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赶集完回家的农夫在路边发现了一条冻僵了的蛇。他很可怜蛇,就把它放在怀里。当他身上的热气把蛇温暖以后,蛇很快苏醒了,露出了残忍的本性,给了农夫致命的伤害——咬了农夫一口。农夫临死之前说:“我竟然救了一条可怜的毒蛇,就应该受到这种报应啊!”
姜淮伊脑海中浮现《农夫和蛇》的故事,自嘲愚蠢如农夫!
不知过了多久,梧桐在外轻叩门扉,“小姐,可要用早饭?”
“进来。”姜淮伊应道,收拾心情,吩咐梧桐伺候洗澡。
齐妈听到动静在院中感慨,“晨起沐浴揽清风呀揽清风!”
清洗过后,心理舒坦一些,只是仍没胃口吃饭。姜淮伊换好衣服,推门而出,想去瑶光苑找姜不吝说说话,解一解心中抑郁之气。
可刚一开门,便见二牛跪在院子正中间。“主人——”
姜淮伊如吃了苍蝇般难受,抬脚便走,萨巴从身后追上,“小姐,奴才问了二牛,此事乃是误会!”
冷哼一声,姜淮伊脚步并不停,往瑶光苑而去。
“小姐,二牛说守夜时听小姐呓语抖动,这才上前查看,不料小姐忽然醒来,误会了他……”
姜淮伊忽站住脚步,冷眼问他,“萨巴,谁是你的主人?”
萨巴一愣,随即道,“自然是小姐。”
“可是——”萨巴待要再说,被一旁梧桐制止。没想到他执意要说,“小姐,奴才何尝不知您正在气头上,此时求情事倍功半,甚至会惹怒小姐,可即便如此,奴才却依然要说,不为别的,只因这几年来,奴才自问对小姐用心远不及二牛十分之一。萨巴受命保护小姐,二牛便是我最好的帮手,也是我的榜样!如果小姐连二牛都不满意,那萨巴更觉心中惭愧!担不起小姐厚爱!”
姜淮伊怒火攻心,从喉咙里扯出一个“滚”字,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理会这人。
梧桐一路追随,来到瑶光苑,同姜不吝吃了饭,饭后两人到院子里散步,遣走随行丫鬟,将此事对她说了。姜不吝果然马后炮,“我就说二牛不是什么好东西了,竟然连姐姐都敢欺负,待我喊几个护卫,将他的脏手砍下,再好好教训一番!”
“不!”姜淮伊忙拦下她,“你摔下马那次,母亲要罚他,十几人围着他都奈何不得,昨晚我说他力气大,真不是搪塞你,二牛不好对付。”
“切~”姜不吝鼻孔出气,“就他?!连福安都打不过——”
“福安?对了,昨晚之事,你可曾告知福安?”
“呃……唔……”姜不吝一听这事,原先的义愤填膺立马歇菜,缄口低声道,“不曾……”
姜淮伊瞧她神色,似乎不想说,心念一转,便换了话题,“黄都司呢?我想请他帮忙,处置二牛。”
“这,不清楚诶,待会问下娘亲便知。”
姜淮伊只想速战速决,便央请她现在去找。二人问了一圈,找了一圈,终于确信,黄锦华大早随姜尚敬出去办事了。
无奈回到西林苑,二牛的身影映入眼帘,这么久了,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石尊。
从他身旁绕过,姜淮伊仍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齐妈一脸八卦样,凑上来问二牛所犯何事,姜淮伊挥挥手,打发她去院子里摘花,不想与她多言。
齐妈刚走,萨巴又在屋外探脑袋,与姜淮伊视线对上,欲开口被打断,“不要讲话!我不爱听!”
怄了半天气,梧桐来劝,“小姐可别气坏了身子,不妨想一想,如何处置他罢。”
经她提醒,姜淮伊倒是想了一个暂时处置他的办法,“梧桐,让他去木棉那里呆几日可好?西林苑里便由你和萨巴轮流守夜。”
梧桐没有反对,直接去屋外和二牛说了。
二牛起先不动弹,梧桐劝道,“二牛,小姐如今不想见你,你一直守着徒惹她厌烦,倒不如令她清净几日,你再来认错,也许效果会好些?”
见他脸色有些松动,梧桐继续道,“你放心,这两日我和萨巴定找机会为你说话。你若执意留在这里,一方面忤了小姐意思,另一方面也是自讨苦吃,倒不如去木棉那里舒坦。”
二牛思索片刻,道:“走之前,我想和小姐说句话。”
梧桐麻溜接话,“你想说什么就说罢,我替你传话。”
二牛坚持,“我想当面对小姐说。”
梧桐冲他使眼色,“小姐正在气头,你这话要是不急,就等过几日再说。”
两人这番对话,姜淮伊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一面烦,一面恼,烦的是这二牛做错事还提诸多要求,恼的是梧桐竟说要找机会替他说话?!
烦恼中眼睛余光瞥见桌上厚厚一沓练笔,心念一动,找来新纸,挥笔写下四个字,“监守自盗”,唤梧桐进来,“梧桐,你把这张纸交给他。”
“小姐这是何意?”梧桐并未习文学字,因此拿着纸一头雾水。
“只管交予他便是。”
二牛一看这纸上的字,特别是最后一个“盗”字,瞬间慌神,这罪名与国槐的偷钱如出一撤,连忙摆手摇头,说什么也不收这纸。梧桐只好把纸拿回屋里给姜淮伊。
却说这阵仗惹得齐妈、铁柱纳闷,两人围住萨巴,一顿打听,这才明了事情原委。
齐妈叹道,“就说这年轻人,冲动莽撞,容易出事。”边叹气边去劝二牛,“二牛呀,听齐妈一句劝,这小姐呢,是主子,咱们是下人,主子心肠好,咱就该感恩戴德,其他的啥都不能想,知道不?你要是有啥想法,还被发现了,得了,以后你就再没机会跟这个主子了,记住了啊!”
说罢又去屋里劝姜淮伊,“小姐,老奴多嘴,二牛他做了这档子下流龌龊之事,的确不该。您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大可送官,被判杖责、流放或者绞刑都是他咎由自取。不过这样一来,您的名节不保,得不偿失。或者咱就私下解决,老奴通报大夫人那边,按府上规矩来办……”
姜淮伊摆摆手,“我已有处置之法,齐妈你不用操心了。”
这时梧桐附耳提醒,“小姐,府中下人最爱传话,这事若不严令外传,恐怕日后少不得闲言碎语。”
姜淮伊甚觉有理,不由头疼起来,思虑再三,齐妈这嘴不好管,似乎把事情舆论往误会上引导更为合适!——若二牛坐实了猥亵罪,那么被猥亵的人,要么被同情怜悯,要么被恶意中伤:为什么要猥亵你?是不是你的行为举止也有问题?等等之类的受害者有罪论屡见不鲜,不得不防!
于是,叫了众人都到屋内,二牛也进来了,灰头土脸跪在堂下。
一群人偷觑姜淮伊脸色难看,均俯首帖耳,不敢妄动。
“梧桐,倒杯茶。”姜淮伊吩咐道,既然已决定了,便不能再意气用事,冷静处理才是紧要。
梧桐善察言观色,从主子态度上揣摩她的心思意图,倒了茶过来,又站到萨巴身侧,拿胳膊肘撞他暗示他说话。
萨巴便将先前误会之类的说辞在众人面前复述一遍。这一次,姜淮伊没有打断, 由着他解释了许多,末了又拉上了铁柱。
铁柱平日里与他们关系不错,也帮腔作证,说二牛一向老实本分,不是那猥琐下流之人。
姜淮伊清一清嗓子,不露声色问那罪魁祸首,“二牛,你有何话说?”
