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海边守株待兔几乎一整天,终于在日落之时才见神舟靠岸。偌大的神舟号上,乘客少说有成千名,且多是商贾打扮,四人八目盯了半天也不见何老板影子。反倒是与雷聿阳接头的人先来。姜淮伊知他办事要紧,便主动与他告辞。
雷聿阳不放心:“你们两个弱女子如何对付得了老奸巨猾的商人?不若先与我一道办完事,再回头找他算账?”
姜淮伊指指二牛,“他身手很厉害的,大哥放心去吧!”
雷聿阳不由打量起二牛,望着望着心中只觉眼熟又说不上来,“这位……”
姜淮伊挠挠头,咧嘴一笑,“嗐!青云社蹴鞠打赌那场,我派二牛混入其中,搅乱战局……令你有失风度……”
他却听错了重点:“哦?我何时在你面前失过风度?”
姜淮伊解释道:“佑仟说你从不乱发脾气,那日你将青巾弃于地,难道不是有失风度?”
“呃、咳咳!”雷聿阳面色一红,竟又失语。
姜淮伊轻轻推他,“好了,你快去办正事,不用担心我们!”
雷聿阳这才快步找到接头人与之搭话,二人相伴离去。
姜不吝望着海边,眼睛不眨一下,待无人再从神舟下来时,失望与不甘充斥内心。只听她大喊,“姓何的!你给我出来!!!你个缩头乌龟!不得好死!……”
姜淮伊和二牛劝她不动,只好陪着她在海边喊骂了许久。
时值深秋,夜晚海风又冷又湿,吹得姜淮伊浑身发抖,姜不吝打了好几个喷嚏,却还是拉不回。
二牛劝姜不吝道:“六小姐,天冷,先回罢!”
姜不吝对着海水猛然摇头,姜淮伊也要劝她,“不吝,姓何的不在这儿,我们回去再说好吗?”,却见她回头时,已是满脸泪痕。
“我不甘心!呜呜呜……姜淮伊,我不甘心!!!……我知道找不到那狗东西了,可是我哪都不想去……我闭上眼睛就是那群畜生!!!畜生!!!不能手刃仇人,我哪儿都不想去!姜淮伊,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姜淮伊不由自责,心中暗道:“都怪我……不该拉着你找曦薇……”
姜不吝忽拉起江淮伊的手,“走,咱们回酒楼找那混账!就算找不到他人,也可向伙计打探他的行踪!”
姜淮伊看向二牛,思索道:若有心打听,定能找到何老板安身之所,只是,这里是他的地盘,大喇喇上门寻仇,二牛一拖二能不能脱身也难说。
二牛不知她心思,已欣然应允,“六小姐说得对,咱们先回酒楼,兴许能问出什么。”
姜淮伊不好再多说,于是三人拦了马车回酒楼。
不出所料,何老板住所很快打听出来。姜不吝恨不得立刻杀到他家,被姜淮伊按下,“吃个饭,待夜深偷袭,一击即中。”
是夜子时,三人着夜行衣溜到何老板府门前。深宅大院竟不见灯火,姜淮伊心中忐忑,“大富之家,深夜竟无人值守,恐怕有诈。”
姜不吝却不怕,“管他几多奸诈,我只管闯进去拿他项上人头!”
二牛拱手道,“小姐们千金之躯,留在此处稍等,待奴才取他首级回来复命!”
姜淮伊觉得这不失为好办法,交代二牛道,“只为拿他狗命,不可恋战,平安回来。”
“我同你一道——”姜不吝抢道,“带我亲手杀了那畜生!”
姜淮伊阻拦,“不吝,你一不能飞檐走壁,二不能舞刀弄棒,二牛纵使武艺高强,若被人设下埋伏,不见得能护你周全,我们侥幸脱身逃命,何苦又再陷危境?”
姜不吝闻言顿首,又向二牛道,“那你捉活的!”
“是!”二牛回答得十分干脆。
姜淮伊仍是担心,“二牛,谨防有诈!”
