对洛阳及其家人的印象却很深刻。
兴趣广泛但据说成绩不好的男孩,恨铁不成钢又偏心幼子的妈妈,还有个不爱吃饭爱小海龟的弟弟。当初住在“南极二号”时,没少让她这个老板娘操心。
洛阳还当是保护区第一个少年志愿者,很认真地守护了小玳瑁。
小玳瑁回归大海之前,季微澜还特地联络过洛阳妈妈,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他。但是被洛妈妈严正警告,不要打扰洛阳专心上学。
现在,本该专心上学的男孩却出现在南极村。双肩包拉链拉开后就一览无余,只装了皱巴巴几件衣服。
“我离家出走了。”洛阳满不在乎地宣称,“那个破家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季微澜给他倒了杯柠檬水,又拿了些点心,很快就打听出前因后果。
没想到,这次离家出走居然同小玳瑁有关。
就在前两天,洛阳无意中从网上看到一则旧闻:《聆城珊瑚礁自然保护区放归玳瑁,数百民众送行》。
他立刻就从照片上认出了自己守护过的小玳瑁,又兴致勃勃地把这个好消息讲给弟弟听。
洛妈妈听见后,顺口就提了一句:“原来还真搞了个仪式?早知道能上新闻,就该让你参加,不能加分,长点脸也不错。”
洛阳这才知道,当初管理局透过季微澜想联络自己,哪怕不能参加小玳瑁的放归仪式,也可以收到照片和纪念品。
“她居然瞒着我!她根本不懂……”洛阳捏起拳头,在石桌上捶了一下,“她从来就不把我当回事!”
吵起来的后果就是,洛阳又挨了一顿揍,心爱的模型也被砸成了碎片。
“鹦鹉螺号的模型!我攒了两年的零花钱才买到!拼了好多天才拼好!”说着,男孩的眼圈就红了,“他们让我滚,滚就滚!”
季微澜把纸巾递给他:“这不是离家出走的理由,而且你还没有放假。”
“我不想上学了!”洛阳擤了擤鼻子,“反正不管怎么学,他们都嫌我没用。我想当渔民!乘风破浪!自由又自在!”
他可怜巴巴地仰起脸:“漂亮姐姐,你就收留我几天好不好?我真的特别喜欢这里,就想在这里开开心心住几天……期末考试之前我一定回去,这样行不行?”
季微澜叹了口气,安全起见,她也必须把他留下:“我先联络你的家长。”
不顾洛阳的哀求,她找出洛妈妈的手机号,拨打几次都只有盲音。大概是上次联络后,就被拉黑了。
洛阳松了口气:“别找她!反正他们看我不顺眼,巴不得我消失。”
季微澜只好同他约法三章:“家长来接之前,你可以住在这里。不许去海边危险的地方,不许做危险的事情,不许偷偷溜走。”
绊住她脚步的,除了洛阳,还有随之而来的台风警报。
南极村地理位置优越,夏秋台风季时也很少有台风过境,顶多受到波及来点狂风暴雨。就连红花阿婆也很意外:“从来没有过这么晚的台风,看来会很厉害喔。”
天气预报也说,这是今年第24号台风,在赤道附近生成,一路朝西北方移动,现在已经穿过菲律宾。比其他冬季台风的威力更猛,在东南亚造成了水灾和房屋倒塌,甚至还有规模不小的海啸。
随着一路北上,这个热带气旋的威力不减反增,名字也开始升级。
“三天后,24号台风即将进入南海!”
“两天后,24号强台风即将进入南海!”
“明天,24号强台风即将进入南海!”
村里的大喇叭每天滚动提醒,家家户户严阵以待,南极村的渔船队和所有水上项目都暂停出海。
台风来的当天气温陡然蹿到30度,一大早就阴云密布,空气湿得能捏出水来。大喇叭又开始警告道:“现在是蓝色预警!现在是蓝色预警!”
红花阿婆很有经验,早将家里和民宿不能泡水的电器等物什集中,又指挥季微澜用胶带和木板加固好门窗。就连民宿院里那棵上了岁数的三角梅,都绑了架子,蒙了防水布。
“我去把洛阳接来,他一个人在民宿里住着不安全。”季微澜看看天色,拿了把伞出门。
洛阳却不在“南极二号”。
季微澜四下找了一圈都不见人影,问到水鱼嫂时才听说:“刚才那个城市仔来找虾虎,嘀嘀咕咕说了会儿话,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她让季微澜别着急:“我家虾虎知道台风厉害,不会带他去不安全的地方。”
季微澜回到“南极二号”等着,没等到洛阳,倒是等到了洛妈妈的电话。
话筒那头的背景声很嘈杂,洛妈妈听起来更是声嘶力竭:“班车停了……暴雨……”
村里的大喇叭又响了起来,告诉大家蓝色预警正式升级为黄色预警。
季微澜查了下,蓝色预警是24小时内会有六级以上的大风,或是八级以上的阵风。黄色预警就让这两个数据分别上调两级。
八级大风?她记得高磊说过,那是会在海上掀起楼房高巨浪的风力。
老屋的窗框嘎吱作响,顷刻间暴雨如注。季微澜焦灼地踱了几步,抓起伞又冲了出去。
刚出门雨伞就被整个吹翻过来,雨水同时泼了她满身,连眼睛都被糊得无法睁开。
“回去!”有人从院外冲进来,带着一身雨水将她扑入屋内。
“高磊?”季微澜揉着眼睛,还有被撞红的鼻尖,“你怎么……咳咳!”
一开口,雨水就灌了进来。
“别说话!”高磊忙着把房门关紧,又挪了桌椅过来把门顶住,然而屋里还是变得水汪汪一片。
季微澜愣了楞,一时不知是该帮忙,还是换把伞出去找洛阳。
“洛阳还在外面,太危险了!”
“你这样出去更危险。”高磊把门窗都封好后,把她拉到床铺上,“别踩在水里。”
他打量着空荡荡的民宿:“你的民宿真的歇业了。”
他的语调很平静,不是质疑,也没有不满。季微澜的心却狠狠哆嗦了一下。
她想说点什么,头顶突然啪的一响,室内陷入了同夜晚一样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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