闻言二牛呼吸一滞,格外紧张起来,“小姐昨夜被梦魇住,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
“你是说,我睡糊涂,错怪你了?!”姜淮伊冷冷责问。纵使明面上要洗脱他的罪名,心底仍是不甘。因此看向他的视线,阴沉又充满怨恨。
二牛回避了视线,低头认错,“奴才不敢。”
心念一转,姜淮伊想到了另外的处置之法,对他道,“这几日,你去寺庙里聆听佛法,潜心替我求些符文回来,以免梦魇缠绕,扰我清梦。”
二牛微楞,随即点头应是。
姜淮伊又交代,“需诚心祈求,日夜受佛法洗礼,方能保符文效力。”
“是。”
“梧桐,你带他取干粮被褥,即刻去佛寺,为我求符。”
梧桐追问,“小姐,需准备几日的干粮?”
“至少七日。”
“是。”
梧桐带着二牛去后厨领干粮,萨巴铁柱帮他收拾被褥,屋里一时只剩姜淮伊和齐妈两人。
姜淮伊有意道,“齐妈,如今府上常有人来说亲,你也知道,老爷夫人一直有让我跟姜不吝一同出嫁的打算。若我的名声不好,势必也影响到姜不吝,所以有些事情,不必让太多人知道。”
齐妈到底是府中老人,纵使姜淮伊不说,她也明白其中利害,便保证道,“小姐夜里睡不安稳,派手下人去求神拜佛,再正常不过了。外人嚼不来舌根。”
却说姜尚敬和黄锦华回府之后,忽然下令加强府上戒备。问其缘由,说是近日京城贼寇流窜,已有伤人先例,因此要加强守备。萨巴、铁柱双双被留下在夜间守候。梧桐便和姜淮伊一道在内室就寝。
姜淮伊趁机向老父亲求一封引荐信,打算让二牛皈依佛门,从此留在寺庙。——思来想去,这是最好的法子。去木棉那里,恐他再不老实,糟蹋了她和姐姐;而让他去寺庙修行,既能免去赶他出府的罪名,又能让他修身养性,用佛法洗去邪恶之念。真是一举两得。
姜尚敬贵人事忙,三天后方将书信交由下人送到西林苑。姜淮伊一拿到手便吩咐铁柱送去了。
至此,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晚上睡觉也踏实许多。
夜半忽闻打斗厮杀之声,姜淮伊以为又发噩梦,却被身旁梧桐摇醒,她颤抖着问,“小、小姐,你、你听到了、了吗?”
两人一个对视,在月光照射下,俱看到对方眼中的惶恐。
“怎、怎么办?小姐——”梧桐顶着一张苍白着脸,颤抖着问道。
姜淮伊眉头一皱,“莫非真是盗寇?他们如此猖獗,竟杀入深宅大院里来?!”
“萨、萨巴,铁柱在外边——”梧桐一脸担忧地望向窗外,不知他们是何处境?
姜淮伊忙安慰她,“不怕,不怕,萨巴战场杀敌过百,铁柱跟着父亲好多年,都是一等一的身手,区区贼寇,奈何不了他们!”
梧桐哆哆嗦嗦摸索着点灯,被姜淮伊喝止,“你要干嘛?!”
“我、我想去看看——”梧桐小声道,“光听声,太、太吓人了!”
“你别点灯,只把门开条缝看一眼。”
梧桐依言爬到门边,拉开一扇,“啊!——”一声惊呼,她跌坐在地,门外传来萨巴的喊声,“锁好门!别出来!”
梧桐慌忙爬起来将门从里栓好,回到床上与姜淮伊抱在一起。“好、好多人——”
姜淮伊也是头一回身临险境,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便提议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梧桐因受惊吓话都说不完整,只一个劲儿点头,两人先是躲到床底下,又跑去衣柜里,再沿着柱子往房梁上爬……换了好几处,都觉不安全,只恨没挖条地道出来!
后来梧桐干脆不躲了,只跪在地上,对着空气求神拜佛,头磕得咚咚响,嘴里不停念叨,什么“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能想到的神仙,全被她央求了一个遍。
喊杀声不绝于耳,窗扉映照出 点点火光,刀光剑影中夹杂着腥风血雨之气。武侠小说中描述的场景,切身感受竟如此凶险,能处之泰然,豪不害怕的不愧是英雄人物。姜淮伊由衷佩服,又暗恨自己没有从小习武,连最基本的防身术都没练过!——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中南海保镖都不见得有安全感!
若是不幸被盗贼攻进屋内,姜淮伊只盼能遇到个利索些的,一刀毙命,落个痛快死法。
这样胡思乱想之际,门外逐渐安静下来,铁柱的声音在外响起,“小姐?”
姜淮伊闻声一喜,“铁柱!”
“小姐,盗贼都被杀死了——”铁柱朗声道。
“真的吗?太好啦!你和萨巴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姜淮伊说着推门而出,院子门口的铁柱一身黑衣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楚表情,但他立刻伸手摆出制止的动作,“小姐——先回屋里!”
姜淮伊愣住。
铁柱又在门口示意,“快关门!”
姜淮伊忙依言把门关上,“怎么?还会有贼寇吗?!”
铁柱的声音从隔着门窗传来,“难说!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萨巴呢?”姜淮伊又问。梧桐也从求神拜佛中回神,跑到门边听铁柱回复。
铁柱道,“萨巴去别处院子查探情况了。”
梧桐不放心,又问,“你们有没有受伤?”
铁柱似乎轻笑一声,豪爽道,“比起地上的尸体,身上破几处皮不值一提!”
姜淮伊听他说话底气十足,最后一句话更是得意,心中便有了底气,只说待确定安全后,让梧桐替两人包扎。
不一会儿,府上侍卫来了两位,在院子门口与铁柱交谈。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姜淮伊和梧桐关着门在屋内听不清楚。两人一合计,既然府上护卫都来了,想来盗贼已被制服,便推门而出。
恰巧,萨巴也回来了。
姜淮伊正要问话,萨巴抢先道,“小姐,老爷召集所有人到前院大门口集合。只留一队护卫到各院清点。”
于是在萨巴铁柱护送下,姜淮伊和梧桐一路快走到前院。只见院子里已围了一群人,人群里有哭声传来。似乎有些熟悉。
姜淮伊走近些瞧,发现是大夫人妊嫄在哭!而地上躺着的——竟是姜戎!只见他一袭白衣沾满血迹泥土,平日里生龙活虎的身姿,如今如木板一般直挺挺在地上,了无生机……
“发生了什么事?”姜淮伊心中一紧,难道……?随即脚一软,跪倒在妊嫄身后,青石地板的触感,竟不如眼睛看到的蜡白脸庞更觉冰凉。
姜尚敬和妊嫄身旁,姜不吝跪坐一边,在杨婆怀里呜咽,火光中,她的脸色苍白,脸颊上泪痕未干。
姜成随后赶到,见到眼前的场景,免不了痛哭哀嚎一番。后到的妊语暄、姜炜两母子忍痛劝慰,一时间哭声震天,哀怨不绝。
从断断续续的哭喊泣诉中,姜淮伊大概猜到了原委:深夜流寇突袭,主院休息的姜尚敬、妊嫄首当其冲,吸引了大量火力。恰逢四少爷姜戎闹人,与父母隔一道屏风而睡。听得姜府侍卫与流寇打斗之声,姜戎凭一腔之勇,拿了平日里玩耍的木剑冲了出去,待姜尚敬、妊嫄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下人们聚在四周,脸上均一脸肃穆。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 令所有人措手不及,死里逃生之后,看着不幸身亡的小少爷,不少人红了眼眶。
吕管家组织各院下人们分拨站好,一一询问主子仆人们的伤亡情况,并做记录。而后将结果报于姜尚敬,“老爷节哀,目前统计,府上死者有二十余人,伤者七八十人,财物损毁不少,但多为大件器物,金钱方面未曾有上报丢失者……”
姜尚敬强忍丧子之痛,转回身子对众人沉声道,“郊外盗贼,闯入京都, 深夜杀入我姜府,黄都司率领众护卫,拼死抵抗,将近千名贼子尽数歼灭!”