二牛拱手,“小姐放心,奴才定不辱命。”
姜淮伊示意他靠近些附耳道:“若生变故,保命要紧,狗贼首级来日再取亦可。”
这才让二牛进去。
身旁姜不吝冷哼一声,“你俩方才的悄悄话我可听见了!哼!什么保命要紧,狗贼首级来日再取?!姜淮伊,若不是你拉着我去找什么曦薇,我又怎会遭此罪受??!都怪你!你若不能替我报此血仇,我定不饶你!”
姜淮伊怔怔望着她,两人不觉同时红了眼眶,再说话已语带哽咽,“不吝,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找曦薇……”
姜不吝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天杀的曦薇,都是她害得咱们!……”顿了顿又道,“你平白找她作甚?日后再找人消遣,尽管叫到西林苑,在自家地盘也防着他人出阴招!”
姜淮伊懊悔不已,“唉,福安在府内招摇,我本想用曦薇制衡,谁知……”
姜不吝点头,“对了,曦薇是福安那奴才的姐姐。”忽又神色一转,似乎想通了什么。
只听姜淮伊继续说道,“还没等我说出身份,她就给咱们下了药……”
忽闻何府院墙内打斗声起,间或有人喊打喊杀,点亮火把把府内天空照得灯火通明,夹杂刀剑挥舞破空之声,想必是一场激战!
姐妹二人无心闲聊,均紧盯院内火光,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滴答滴答,呼吸几乎不闻。
嘭!猛然一声,沉重的府门被人大力破开,火光喷射至街道,颀长的身影缓慢走出——
“二牛!”姜不吝兴奋大喊,再也等不及朝他奔去,不,是朝他身后匍匐着的何老板奔去。
姜淮伊跟着从藏身处出来,张目四望,街道之上空荡无人,何府大宅独安一隅,是以杀伐之声并未惊动邻里,只闻远处狗吠深巷之中,提醒着发生了血腥之事。
绕开姜不吝向何老板挥刀泄恨的场地,姜淮伊走向何府内院,篝火无人执举,火苗渐熄,只剩两把在角落门槛上亮着零星之火,地上血水如雨水,浸湿地面,低洼之处汇成血坑,映不出皎洁之月色。断手断脚断首散落在尸体周围,有的叠摞一起,有的散落一角,与海边阴冷的海风不同,这里阴气森然,从内渗起彻骨之冷。
姜淮伊禁不住哆嗦起来,现代社会中关于战争杀戮的影视资料特别多,年少时出于好奇曾找来研究过,然而,透过屏幕观看与亲眼目睹血腥,如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比。
“小姐——”
身后传来二牛的呼唤,姜淮伊从满地尸体中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拔腿离去。
昨晚危难之际二牛忽地出现杀死一走廊的镖师大汉,加上当时心系姜不吝安危,不曾细瞧那些死人,如今瞧了之后竟深入脑海,挥之不去。
恍然之间,姜不吝已和二牛分头拉了何府的车马粮草,入內室翻箱倒柜找了珠宝绸缎包裹起来上路。
“驾、驾——”二牛驭马声偶尔传来,伴着车厢内两姐妹渐渐入梦。
颠簸数日,日出之时,三人遥见京都城门。黄都司守候在此迎接三人,原来二牛早已飞鸽传书报了行程。
回到姜府,大夫人妊嫄一把抱住姜不吝,母女相拥哭泣。姜淮伊重新见到西林苑众人也甚觉亲切,目光一一望去,俱露喜色,齐妈,铁柱和梧桐,还有萨巴,当初他从西林苑出来加入护卫队,虽面上不曾表现出来,姜淮伊心里却认为是他背叛,如今再看到他,站在梧桐身旁一脸关切,往日怨怼也都消散了。
“吝儿,你姊妹二人怎会出了京都?爹娘派人手在京都遍地找寻,真要把地掘三尺都不见你俩人影!”妊嫄终于忍不住问话。
姜不吝擦干眼泪,暗自吸气,说出经历:“娘亲,都怪吝儿一时贪玩,和伊姐姐上了商船沿河一路西南而下游玩了几日,对了,我们还登上一艘超级大的号称神舟的大船,那上面豪华得紧,好玩得紧!我们俩还赚了不少钱,要不是二牛找来,我们都乐不思蜀了呢!呵呵呵!”
这说法不知众人信了没有,倒是没再追问。妊嫄只顾心疼,“瞧瞧,瞧瞧,才几日不见,竟消瘦许多!”
