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交了好运。
下了马车,他们才发现,自己竟是到了一个道观外头。
守门的是两个道姑。
道观里头一个长相俏丽,温温柔柔的道姑迎上前来,道:
“慧云师姐回来了!”
“观主吩咐了,先把他们带到西苑洗干净,换身衣服,然后带到斋堂去吃饭。”
“怎么还绑着?”
采买他们那位主事的,名叫慧云的姑姑道:
“慈幼局那边给绑的,说是怕半路跑了。我不想节外生枝,就没松绑。这些孩子就交给你了,我去向观主复命。”
那个温柔道姑答应下来,立刻下令给他们松绑。
另一个一路都脸色冰冷,年纪却不算太大的姑姑,此时跟鞭炮似的开口了:
“慧静师姐你不知道,慈幼局那些人有多可恶!这么点大的孩子,用鞭子抽着干活,而且肯定没给吃饱,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一看就很和善的道姑叫慧静。
而那个脸色冰冷的姑姑,一路沉着脸,竟是在为他们抱不平!
“大家不要怕,到了咱们慈航观,以后就没人欺负你们了。现在,大家乖乖跟我一起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吃饭好不好?”
慧静姑姑的语气是那么温柔,看着他们的目光里,也满是怜悯和疼惜。
这慈航观,好像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进了道观,他们被安排到浴室里,男孩女孩分开,各一间。
许多人都是生平第一次洗到热水澡,用上胰子。
互相帮忙将身体搓干净,又用篦子将头发上的虱子篦干净,外面有道姑给他们送进来一堆衣服。
每个人里外各一套,里头的是软乎乎的棉布,外头是特别厚实的棉袍子,全是新的,一点补丁都没有。
出了暖烘烘的浴室,外面放着好些个火盆,依旧是暖烘烘。
烤干了头发,众人便被带到斋堂吃饭。
每个人一碗充满肉香味的粥,一大勺蒸蛋羹。
吃完之后,肚子里又饱又暖,特别舒服。
温柔的慧静姑姑告诉他们,观主要在慈航观成立慈幼堂,将会陆续收容很多孤儿。
他们是第一批。
平日主要需要做的,就是帮着姑姑们带更小的弟弟妹妹,偶尔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就可以了。
只要他们乖乖听话,没有任何人会打骂他们。
而且观主说了,以后他们不但每天能吃饱,还每个人都有一个鸡蛋。
每五天能吃一回肉。
表现好的,每个月还可以拿二十文到一百文不等的月钱。
每个月放假的时候,还可以跟着姑姑们去城里玩耍,买好吃的好玩的。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就算是他们没成为孤儿之前,都没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能被慈航观带回来可真幸运!
肯定是天上的爹娘爷奶保佑,才叫他们有这么好的运气。
躺在慈航观准备的大通铺上,孩子们盖着暖暖的棉被,哭湿了枕头。
可这一觉,却睡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从此以后,他们终于不必再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了。
真好!
*
且说慧云将带回的慈幼局孩童交给慧静,正准备去找观主复命,便被知客堂的下属告知了一件事,以致于去找陈青竹的时候,都是忧心忡忡的。
“观主!今日知客堂的人来禀报,说有人给她塞了五两银子,打听我们慈航观是否有什么常来的权贵香客。”
“这恐怕是靖南侯派的人,来探听我们的底细。”
陈青竹盘坐在蒲团上,摩挲着手中的极品流珠,感受着其中充盈纯净的灵气,声音里带着舒适的慵懒:
“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慧云却很紧张:
“靖南侯毕竟手握兵权,若让他知晓我们……”
自家人知自家事,慧云比谁都清楚,自家道观背后撑腰的到底是什么人。
只有个李千户和严同知!
论实权大小,还真不如靖南侯。
若被靖南侯探明白她们的底细,只怕要带兵踏平慈航观。
见她这般,陈青竹坐直了身体,斩钉截铁道:
“放心,他不敢。这些天正是风口浪尖,他什么也不敢做。”
“而且,我们慈航观难道是坐等他来对付的么?”
见自家观主胸有成竹的样子,慧云忍不住问:
“观主已经有安排了?”