黄都司忙抱拳行礼,“卑职职责所在,定誓死保卫姜府安宁!只是……小少爷忽从屋内冲出,下属守护不力,甘愿领罪……”
年过四十的姜尚敬忽然之间苍老许多,满脸痛苦中,艰难对他摆手,似是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
吕重九一脸担忧地看着老爷,生怕他一个站立不稳,栽头倒下。
好在,姜尚敬深吸几口气,调整好状态继续道,“经此一役,姜府亦有伤亡。不过,大家放心!吕管家会妥善料理后事及补偿事宜,欧阳大夫医术高明,伤病定能药到病除,另外,锦华已从知府调来八队人马,在外守护。纵是苍蝇,亦是入府不得!”
众人齐喊,“老爷英明。”只是再无往日气势。
姜尚敬又宽慰几句,打上感情牌,后将诸人遣散。
妊嫄沉浸丧子之痛,情不能自已,更无心料理府上事宜,姜尚敬令二夫人与吕管家沟通丧葬事宜,府上财物及人员损失核对交给黄妙人,亦是与吕管家对接。自己则是叫上黄锦华,到书房闭门商讨。
众兄弟姐妹哀悼一阵,方各自回去。大姐姜宁已有身孕,先是受惊,又突闻弟弟噩耗,一时遭受不住,专程请了大夫安胎。姜不吝被杨婆强制送回休息。姜戎的尸体被下人安置到祖祠旁的空房内,进行擦洗换衣工作,期间妊嫄寸步不离守着。妊语暄担起里外招呼协调之任。
全府笼罩在沉痛的氛围中半月有余,期间妊嫄闹过好几回,寻死觅活地说什么宁愿替戎儿受死,怎么死的不是别人这类的话,又怨恨姜尚敬,给他起的名字就不吉利!那个为人父母的不希望子女平安,戎字,有兵器,杀伐之意,用它当名字,便是没安好心,又说平日里不教他学文习字,放纵下人们拿着木剑与他“对阵”,致使夜半忽闻打斗声,第一反应便是冲出去与人厮杀……姜尚敬急火攻心,病了一场。随机,妊嫄也病倒了。两夫妻床上躺了三日方才接受儿子已逝的事实。待姜戎的丧礼完全结束,妊嫄方开始从哀痛中稍微回神。
这一日,姜淮伊被叫去书房。姜尚敬开门见山,“伊儿,明日起萨巴将加入姜府护卫队,以后还由铁柱守护西林苑。”
姜淮伊一愣,“为何?”话一出口,又觉生硬不妥,补充道,“爹爹,我是说,怎么忽然之间,让萨巴加入?是缺人吗?”
姜尚敬没有回答,而是由一旁的黄锦华解释,“小姐,姜府不缺护卫,但急缺身手不凡之人!起先卑职当他是普通战俘,想着他既打了败仗成了俘虏,身手断好不到哪里去。可那一夜,其他各院要么人员伤亡,要么院里屋内被攻入损毁严重,贼子更是被杀得东倒西歪,尸首遍地都是。只西林苑,院内安然无恙,院门外尸首叠成堆,经卫队清理,竟约百余人!仅凭萨巴、铁柱二人便将这么多贼子斩杀在外,真是不可思议!”
姜尚敬此时接话,“铁柱年少时跟我多年,他的武艺虽不差,但比起锦华,尚有不及。”
黄锦华又接住他的话,“卑职自问不能凭一人之力有此战绩!恐怕萨巴身手高出卑职许多!果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两人的一唱一和中,姜淮伊明白过来了,自己的人又要被抢了。——起先是福安,然后是萨巴,但凡有过人之处,便会被人相中、选走。
“爹爹,并非孩子自私,不愿为姜府做贡献,而是买萨巴时,黄老板亲口说只我一人能领他的解药。”
“诶~这个不成问题~”姜尚敬不以为意,“锦华找过黄老板,伊儿你亲自去一趟,办个易主手续即可,不麻烦的。”
姜淮伊又道,“萨巴身为战俘,平日里护主周全不成问题,若打算将他编入护卫队或是军队作战什么的,不怕他背信弃义,出卖朝廷么?听他名字便知非我族类……”
黄锦华道,“小姐思虑周全,卑职查过萨巴身世,他与我朝并无直接家仇国恨,不过是被马匪抓来充数而已,不必担心。况且那晚,他拼尽全力守护小姐,忠诚可见。”
姜淮伊又道,“萨巴刚入府时,曾说过,不想再过杀戮不绝的日子了,恐怕他不愿加入……”
这时,姜尚敬走过来拍拍姜淮伊肩膀,安慰道,“伊儿放心,锦华与他谈过两回,加入护卫队出于自愿,并无半点勉强。这样,你先回去,稍后让萨巴亲自与你细说。”
从书房回到西林苑,姜淮伊叫了萨巴单独去屋里谈话。萨巴认证了姜尚敬的说法,“奴才的确自愿加入护卫队。”
姜淮伊有些郁闷,“为什么?你在西林苑衣食无忧,还有梧桐、木棉相伴,不好吗?”
萨巴沉吟道,“的确,在西林苑可以衣食无忧,但加入护卫队,能建功立业,享受荣华富贵!”
姜淮伊一愣,随机自嘲,“噢,原是我目光短浅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小姐——”萨巴忽走进一些,确认屋外无人后,小声道,“木棉有了。”
……
姜淮伊怔住了,好半晌才条件反射从口中蹦出“恭喜”二字,只是心中喜悦之情甚少,更多的是震惊、错愕、无能为力,以及莫名的背叛感。——奇怪,怎么会有被背叛的错觉呢?
“若我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没什么。可娶妻生子便不一样了,我想竭尽所能给他们最好的生活,我想多赚些钱,给木棉一个光鲜亮丽的家,想请最有名的大夫给木槿看病,想让我的子女……”萨巴还在憧憬他美好的未来,姜淮伊没有继续听下去,她知道,萨巴的心不在这里了……
傍晚时分叫齐妈从后厨领了些酒和小菜,又叫来梧桐、铁柱,宣布了萨巴加入护卫队的喜讯,几人围坐院中,为他欢送。
期间瞧梧桐脸色,亦是复杂,笑不是笑,更像是哭。待众人散去,姜淮伊拉了梧桐在床边谈心。“木棉有了。萨巴对她是认真的。”
梧桐红了眼眶,“他从未对我说过……”
“你有什么打算?”
梧桐凄惨一笑,“小姐若不嫌弃,奴婢便一辈子跟着小姐了……”
“你和他再无半分可能了吗?”