姜不吝卖乖,“都是思念娘亲之故——”
回到西林苑,姜淮伊顿感疲惫,梧桐见状伺候茶水甜点,又去知会厨房烧水沐浴,说要“帮小姐洗去一路风尘仆仆”。
在此期间,姜淮伊偶然瞧见萨巴在门边踱步,微感疑惑:护卫队不守外院守内院了?
问齐妈,齐妈摇头说并无此事。
姜淮伊问出疑惑,“奇怪,为何萨巴在西林苑门外晃荡?”
齐妈皱起眉头,只说:“小姐不见的日子里护卫队来过。”便找个由头忙去了。
给人感觉其中另有隐情但她不便多言。
梧桐回来又絮絮叨叨说着西林苑众人如何惶恐不安,找不着小姐如何食不下咽……姜淮伊自知理亏,就没有打断。
午饭时分,姜尚敬回来了。
席间,姜不吝又将早上的说辞汇报一遍。姜尚敬微颔首,“神舟号我只远远遥望,竟不知里面别有洞天?也算不虚此行,长了见识。”
姜淮伊和姜不吝对视一眼,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若爹爹不怪罪,那全家上下再没人敢有微言。
谁知姜尚敬话锋一转,说出的话让两人惊掉下巴,“禹王爷听闻你们姊妹三人美貌多才,有意结识,因你二人不在家,爹爹推辞了两回,事不过三,他这次提起你们,爹爹就先应下了……明日你们见一见……”
姜氏三姊妹满脸震惊,互望一阵,姜妍率先发言,“爹爹,听闻禹王爷年过四旬……孩儿不知和他有甚话聊?”
年过四旬?!姜不吝和姜淮伊瞪眼对视,两人都想让对方说话,却都没有说话。——原来爹爹没有怪罪,是在这儿等着呢!
“见机行事。”姜尚敬沉声道,脸上露出些不悦之色,便无人再多言。
饭后,姜不吝差彩云彩霞送来一个包裹,说“六小姐稍后到~”
彩云彩霞走后,姜淮伊等不及打开一看:这不是从何老板家拿出来的金银珠宝么?!
一旁梧桐惊呼,“小姐,这得值多少?”
姜淮伊大概扫一眼,“反正对普通人家来说,后半辈子不用为钱发愁了。”
忽想起木棉的香囊铺,不知生意做得怎么样?
这时姜不吝来到,进门就问,“包裹收到了吗?”
姜淮伊忍不住责问,“你这样明目张胆地送过来,未免过于招摇了吧?”
“那又怎样?”姜不吝不以为意,拿起桌上的糕点啃起来。梧桐识相地斟茶倒水,而后退到屋外。
“以前没觉着,饿过肚子再吃这不起眼的小东西,还挺好吃!”姜不吝评价手头的糕点。
“你不怕爹娘责问吗?”姜淮伊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说过了啊,‘这些是我游玩赚的钱,当然要自己保管’——姜淮伊,你放心,这点钱对爹娘来说如九牛一毛,他们压根不放在心上!”
姜淮伊压低声音,“可这毕竟是从死人手里抢来的——”
“世上钱财多为不义之财,不妨事!”
瞧她不以为意的样子,姜淮伊没再纠缠,转了话题:“不说这身外之物了,你怎么样?闭上眼睛还会见那些人吗?”
姜不吝糕点往嘴里一塞,起身伸个懒腰,含糊不清道:“我好了!报完仇就好了。不过,我得回去补个觉,车上根本就休息不好!不说了,走咯!”
“哎,你先别走啊,爹爹让咱们见禹王爷,怎么办啊?”
姜不吝头也不回,“见呗~老娘我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了,见一面有的吃有的喝还有的玩,比窝在家里强!”
“那你的佑仟哥哥怎么办?”
“凉拌!让他哪儿凉快哪待着!”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西林苑门外。
姜淮伊只得自己想办法。
当她踏进大姐姜宁院子时,恰逢小外甥闹着吃奶,阳光下母慈子孝的一幕,冲淡了月夜之下阴冷何府的阴影,整个人轻松多了。
“小家伙可真能吃~”姜淮伊笑着感慨。
姜宁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连带着话说得也很母性,“你和六妹一声不吭出去游玩数日,可把全家担心坏了,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哦!”