陈青竹点头,柔声道:
“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在。”
这话真是让人无比安心。
想到观主向来算无遗策,慧云整个人这才松弛下来。
*
陈青竹之所以如此有把握,自然是因为,她已经得到消息——
李千户准备已久的第四位重量级香客,已经入网了。
为了这一尾鱼,可以说是费了不少功夫。
此人乃是南都右都御史的夫人。
右都御史,乃是督查院最高长官,秩二品。
当然,这只是品级。
整个南都城,只有兵部尚书,操江提督,司礼监内守备才是真正有实权的大人物。
他们所统御的衙门,也才是实权衙门。
其余的,基本都是用来给大臣养老,或者安置那些朝斗失败的官员的。
品级虽说好听,却没什么实权。
右都御史袁松伯显然也是这样的情况。
他原本是户部尚书,内阁首辅,因为变法一事已经被发配过来好些年。
哪怕是南都督查院的最高长官,却心灰意冷基本不管事,只等着荣养退休。
袁老夫人跟着袁御史半生风云,如今年近六十,早已经不再挂心前朝事。
唯一让她惦念的,只有自己的外孙女茉娘的终身大事。
她没有亲生子,只有一个女儿。
女儿早早过世,也只留下茉娘这样一个外孙女。
偏生茉娘从一出生,鼻子到脸颊处,就有一块很大的黑色胎记,十分影响容颜。
不仅因此说不到好的亲事,还被生父所厌弃。
袁老夫人无法,只得把外孙女接到身边养着。
如今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身子骨也越来越不好,茉娘也马上就十九岁了,还是没说到合适的亲事,真是叫她死都闭不上眼睛。
她心中时常在想,如果茉娘脸上没有那块胎记该多好啊。
虽说自家老爷被贬到南都,可满朝门生故吏,陛下也欣赏自家老爷的才干,家里还是有底子在的。
再怎么,也能让茉娘嫁个好郎君终身有靠。
正因为如此,她便十分关注那些能治疗皮肤病症的神医。
听说严同知家的嫡长子,那么严重的烧伤疤痕,居然去得干干净净,她顿时就心动了,立刻便去那同知府打听。
却得知那神医竟是个云游郎中,返回南都的时间十分缥缈。
再等三个月,茉娘就满十九了。
那可是真正的老姑娘了。
等不起啊。
正当她满心焦虑时,便听府里的外管家来向她禀报了一个消息。
“老夫人,小小姐的脸,说不定有希望了!”
“小的无意间听人说起,那城东的慈航观,观主可治百病百伤,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袁老夫人可不是那么轻信于人的人。
闻言疑惑道:
“这般人物,怎么以前竟是未曾听闻?”
管家道:
“听说是信众之间的不传之秘。小的也是那天无意间听个送野味的猎户闲谈才联想到的。”
事关茉娘恢复容颜的大事,哪怕只有一点希望,袁老夫人也不想放过。
“你且详细说来听听。”
管家便道,当时那猎户说,等他攒到钱了,一定找那慈航观观主把他脸上的疤去掉。
他见那猎户脸上的伤疤跟蜈蚣一样,非常严重,便好奇搭言,一个道观观主,还能祛疤不成。
那猎户是最近大半个月才给御史府送野味的。
以前也不知道干什么的。
每次都能猎到不少野味,不仅给御史府送,估摸着也送过其他达官贵人家,因此竟是见过严同知家的嫡长子。
他神神秘秘地道,自己亲眼看见严同知家那个被焰火烧伤的长公子从慈航观出来,脸上一点疤痕都没有,严夫人还边走边抹眼泪,说什么终于好了,多亏了观主。
袁老夫人拧眉沉思:
“所以,严家大少爷那脸,竟是在慈航观治好的?”
“没错,那猎户是这么说的。”
慈航观……
袁老夫人觉得有些耳熟。
想了一会儿终于记起,那不是靖南侯府最近闹得人尽皆知那案子的苦主么!
当时她还和自家老爷嘀咕过一句,怎么严同知竟然一反常态如此维护一个不知名道观,甚至不惜得罪靖南侯府。
原来如此!
这严夫人可真是骗得她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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