“这件事,他一早便知,却未曾对我透露半字,可见他心中无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姜淮伊叹口气,“良禽择佳木而栖,萨巴想出人头地是好事,我们该为他高兴。至于你和他之间的男女情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却说姜府自深夜被袭之后,晚晚守卫森严不说,众人更是早早关门就寝,姜不吝守着母亲,互相说说话,缓解失去亲人的痛苦。姜尚敬那边反倒更忙了,听下人们传话,好像是总往睿王爷府上走动。
这日,姜淮伊一大早被叫到姜尚敬书房谈话,大夫人妊嫄、三姨娘黄妙人也在,还有姜不吝、姜妍。
姜尚敬放下手中公务,对几人嘘寒问暖后,切入正题,“清明节至,睿亲王府拟定于祭祖踏青后组织大型茶会,广邀京都男女到府上饮茶、蹴鞠、赏乐、切磋诗词。此乃请贴——”说着将烫金红纸递到三位女儿手中。
姜妍接过读出声来,“茶之大道,通于天下……”
“妍儿——”姜尚敬大手一挥,打断女儿,“吃茶只是表面,此宴另有目的!”
姜不吝问,“目的何为?”
一旁的妊嫄向女儿解释道:“听闻睿王之母年事已高,近年疾病缠身,故放出狠话,若不能尽快抱孙,死不瞑目!睿亲王只好极力为小儿子张罗婚事。可那康平郡王眼光甚高,说了好些总不中意,故设此宴,邀京都适龄女子进府——”
“呵,这架势可赶上选秀女了~”听出话中深意,姜淮伊冷笑一声,脱口而出。
“选秀女?什么意思?”妊嫄一头雾水。其余几人亦是好奇。
“呃,就是选妃,选妃知道么?“姜淮伊解释道,不确定这个词他们能不能听懂。
姜尚敬立刻瞪了双眼,板起脸来,斥道,“不得胡言!”
姜淮伊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不再说话。
只听姜尚敬继续道,“睿亲王人虽不在朝堂,然势力遍布京都,若能与王府攀上关系,上能在朝堂一展抱负,下能在京都畅行无阻——”
“爹爹——”姜妍忍不住抢话,“您是想让我们都嫁给康平郡王?”
“哎呀,你这孩子,真不害臊……”黄妙人嗔道,“姑娘家家可不许口无遮拦。”
“诶~不妨,不妨~”姜尚敬宽慰道,“康平郡王年少有为,确是佳婿!”
妊嫄瞟他一眼,对三个小的道:“你们姊妹三个,待会儿去吕管家那里领些银两,置办些新衣新饰,再买各色茶叶回来,提前品品,捋一捋说辞,好到宴会上表现。”
“是。”三人毕恭毕敬回答。
接着两三日,姜不吝和姜妍卯足了劲,要在睿王府的茶宴上一展风采。姜淮伊怀疑她俩被各自的娘亲给洗脑了。——嫁给那劳什子康平郡王难道是什么好事么?人家可是睿王的亲儿子欸~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那睿王能用战俘生死赌博供人娱乐赚钱,想必他的儿子也是凶残狠毒,无所不用其极之辈!恐怕二牛比起他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说起二牛,他应该已经剃度出家,专心修习佛法了吧?父亲的推荐信送去没过几日,方丈便回信说,已按信中意思办,勿需挂念。
萨巴彻底不往西林苑来了,整日在黄都司麾下做事。听说,他外出办事时,遇上木棉、木槿两姐妹被人胁迫,遂出手将二人救下,两姊妹为谢恩,均以身相许。
这倒是不错的理由。日后,他和木棉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黄姨娘听闻后也无可奈何,只好“便宜了那奴才”。毕竟萨巴所在的护卫队眼下最受老爷重视,一个丫鬟不算什么。
一晃来到茶会当日,姜尚敬专程命黄锦华送三位小姐去睿王府,临行前,他特意交代女儿们,“康平郡王喜蹴鞠,善投壶,能吟诗,且惜美人,你们见到他,尽管上前攀谈,即便说错话,服个软就过去了,他断不会计较当真。”
“知道了,爹爹!”姜妍抢道。
“放心吧,爹爹!”姜不吝紧随其后。
停顿一秒,姜淮伊感受到姜尚敬殷殷期待的目光,不情愿地“噢~”一声,姜尚敬这才放心,挥挥手,黄锦华示意车夫启程。
姜不吝对马车的恐惧症被赴宴的热情掩盖,一路上神采飞扬,与姜妍竟和和气气说了好多话。最终三人达成了短暂的统一战线,“进了睿王府,咱仨代表的就是姜府的脸面,不管平时在家里怎样,今日都要互相抬举,万不可失了身份!”
颠簸许久,马车终于来到睿王府。只见府门前两头金狮,威风凛凛,门边雕龙画柱,与紫铜大门交相辉映,气派极了!
来到门前,姜妍递上请帖,仆人恭恭敬敬请三人进入,只是黄锦华因佩戴武器被拦下,若要跟随进府,必卸下武器。黄锦华沉吟一下,抱拳道,“三位小姐在王府断不会有闪失,卑职在外恭候!”
进入府内更觉宏伟气派,假山庭院、山水楼阁、珍奇异兽、名贵花木映入眼帘,目光所及,处处彰显着主人的权贵与品味!
一进二进过后,来到三进院,客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放眼望去,一个个华衣贵服,神采奕奕,男的器宇轩昂,女的婀娜多姿,整个场景就是京都天之骄子的大型相亲会场。
王府的下人们分布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布置了多种多样的娱乐休闲项目,抖空竹表演、投壶比赛、茶点、棋盘、笔墨纸砚等等。
姜不吝在这里遇见好几个熟人,是外祖父那边的亲戚,姜妍和姜淮伊并不熟稔,只简单行礼,听姜不吝和他们寒暄。
后来,姜妍也遇到了熟人,是黄家那边的亲戚,于是便过去那边说话。
姜淮伊不想自讨没趣,便招呼一声,自己找乐子。
就这样,三人所谓的联盟,不攻自破。
热闹是别人的,孤单是自己的。姜淮伊花蝴蝶般转了一大圈后,顿觉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不觉竟走离热闹之地,越走越偏,越走越远了。
后头有人喊,“康平郡王来了!康平郡王来了!”
间或有人向身后跑去,姜淮伊却摇摇头,轻蔑一笑, 不过是一群追名逐利之徒罢了。
脚下忽然一个趔趄,姜淮伊惊呼一声,差点摔倒在这青石之上。
“嘘!”有人对她做出噤声动作。
姜淮伊循声望去,右手边竟是一处池塘,一名男子正蹲在过膝石块上钓鱼。水面一片涟漪荡漾开来。想来刚才这声惊呼把他快上饵的鱼给吓跑了。
因内疚而蹑手蹑脚走近,想对他用唇语说声抱歉,无奈他眼睛紧紧盯着水边,压根不瞧她。
左右无事,等他一等又何妨?
瞧他穿衣,随性又不失华贵,应该也是来相亲的一员。
只是,长得有点老气,至少得有二十五六岁。比大哥姜胜还要老的样子。
姜胜都算晚婚了,这老兄,不像是娶不到媳妇,倒像是,嗯,怎么说呢?要么挑剔,等闲人入不得眼;要么花心,娶一个两个还不够,又到这里寻花问柳……
如今他又沉迷钓鱼,真是个不靠谱的家伙!
……
在心里给他列出九宗罪后,池塘里的鱼儿终于上钩。他奋力一抬,将一条肚子白花花约三斤重的大鱼提溜上来,哈哈一笑,吟道,“繁华尽处似明镜,波澜纵起败心平。”
“哇!老兄,你好厉害啊!”姜淮伊为他欢呼,“一钓就钓上来这么大一条!”
那人瞥一眼姜淮伊,嘴角微不可见勾起一边,回头将手里的鱼,扔回池塘。
“喂——”一旁的姜淮伊忙伸手去抓,却是徒劳,不解道,“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干嘛又扔回水里?”