姜淮伊羞赧一笑,看左右无人,说了实话,“事实是我和不吝被人设计上了贼船……”
姜宁并不意外,说道,“你们失踪后爹爹派人寻找未果,下人们开始传言说你俩已遇不测,爹娘嘴上不说心里也都知道是凶多吉少……如今你们平安归来,已是万幸。”
“所以,姜不吝乘船游玩的说辞并不牢靠……”
姜宁点头,“经不起推敲。不过总算有个说法。”
姜淮伊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禹王邗天是怎么回事?姜妍似乎不愿意见他?”
提前这事姜宁开始摇头叹气,“唉,才消停两日,母女俩又吵起来了……”
姜淮伊试探地问,“姐姐站哪边?”
姜宁直言:“以前我站父母,这次我站妍儿。”
“哦?”姜淮伊不由竖起耳朵,“愿闻其详——”
这时,大姐夫慕容星辰回来,见到姜淮伊远远招呼,“哟,今儿什么风把五妹吹来了?怎么样?出去玩儿了一趟,好像长高了些,人也愈发好看了!”
姜淮伊含笑向他行礼。
姜宁刚好喂完奶,唤丫鬟过来,把孩子抱回里间内屋。“还好意思说别人,说说你自己吧?平日里那脚底抹油似的,总也不着家,今儿是哪阵风给你吹得晕头转向,竟然大白天回家来了?怎么不到天黑让老徐催着才回呀?”
慕容星辰陪笑:“娘子这话说的,前几日朋友们一个劲地邀约,我推辞不过才去的,同样在朝为官,少不得走动——”
“呵!”姜宁讥诮道,“为官有好有孬,为何你不爱惜羽毛,净往孬窝里钻?”
慕容星辰瞟一眼姜淮伊,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娘子,你这说的什么话,他官在任上,说话我就得听,叫我就得去,哪里管得了他好不好、孬不孬?”
姜宁仍是皱眉,显然看不惯他那些狐朋狗友久矣。
姜淮伊见状,插话道,“姐夫多在官场走动,可熟悉禹王邗天?”
那慕容星辰一听,立马恭敬起来,侧过身去向东南方隔空一拜,连声道:“罪过!罪过!有口无心,莫怪莫怪!”
姜淮伊纳闷,“姐夫这是做什么?”
慕容星辰转过来一脸严肃,“五妹,禹王名讳,断不敢造次。”
“呃……”
只见他眉飞色舞道:“禹王爷德高望重,英明神武,下官曾有幸一堵尊容,那真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出口成章……总之一句,好得不得了!嗬嗬!”
姜淮伊瞧他这样,也不好再问下去,说了一会子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西林苑,梧桐问那一包裹财宝如何安放?姜淮伊随手指一指床头箱子,“放那里边就行。”
梧桐有些不放心,“恐被人偷了去。”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奴婢听闻街上银铺可存,来日拿着‘交子’可再取,小姐意下如何?”
原来是存折。姜淮伊点头,“行,就这么办。”
梧桐喜道,“好嘞,小姐,奴婢这就去存。”
“去吧!”
屋里安静下来,姜淮伊坐在书桌前,想起雷聿阳,不知他事情办成了没有?提笔想要写信,意识到他人在外省,住所均为临时落脚,信没处寄,不由失笑。转而画起画来,那日他一副商人打扮,模样有趣得紧。
才勾勒出脸部轮廓,便听齐妈唉声叹气走回院里。
描一描眉毛,齐妈接连叹气。
笔锋竖起,鼻子跃然纸上,齐妈又捶胸顿足。
朱膏染上唇峰,齐妈发牢骚,“母苦儿未见,不争气呀不争气,真个气死个人呐!”
姜淮伊画不下去无奈将笔放下,走到院里问道:“齐妈,你这是怎么了?”
齐妈一脸愁云惨雾,“夫人只一双儿女,从小到大就没省过心,如今眼见着都长大成人,反倒愈发让人操心!还没小时候和睦!越长越倒出!”
“姜不吝又闯祸了?”
“刚跟二少爷吵了一架!”
“什么?!我去瞧瞧!”
“别空跑了,夫人已经喝止,让两人各自回房思过。”
“既是如此,你也别烦恼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顾好自己就行了。”
“唉,小姐说的是,老奴不中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看着干着急。”
“要不日后你去瑶光苑伺候吧,天天守着姜不吝,不让她再气人?”
“啊哟!使不得哟使不得!老奴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小姐莫怪~”
“我没怪你,方才说的不是气话,你考虑考虑。”
齐妈连声“老奴不敢”,钻到树荫底下拔草去了。
姜淮伊失笑摇头,又往屋里去。
不多会儿,铁柱在院外喊,“萨巴来了!”
两人叙旧三两句萨巴才进来向姜淮伊躬身抱拳。
看他似乎奉命而来,姜淮伊直问,“所为何事?”
萨巴不急着回答,而是眼睛里里外外望了望,问:“五小姐,怎么不见二牛?”
姜淮伊随口道,“被叫走帮忙了吧,你知道的,有些粗活力气活时常叫他去做。”
萨巴轻轻皱眉,一脸谨慎地请示,“小姐,有些话,不方便让别人知道,能否——”
姜淮伊满腹狐疑,示意他将门反锁,两人走进内室,“萨巴,这屋里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大胆说吧。”
萨巴凝视姜淮伊,沉声问道,“二牛是否与我一样——来自地下赌场?”
姜淮伊闻言一愣,而后紧抿嘴唇,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同时心中飞速盘算:他是怎么知道的?!
“五小姐——”萨巴执着于得到答案,“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放心,我一定保密!”
“你既然来问,想必心中已有答案了。”姜淮伊边说边望向窗外——院子门口铁柱拿着树枝随意划拉,齐妈蹲在墙根不知在刨什么野菜——所幸,萨巴是一个人来的。
“可我从未见他吃过解药!”萨巴满脸的疑惑,“我走访过从地下赌场出来的其他奴隶,所有人都必须吃解药且有手抖的毛病,我特意观察过二牛,他不仅不吃解药,而且手也不抖,这怎么可能?!”
“说明你的想法是错误的。”姜淮伊淡淡道,其实内心已忍不住雀跃——二牛的身份仍可保密!
“小姐!——”萨巴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求求你,告诉我真相!这不光能解开困扰我许久的谜题,对二牛也是益处多多。”
对二牛有什么好处?姜淮伊不由挑起眉毛,等萨巴继续说下去。
“自从姜府被袭,我和二牛、铁柱同杀二百余人,我便开始怀疑他的出身——”萨巴陷入了回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本应对同类异常警觉,可二牛隐藏得太深,所以他出手时我才那么震惊——他的功夫不在我之下,我们朝夕相处那么久我竟然毫无察觉!——我问他,‘二牛,你从哪儿学的功夫?’他说,‘看人打架,看着看着就会了’,我不信,却问不出第二个答案……这次您和六小姐无故失踪,全府上下通力找寻,黄都司下严令,不眠不休、掘地三尺也要把两位小姐找出来,说句不吉利的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护卫队数百人愣是毫无所获——但是!——二牛他单枪匹马就找到了!!!并且一路护送您二位回了京都!——只要长了脑子就知道,二牛不是一般人。”
姜淮伊干笑一声,试图掩饰,“哎呀,二牛也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走了狗屎运罢~”
萨巴意味深长道,“是不是走运,一验便知。”
“哦?”
“无他,出其不意,趁其不备。”
姜淮伊后退一步,“即便是验出来了,又如何?”
萨巴豁然一笑,道:“这便是我说的益处——二牛身手不凡,黄都司定然将其收编,日后我兄弟俩又能携手并肩了!”
姜淮伊一听:的确是好事。遂抱胸道,“我这里没问题。只要黄都司开口,我一定放人。”
“可是——”萨巴又皱起眉头,“护卫队关乎姜府上下安危,二牛再拿搪塞我的说辞出来,恐怕黄都司那关过不去……”
“过不去就过不去呗,二牛又不是非得加入护卫队。”
“小姐您细想:武艺高强之人竟甘愿做府中最底层的奴仆,谁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这不奇怪吗?”
姜淮伊被问住了:是啊,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谁不想出人头地?
“来历不明的高手,在姜府潜藏多年,恐怕其图谋不轨!”