见他不搭腔,姜淮伊凑近身子,拿手在他眼前一挥,“我在跟你说话,你这样很没有礼貌诶~”
那人轻挑眉头,“在钓鱼者身旁大呼小叫,能算是有礼么?”
哟,还挺能说。
姜淮伊撸起袖子,挽起裤腿,将鞋一脱,便要跳到池塘里。
“你做什么?!”那人瞧她这架势,立马起身,一手拿鱼竿,一手拉住她胳膊。
姜淮伊看一眼他抓住胳膊的手,暗暗皱眉,还挺有劲,抓得竟有些疼,“这池塘,不是你家的,也不是我家的,是睿亲王家的,你是客人,我也是客人,咱都是睿亲王邀请的人,你要坐石头上钓鱼我不管你,我要下池塘里抓鱼,你也管不到我!”
“你会游水么?!这池塘水看着浅,只及成年男子腰间,但实际可至肩颈,你一介女子,跳下去就淹死了!”那人恨声道。
姜淮伊一愣,方才冲动劲上头,差点做了蠢事,却嘴硬道,“我知道,光的折射嘛!光从一种介质斜射入另一种介质,传播方向发生改变,从而使光线在不同介质的交界处发生偏折。空气是光疏介质,水是光密介质,所以人在岸上看水下的景物就变浅了。”
“莽撞逞能,居然还振振有词?!”那人揶揄道,放开了抓着的胳膊。
姜淮伊气不打一处来,知道面对他逞不了口舌之快,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便“哎哟!”一声,弯腰扶上方才被她抓的胳膊,龇牙咧嘴喊痛,“好疼呀,好疼!”
喊了几声,见他不上当,便将袖子全卷起来,胳膊递到他面前,“你看!这是谁的手指印?!”
那人扭过头来,葱白一般的胳膊上,赫然印着五根红红的手指印,不由皱眉,方才一着急,力气确实大了些……
开口就要道歉,却见女子白里透红的小脸上掩饰不住得意之色,已到嘴边的话咽下,换了一副口吻,“男女授受不亲,真不知是哪家的女儿,光天化日之下露胳膊掀裙子的,真不害臊!”
“哼!”姜淮伊气得叉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那人摇头苦笑,无心恋战,拿了渔具,便要另寻偏僻之处。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姜淮伊一脸懵逼,忽喊:“喂!你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呀?”
那人头也不回,“雷公家的。”
噗嗤一声,姜淮伊笑弯了腰,道,“什么雷公?!我还是电母呢!哈哈哈哈哈……”
跟人拌了嘴的姜淮伊,顿觉有意思起来,便迈着轻快的步伐原路返回,来都来了,好歹见一眼康平郡王再走。
要说这睿王府可真大,方才人多不曾留意,此刻人都跑去见康平郡王了,路上一个人也没碰到,连仆人们也知道去人多的地方伺候。
约摸片刻钟,宾客逐渐多了起来,隐约听到人们口中频繁出现蹴鞠一词。果然再往前走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蹴鞠者比比皆是。一晃眼,人群中瞅见姜不吝身影,姜淮伊忙追上前去,此刻她在颠球,旁人代为数数。
眼瞅她一连颠了好几个,姜淮伊正要拍手叫好,怎知球忽然斜飞过来,她一个箭步俯冲竟没接到球。顿时姜不吝捶胸顿足起来,“哎呦喂,你个姜淮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要破纪录的时候来,人群中猛然瞅见你,我一分心就给踢歪了……哎呦,可惜死我了!我这辈子都踢不到五十个了!X﹏X”
姜淮伊无所谓一笑,“踢不到就踢不到呗~小时候踢毽子你不也一样踢不了几个么?!哎,姜不吝,我来的时候看到西边有人斗蛐蛐,你不喜欢看斗鸡么,这跟那个差不多,走,我带你去!”
“不去!”姜不吝一口拒绝,“斗蛐蛐随时能看,眼下蹴鞠才是正事!”
“哦?此话怎讲?”
“人康平郡王放话了,蹴鞠技艺高者有份参加晚宴,不分男女。”姜不吝一脸认真地解释。
“姜妍呢?她知道不?”姜淮伊又问。
“知道——嘿嘿……”姜不吝忽然捂嘴笑了起来,“她呀~还不如我呢!整天只知道耍嘴皮子,写几个字背几句诗她还行,说到玩儿,她可不行。哎,刚才你是没瞧见,她急赤白脸踢半天,出一身汗,脸上装都花了,整个人又脏又臭,不如我轻轻松松踢二十几个!”
“大户人家的小姐没几个善蹴鞠的吧?!”
“怎么没?!有!!!当然有了!!!还多着呢!!!你没来的时候,有好几个拿到手串了!”
姜淮伊一脸懵,“什么手串?”
“好……好像是玉链子手串……黄色的……凭手串作为信物参加晚宴,反正连踢五十下给那边的人看,就能领,对了,你快试试,小时候你不挺能踢毽子的嘛,来来来,你快踢——”
闻言姜淮伊撸起袖子,拽好裙角,深吸一口气,准备一展身手。姜不吝忽一把拉起她胳膊,喊道,“走,咱直接去那知宾跟前踢,人都说第一次踢得最多,多踢几次就没劲儿了,你从小体力就不好,无谓浪费在这儿!”
“可我……我好久没踢了欸~”姜淮伊心里打鼓,但想想姜不吝说得也有道理,方才手中掂量了球的重量,一下踢五十个确实有点累,况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如拼它一次,便硬着头皮去那知宾跟前踢。
姜不吝简单招呼一声,知宾好整以暇作个请势,姜淮伊将球一抛,踢了起来,圆滚滚的球约摸有半斤重,搁现代就是一瓶555ml的矿泉水。玛德,这可比踢毽子累多了,右脚越踢越重,大腿,小腿上的肉一颤一颤,这要真踢够五十下,脚背都要肿了吧?!加上古代这鞋都是布鞋,特别是小姐们穿的,材质更软!这球不仅重,而且表面凹凸不平,完全不是现代皮球那般圆滑!
玛德,这睿王府的人是不是喜欢看人受折磨呀?!都是些什么变态的嗜好?!有几户正常人家的女子喜欢这些又重又硬还坑坑洼洼的东西?!
我踢!我踢!我踢死你!你睿王爷不是要看人厮杀取乐吗?那好,我就把你的头割下来当球踢!你康平郡王不是看想姑娘们蹴鞠吗?我也把你的头割下来当球踢!……
姜淮伊心里嘀咕着,一脚一脚泄恨,不知不觉间竟踢了几十个,一旁的姜不吝惊得合不拢嘴,瞪大眼睛瞅着求在她脚上一下一下弹起,越来越兴奋!
“好好好!停了停了!已经够了!不用踢了!”知官看排队挑战的人越来越多,便喊停递上手串,笑容可掬地提醒:“小姐可收好喽~”
拿过手链,姜不吝凑近,一脸羡慕,“姜淮伊,你好厉害啊!行啊你!深藏不漏啊!快,告诉我诀窍,我还要挑战!”
正巧姜妍也在后边排队挑战,看到姜淮伊成功,便在队伍中喊二人过去,“五妹!这里!五妹!……”
姜淮伊喘着粗气和姜妍汇合,姜不吝趁机插在姜妍前边,队伍后边立刻有人不乐意了,“谁呀?如此无礼!竟敢在睿王府插队!”