“这——”姜淮伊更是哑口无言,其实自己何尝没有怀疑过?但总被对他没来由的信任盖过。二牛值得信任吗?
“昨日,黄都司问小人‘二牛哪里人?’、‘向谁拜的师、学的艺?’、‘家里还有什么人?’……小人一个都答不上来——”
姜淮伊抬眼看向萨巴,对他说了实话:“你猜对了——二牛的确来自地下赌场。”
尽管早有此猜想,听到确切答案的萨巴还是吃惊得张大了嘴,“可、可他为什么不手抖,也不需服药?”
“你是我买的,他是我偷的。”
“偷的?”
“别人以为他死了扔到后山,我让铁柱偷偷背回来的。”
“铁柱?!他、他——竟然一直都知道?!”
“嗯。”
“感情就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梧桐、木槿、齐妈也都不知道。”
“那不一样!我们弟兄仨可是过命的交情!”
“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既然你说你们有过命的交情,相信你会做出对二牛最有利的选择。”
“……小姐放心——小人告退!”
“等下——”姜淮伊盯上他的眼睛,迟疑片刻才问出口:“你和梧桐……睡了吗?”
萨巴同样迟疑后点头,“……唔,睡了。”
“然后呢?”
“没了。”
“……”姜淮伊瞠目结舌,难道古代也有419?
“一切如常。”萨巴又道。
“像没发生过一样?”
“像没发生过一样。”
“……”姜淮伊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没做红娘的天赋。
萨巴走了许久,西林苑里仍是只见齐妈、铁柱来回走动,梧桐和二牛不知去了哪里。姜淮伊只觉心中千头万绪,理不清道不明。
晚些时候,梧桐回来了。
一问方知,她跟齐妈一样去凑热闹了,只不过,兄妹争吵结束齐妈就回来了,梧桐却独自找个僻静的角落,发呆了这一下午的光阴。
“小姐,奴婢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要说高兴,奴婢没有输过任何一个女人;要说不高兴,奴婢偏偏输给一个男人——呵呵……当真是天意弄人!”
原来姜不吝和姜成吵架是因为福安。本来亲密无间的主仆情谊如今变了味,还闹得全府上下都知道了!怪不得齐妈愁成那样。
姜淮伊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便放了她晚上的假,“今晚让二牛替你值夜,你好好休息,刚好我有话跟二牛说。”
待夜深,其他人都走了,姜淮伊将萨巴来过的事跟二牛说了。
二牛道,“小姐有何吩咐奴才一定照办。”
“好。若黄都司问起你出身,你可如实告知。”
“是。”
谁知第二天,萨巴竟无半点音讯,黄都司也没过来。到傍晚,彩云传信,让一同赴禹王爷晚宴。姜淮伊一拍脑袋:竟把这事忘了。
慌忙让梧桐帮忙装扮好,三姐妹再次同坐一辆马车内。
只是这次,三人兴味索然。
哪个黄花大闺女会对一个老男人感兴趣?!——除非他是皇帝。
噢,不,老皇帝也不行!
一晚折腾下来,姜淮伊累得要死。禹王爷暴虐荒淫,所有人像哄个大傻子一样围着他转。心中暗暗鄙夷,却又不敢放松,一个不留神,这老男人便要发疯,逮谁咬谁。
唉。
这边禹王爷膈应的感觉还没消散,那边瑶光苑便找事了。
姜不吝呲着大牙厚颜无耻地说要二牛去她那儿伺候。
姜淮伊一时竟不知生气。足足缓了一刻钟才明白过来,姜不吝这是见钱眼开,见色起意,见贤思“抢”!
小时候看福安俊朗要抢,长大了知二牛能打也要抢!这也太欺负人了!
不过——
二牛武艺高强,若不能加入护卫队,实在埋没人才。想来黄都司爱才惜才,定会将其收编。
好啊,姜不吝。我且答应你。等过两日黄都司来要人,我可要看你笑话啦。哈哈哈哈哈哈——
心中计较已毕,姜淮伊便坦然将二牛拱手让人。
梧桐气得不得了,少有地埋怨,“小姐,你性子也太软了些!她纵是嫡女,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你!”