此话一出,立时引来众人注目,人群中逐渐窃窃私语起来。
姜不吝心生一计,也不着恼,嘻嘻一笑指着姜淮伊对后头人道,“喏~我姊妹可是刚刚挑战成功的,而且是一击即中哦~你们要是让我插个队,一会儿我姊妹说诀窍的时候便让你们听一听,如何呀?”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立刻竖起耳朵,纷纷点头,“好呀好呀~”就连排在姜妍前面的人也回头和姜不吝商量,“我也愿意让你插队,来来来,你站我前面,诀窍也算我一份好不好?”
姜淮伊不想人越围越多,便清清嗓子,对周围人道,“方才我踢球时,心中想着平时憎恶之人,默念‘你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二十八楼’,这样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而且踢完心里也舒坦多了!”
“好办法!”
“我也要这么做!”
……
众人听完诀窍,变得信心满满,姜不吝和姜妍一个对视,将对方当做假想敌,嘴里念叨起来,“姜妍的头,像皮球,我一脚给她踢到一百八十楼!!!”姜妍当然也不甘示弱,圆圆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咬牙切齿念起口诀……
轮到姜氏姊妹,两人如斗鸡一般,谁也不让谁,竟真的踢到了五十下,知宾如约将手串奉上,三姐妹人手一个,心满意足找个亭子休息了。
睿王府不愧是睿王府,茶饮糕点均比姜府高档,还有些叫不上名儿的好东西,三人如好奇宝宝般瞧着,议论许久。
歇息够了,姜淮伊想起今日主角,便问二人,“对了,先前听人喊康平郡王到了,你俩可曾见着?怎么我在这儿瞅半天,都没见谁是郡王?”
姜妍吃口茶道,“康平郡王身份何等尊贵?又怎会与闲杂人等浪费时间?”
姜不吝吃饱喝足往椅背上一靠,“人打声招呼,自己跑塔楼里看风景了,剩下咱们这些人,吭哧吭哧踢球,才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塔楼?在哪儿?”姜淮伊问。
“你到亭子外,往上看,最高的就是了~”姜不吝挥手道。
姜淮伊走出庭外,抬头往上看一圈,果然看到一方形塔楼如一枝独秀,高耸入云,挺立在睿王府偏西方向。“喂,咱们也上去看看呗~”
姜不吝翻个白眼,“你以为我们不想啊?塔楼下有人看守,旁人一律不准靠近!”
“噢……”姜淮伊一阵失落,看来要等晚上才能见到男主角了,过会儿又焦躁起来,“郡王人都见不着,那咱们在这里做什么?何不等晚上再来?”
姜不吝一想也是,“反正我们目的明确,除康平郡王外,眼里再容不得其他男子,何不养精蓄锐,待晚上再大放光彩?!”
姜妍欣然同意,“我妆都花了,衣服里也出了好多汗,得回去重新梳洗装扮。”
离去之前,姜妍看着一对对眉目传情的男女不由感慨,“康平郡王真是高明,区区两招已将意志不坚定之女子筛掉。”
姜不吝不由好奇,“什么意思?什么区区两招?不就搞了个蹴鞠么?”
姜妍继续道,“蹴鞠乃其一。其二便是在这空虚无聊的大半日时光里,不少名门望族的翩翩佳公子穿插其中,对小姐们殷勤热切……”
姜淮伊不由点头,“四姐言之有理。白天是对身心的双重考验,恐怕到了晚上也不简单。”
“走,回去再议。”
回到府中,三人一五一十对父母说了,得到的答复是“稍事休息,晚上随机应变。”
转眼到了晚上,三人均重新装扮好,由黄锦华送到睿王府。入门时以手串为信,被下人直接引领到晚宴地点。
三进院开始,渐闻乐声,由四进到五进院,乐声再无阻隔,悉数传入耳中,丝竹管弦,琴瑟和鸣,令人心情愉悦,整个院子灯火通明,在院门摆设不下三十桌酒台。院子下方正中有舞女随乐声起舞。正上端坐着一名男子,浓眉大眼,白白净净,颇有些雍容气度,想必就是那康平郡王了。此时的康平郡王正在拨弄琴弦,身旁一伶伎跪坐在地,巧笑倩兮,不时与他耳语。
姜氏三姐妹挑了连续空位落座,默默整理仪容,而后正襟危坐,安静异常。
姜淮伊忽而有些不习惯,特别是姜不吝,看她随性惯了,如今一脸端庄,嘴角含笑,犹如假人。
然而,在人家的地盘,对方又是位高权重,不自觉低了三分,加上人生地不熟,收敛二分,想象中的十分风采,如今只剩五分了。
默默观察其他宾客,女多男少,拘谨者多,惬意者少。
从神态到服饰,从长相到举止,目前看来,大家都半斤八两,差不多。
姜淮伊暗自嘀咕:怪不得难选,个个出身家世好,谈吐礼仪得体,年轻貌美,真要选一个,总得有些另类才好。偏偏大家闺秀都被教养的稳重端庄……纵有些不那么端庄的,此刻也装得很端庄——比如姜不吝。
舞乐换了一曲又一曲,那康平郡王只与伶妓调笑,并无半分主人家的自觉,完全不招待宾客,任由他们发挥。
逐渐,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小姐主动走到台阶上,试图加入康平郡王与伶伎的对话。很快,更多的人上去。姜不吝不甘示弱,拉上姜淮伊和姜妍,挤进将康平郡王团团围住的人群。好在大家都是女子,挤一挤也无不可,不好的是,因为大家都是女子,一个个口齿伶俐、活泼开朗的,宛如百鸟争鸣,不一会儿脑袋发懵。
姜不吝,姜妍还在争着与康平郡王搭话,姜淮伊坚持不下,主动退出了。坐回酒台吃个两三杯酒,已觉微醺,看眼康平郡王那边,不时传来嬉笑声,估计还要好久,便起身到处走走。
边走边感叹,这康平郡王除了穿得好些,长得还算顺眼,但也没长出三头六臂出来,不就是普通人么,至于这么一个个跟看什么稀罕物似的么……
这么走着,忽然想起白天康平郡王独自登上的塔楼,不知是否落锁?
心念一动,脚步便往塔楼方向而去。饶是天黑,姜淮伊记忆力倒是不错,片刻之后,便已走到塔楼之下,更加幸运的是,此刻天黑,且无人看守,塔楼没有落锁!还等什么?!姜淮伊一溜烟跑上去,心里如同占了什么便宜似的,欢欣雀跃起来。
一层、两层、三层……不费吹灰之力
五层、六层、七层……心跳加快
十层、十一层、十二层……凉风拂过,将额头渗出的汗吹干
十六层、十七层、十八层——哇!终于来到顶层!
“哇哦~”姜淮伊先是一声感叹,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夜风吹过,带来汹涌的凉意,脑中浮现泰坦尼克号的经典画面,跑到栏杆旁边对着空气大喊,“Hey!Rose!You jump! I jump!”
又夹起嗓音,夸张道,“No~no~no~Jack, you jump! I jump!”
喊完退回来,学和尚打坐,念出法海的台词,“六道轮回,各有所序,你们还是安心受罚吧!”
又起身模仿被一群人分开的白娘子和许仙,:“官人!”、“娘子!”、“官人!”、“娘子!”……
表演正起劲时,忽闻黑暗处一声清咳,姜淮伊一愣,顿住了。
过几秒钟,再无动静。“谁呀?”
只有风吹的莎莎声。
许是听错了。
姜淮伊特意瞅了几眼, 确实没人。便又学人猿泰山,膝盖一弯,外八字走姿加上双手捶胸,哇哇乱叫一阵,又放声大喊,“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
紧接着无缝衔接至尊宝,“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我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可以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前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说完又跑到对面紫霞仙子的位置站定,手指蘸唾沫涂到眼下两颊,摆出空手举剑的姿势,抽泣几声——
“有完没完呀?!”蓦地一声低吼,打乱了姜淮伊的节奏。啊这……
脚步声渐近,一人走至眼前,夜色朦胧中,依稀可辨来人相貌——原来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呀!
姜淮伊悬起的心吞回肚里,奇道,“欸?是你?你也会蹴鞠?!”
那人被问得一愣,随即摇头,“这是哪家的疯丫头呀?前言不搭后语不说,行为举止也是如此怪异?!怕不是被疯狗咬了吧?”
姜淮伊一个大白眼翻过去,“傻蛋!参加晚宴者,不分男女,需连续踢球超过五十,所以我问你也会蹴鞠?!”
那人恍悟,点点头,“懂些皮毛。”又问,“方才你一堆鸟语,那每个字都听过,但连在一起却听不懂的话,还有捶胸顿足,鬼哭狼嚎又作何解释?不是发疯是什么?”
姜淮伊不答反问,“钓鱼不吃,算什么?”
“修身养性。”
“那我这就叫‘解放天性’,咱俩彼此彼此~”
“行行行,解放天性,”那人有些不耐烦,“你到别处解放天性去,别逮着我一个人嚯嚯,你说说你,大白天阻我钓鱼,大晚上又扰我清净,真是的……”
姜淮伊自是不服,“凭什么?说我扰你?!这里又不是你家!凭什么你能来,我不能来?你能钓鱼,我就能抓鱼,你能上来吹风,我就能上来发疯!最多,把楼顶一分为二,你占一半,我占一半,我们互不干扰!”
“你——”
“哼!你什么你!大家都是客人,凭什么我要让着你?!就因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呸!我告诉你,你是男的,更要有绅士风度,一个大男人,斤斤计较,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喔~怪不得你要来相亲,捡那康平郡王的漏,肯定是你平时小气惯了,没有姑娘愿意搭理你~”
“呵~”那人气急反笑,“那你呢?你不也是来相亲的么?说得自己多清高似的!”
“欸~我就是清高。人人都往康品郡王跟前围,我偏偏不去,所以我就是清高啊~”
“哈!清高?我看人家压根是看不上你吧?!”
一阵风吹来,姜淮伊心情舒爽,挥一挥手,偃旗息鼓,“哎呀,随你怎么说,我就上来看看,在这儿待一会儿,顶多,我不嚷嚷,行了吧?”
突然的求和打他个措手不及,准备好的挖苦讽刺的话,没了用武之地,只好干巴巴“哦”一声,转过身去。
夜幕之上,星星点缀,两人俱不说话,只觉时光静谧,景色宜人。
星空顶笼罩之下,小小的人儿踮起脚尖,想要伸手触碰美景,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哎,你看!那是北斗七星!”姜淮伊为偶然的发现而雀跃。
那人也来了兴致,“哪里?”
姜淮伊拉他到身旁,一一只给他看,“就是那几颗,连起来像勺子的形状,看见没?那四颗连起来是勺,那三颗是柄,还有,你顺子勺子快口放向,大概五倍长,有一颗最亮的星,那就是北极星!”
此刻真想哼一曲《北极星的眼泪》
“看到了!我看到了!好大!好亮!”那人也变得兴奋。
姜淮伊又道,“等到了七月份,就能看到牛郎星和织女星了!”
“现在看不到吗?”那人问。
姜淮伊解释,“嗯,还没轮到它们出场,再耐心等等。不过没事,现在在天上的星星也很耀眼啊,每颗星都会有它的高光时刻……”
那人似乎有些失望,转身往栏杆上一靠,不再望天,“你听过天煞孤星吗?”
“天煞孤星?”姜淮伊不由好笑,学他的样子倚靠在栏杆上,“老兄,你从哪个江湖术士口中听说的?被骗了不少钱吧?”
那人有些气恼,“什么江湖术士,是我一朋友,他说他命犯天煞孤星。”
“噢,那你朋友肯定是古惑仔看多了。”
“什么意思?”
姜淮伊自知失言,解释道,“的确,天上有一颗忽明忽暗的星,叫天煞孤星,但是,算命的口中所谓克父克母克兄妹,克妻克子克全家什么注定孤苦一生的,都是无稽之谈,告诉你朋友,不要信啊。”
“可朋友及家人都觉得很准,不由不信……”
“你都说了,朋友及家人,说明没克死全家,有什么可信的?”
“说不定,没到时候……”
“哎呀,你们这些人,封建迷信害死人的知道不?明明没有科学依据的事,非要在这儿乱说!有一个成语,三人成虎听过没?本来没有的事,说得人多了就跟真发生了似的,我看一个个都是脑子有问题,哼,还说我发疯,我看,是你们愚昧!无知!不可救药!”
“你——”
“你什么你!我说你今晚做梦一定会梦到我,你真的梦到了,不是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我现在在给你暗示,暗示懂吗?就好比我给你的大脑下了指令,你的大脑接收了我的指令,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了!然后你就梦到我了,懂吗?笨蛋!”
“我不信!”
“不信什么?我多说三遍,你今晚肯定梦到我!你今晚肯定梦到我!你今晚肯定梦到我!看你会不会梦到我?!”
“我是说,朋友命犯天煞孤星的事,我不信。”
“噢,是这样,嗯,也对,你要是信了,就不会和他做朋友了,哎,没想到,你这人还挺讲义气?”
“那是,人生在世,若无信义可言,谈何丈夫?”
“得,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我可不胖。”
“……”
“说笑的,我明白你的意思。”
“哦,对了,聊了这么久,老兄你到底叫什么?”姜淮伊道,“可别说雷公了哈!”
那人站直了身子,到她面前,一本正经,“我说的是真的,我姓雷,叫雷聿阳,父亲被人尊称雷公。”
“啊~噢~”姜淮伊讪笑,“这样啊……真是抱歉……是我误会了……先前不是有心开令尊玩笑,还请见谅哈……”
话音刚落,脑门被弹一脑蹦,“啊!好疼!”
雷聿阳揶揄她,“知道疼,下次就长点记性,别再口无遮拦……啊……”
原来姜淮伊没等他说完就还他一脑蹦,“哼,也让你长点记性……”
雷聿阳揉一揉额头,拿手指她,“好啊你,敢跟我动手,我记住你了,说,你是哪家的疯丫头?”
“略略略~~~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我就不告诉你~~~耶~”姜淮伊一边取笑一边下楼,“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再会了!雷聿阳!”
“你——”雷聿阳竟有些不舍,更是难以相信:短短一日时间,两次相会,竟能对一个人心生好感至此?
“哎哟——”一声,姜淮伊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楼梯口,真是乐极生悲。
雷聿阳一个箭步冲上来将人扶起,“怎么样?没事吧?”
“啊~~~好、好……好像扭到了……”姜淮伊低声道, 真是无语,怎么这个时候扭到脚了?——刚取笑完人家,就发生这样的事,真不会挑时候!
忽然,整个人腾空而起,姜淮伊眼前的景物变成了结实的一堵墙,呃,不是,是胸膛,“那、那个,雷、雷聿阳?你、你要不先放我下来?这楼梯挺陡的,万一……你要真是好心,把我背下去就行了,我最近吃得有点多,身宽体胖的,怕在前面当你视线……要是咱俩不幸一起摔了,这、这可是十八楼欸……”
“闭嘴!”
还……真是顽固……
索性紧紧闭上眼睛,整个人缩进他怀里,心中默念,没事没事没事,不会摔不会摔不会摔,为什么要逞能为什么要逞能为什么要逞能,雷聿阳雷聿阳雷聿阳……
“可以睁眼了——”伴随着他似笑非笑的话,姜淮伊被轻轻放到一张椅子上。
睁开眼睛,只见两人身处一间凉亭,桌上茶点依旧,四周偶尔有人向这边张望。雷聿阳蹲在地上,将那只扭到的脚拿到手中,试探着边摸边问,“那里疼?这里吗?这里?……这里?”
姜淮伊有过一次差点被打断腿的经验,因此这次倒不觉得十分的疼,“看来伤势不重。”雷聿阳下了结论。而后起身将桌上酒杯盖子揭开,倒了些酒在掌心揉搓,一边搓一边吩咐姜淮伊,“把你裤腿叠起来。”
“噢。”姜淮伊依言照做,任由他蹲在地上按摩腿脚。嘿,还挺舒服。“手法不错嘛!专门学过?”
雷聿阳抬起头,轻轻一笑,“略懂皮毛。”而后又低头继续揉搓。
半天,雷聿阳抬头,“好了,把你裤子放下来。”
“谢啦!”姜淮伊轻声道谢。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雷聿阳说得自然。姜淮伊差点一口答应,猛然想到随同自己一起来的两姐妹,“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和姐妹一同过来,你扶我去宴席与她们汇合即可。”
雷聿阳作势又要来抱,姜淮伊慌忙阻止,“别,扶我过去就成,你白天不说了么,男女授受不亲,被人看见不好……”
“那你自己去吧!”雷聿阳眉毛一挑,脸一扭,似乎有些气。
姜淮伊退而求其次,“要不,你帮我叫个丫鬟过来?”
“我偏不!”他似乎在赌气,像个小孩子似的。
姜淮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单腿蹦过去吧?
身体猛然一轻,整个人又被他腾空抱在怀里,姜淮伊瞥他一眼,“老实说,你是不是看我长得漂亮,故意占我便宜?”
雷聿阳也不否认,勾嘴一笑,“做了那么久的苦力,占点便宜,才够本嘛!”
“好啊,你把我送到宴席,咱俩就互不相欠了。”
"成交。"
一路往宴席而去,人越来越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姜淮伊除了自家姐妹都不认识,倒是雷聿阳,不时有人打招呼,两人的姿势引来不少人侧目。
终于来到熟悉的宴席,此时康平郡王和二三十名小姐随乐起舞,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葡萄,真是吃喝玩乐一点都不耽误。
走近一些,姜淮伊终于找到两姐妹的身影,这不,正在康平郡王身后吐葡萄皮和籽呢!
手刚指给雷聿阳看,康平郡王便将目光投射而来。妈呀,不会是这一指,让康平郡王误会成对他无礼吧?
“大哥!你也来了!过来一起跳呀~”原来这康平郡王是要和雷聿阳说话。
“不了,我不爱这个,你知道的。”雷聿阳说完,把姜淮伊就近放到一酒台后的座位上。
姜淮伊趁机打趣他,“唷,可以呀你,都和康平郡王称兄道弟了,混得不错嘛!”
雷聿阳但笑不语,起身告辞,忽又回转身,与她耳语,“你回去问问,睿王爷姓什么?”
啊?什么意思?睿王爷不是姓睿么?问这个干嘛?
又坐了一阵,姜不吝、姜妍过来,一脸志得意满,“走!回家!任务圆满完成!”
姜淮伊好奇,“怎么说?”
两人道,“三日后,再来睿王府聚会!报名字即可!”
“真的吗?太好了!”姜淮伊一跃而起,不小心牵扯脚伤,“哎呦~”
姜不吝问道:“你脚怎么了?”
姜淮伊:“如厕时,灯光暗,没看清台阶,扭了一下。”
姜不吝:“怎么不小心点?”
姜淮伊:“灯光暗嘛~”
姜不吝:“走吧,扶你回去。”
姜淮伊:“欸,对了,睿王爷姓什么?”
姜不吝:“……睿王爷……是姓睿吧?”
姜淮伊:“我觉得也是。”
姜淮伊:“睿王爷姓睿,康平郡王叫睿康平,对吧?”
姜不吝:“唔……好像是……”
姜妍:“好像不对,睿王爷是皇叔,肯定和皇家一个姓,应该是姓邗。”
姜淮伊:“原来皇家是姓邗的。”
姜妍:“好像是,以前夫子说过。”
姜不吝:“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淮伊干笑两声,“知己知彼嘛!”
回到府上,三人先去书房,找姜尚敬汇报,他听完甚是满意,叮嘱几句,又注意到姜淮伊扭到了脚,“不碍事的,爹爹,抻着了,现在已经好多了,估计明天就能正常走路了。”
姜尚敬放下心来,“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三人告辞,动作慢一步的姜淮伊,不死心,问姜尚敬,“爹爹,睿王爷姓什么?”
姜尚敬有些疑惑,还是解释道:“睿王爷原姓邗,后改母姓,以表不争夺皇位之决心。”
“改的姓是什么?”姜淮伊追问。
“姓雷。”
心头一紧,姜淮伊咽下口水,又问,“爹爹可曾听过雷聿阳?”
“放肆!”姜尚敬呵道,“不可直呼嗣濮王名讳!”
姜淮伊懵了:“睿王儿子不是康平郡王么?这个嗣濮王又是什么来头?”
“康平郡王是幼子,嗣濮王是长子。”
“长子也是嫡子吗?”
“是,嫡长子。”
“那,为什么只为康平郡王张罗着相亲,嗣濮王呢?”
姜尚敬不答反问,“伊儿是见着这嗣濮王了吗?”
姜淮伊如实道,“有幸说了几句话。”
姜尚敬一脸沉重,“伊儿,这嗣濮王虽身份尊贵,但实在不是可托付之人。”
“爹爹何出此言?”
“嗣濮王原配夫人婚礼当日感染风寒,很快便一病不起,直至半个月后香消玉殒;续弦夫人喜怀男胎,却遭遇难产,一尸两命。早有学士断言,嗣濮王命格属天煞孤星。不信的两家把女儿嫁过去,竟断送了性命。有户人家想要高攀,不顾女儿意愿硬嫁,女儿在婚礼前与情郎私奔,路途之中,马儿失蹄,二人跌落悬崖,殉情了。至此之后,再无人敢嫁女给嗣濮王。伊儿,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康平郡王身上吧。”
姜淮伊闻言唏嘘良久,从书房退出回到西林苑,心里闷得透不过气。便长久坐在院子里发呆。
梧桐来劝了几回,不管用,便送了厚衣服过来,勤送着热茶。
夜色渐深,人声渐稀,齐妈走了,铁柱在院门口守夜。梧桐过来说厨房送来了热水。
姜淮伊少有地任性,“先放着。”
梧桐无奈,回去跟厨房的人沟通。
恍惚间,墙头似乎有人影一闪,姜淮伊扬声问铁柱,“外边可有人来?”
铁柱楞了一下,回说,“没人,小姐。”
又坐了一会儿,姜淮伊终于回屋,让梧桐伺候着沐浴,无意中说起方才眼花,瞅见墙头有人。
梧桐拿毛巾的手一顿,姜淮伊直觉有事,“怎么了?你也见过吗?”
梧桐犹豫再三,斟酌道,“小姐先别恼,听奴婢说完,可好?”
“好,你说。我此刻心神俱疲,没气力恼怒了。”
“墙头之人是二牛。”梧桐轻声道。
姜淮伊没太大反应,如她所言,没多余的力气恼怒了,“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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