姜淮伊笑而不语。
然而,一连数日过去,二牛依然在瑶光苑。间或有他的消息传来,这不,梧桐说得绘声绘色,“小姐,二牛哥可威风了!福安呼呼喝喝,招式层出不穷,二牛哥来个以静制动,只一招把福安打退,偏他不服,出口挑衅,二牛哥便不再惯他,使出连招将他打个落花流水,求饶不迭。哈哈,当真是大快人心!”
“这次为的是什么?”
“管他为什么!能打福安一顿就是解气!”
姜淮伊顿时哑然:阴差阳错,二牛成了姜不吝的人,整个人变得可威风,可解气了!若是依然在西林苑,恐怕还是那个受气包。
“梧桐,你说二牛现在挺好的吧?虽然比不上萨巴在护卫队威风,可他再不用被欺负了对吧?”
梧桐闻言转了脸色,安慰起姜淮伊,“小姐,您别伤心。二牛哥说他目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去瑶光苑,等他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什么?”姜淮伊满脸疑惑,“二牛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梧桐摇摇头,“奴婢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
不管是什么事情,二牛接二连三地和福安起冲突,已经到了大夫人亲自过问的地步。
“伊儿,这二牛和福安是怎么回事?以前他们在你西林苑时可曾有过什么过节?”
姜淮伊皮笑肉不笑,“没有呢母亲大人。福安被派到瑶光苑过后好一阵子,二牛才入我西林苑。两人并无交集。想是母亲大人贵人事忙,给记错了呢!”
“哦,是么。”妊嫄并不在意对错,“怎么说二牛曾是你这里的下人,近来总是惹事也丢你面子,抽空说说他,啊,这就么着了。”
妊嫄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姜淮伊窝一肚子火。
商品已售出,要管售后。可被强买强卖的不算。
跳槽走的员工,不给他使绊子就好了,还管什么思想工作?更何况是被撬走的?
哪有这样的道理?!
好巧不巧,不一会儿,父亲令管家传口信说,“禹王爷邀五小姐明日到府上赏花。”
“只我一个?”
“只五小姐一人。”
该死的混蛋!那日晚宴就曾试图轻薄,堪堪躲过。这次又让到王府赏花,多半没安好心!
烦死了!
夜色降临,姜淮伊叫了铁柱外出。“不要声张。”
“噢。”
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两人翻墙而出。一路走走看看,郁闷的心情稍得缓解。
“铁柱,你说,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最不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问题并不难答,铁柱不假思索,“丑女。”
“啊,对了,丑女无敌!”姜淮伊忽然有了对策,“铁柱,你知道哪里有给死人化妆的?”
铁柱摇摇头,“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给我化妆啊。化一个奇丑无比的死人妆,吓死他!哇哈哈哈哈!”
“啊呸!不行不行——!”铁柱边往地上啐边摇头表示不赞成“不吉利不吉利,不行不行不行……”
“或者悍妇呢?丑女与悍妇哪个更不受待见?”
铁柱不假思索:“丑女。”
看来他是个外貌协会。姜淮伊心想。
铁柱忽挠头道,“其实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小姐何不多找些四十多岁的男人问问?——如在地下赌场那般,把每个人的答案记下来,看哪一类回答最多便是了。”
“好主意。”姜淮伊赞同,“可是在大街上找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得个把时辰——”
“小姐不必在大街上拉人,老男人多半在两个地方聚集,一是青楼,二是赌场,咱们就近找就行。”
姜淮伊不由对他竖起大拇指,“可以呀铁柱~”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梦春楼——这里最近。
只是,原本热闹非凡,灯红酒绿的梦春楼如今鸦雀无声,走进门楼一看,竟然贴着白联!往院中望去,内堂一个大大的“奠”字赫然在目!
“小姐快走——”
还没等姜淮伊开口,整个人已被铁柱连拉带拽拖走了。
可谓一路小跑回了姜府。
不曾剧烈运动过的姜淮伊浑身是汗,一口气喘不上来。还好,梧桐向来伶俐,很快端了茶水递过来。
终于缓过劲来。姜淮伊嗔怪铁柱,“你一个大男人也太迷信了吧?!几张白纸就把你吓成这样?!”
铁柱一点不开玩笑,脸色已煞白。
只见他轻微哆嗦,也不回话。却喊梧桐帮忙找来火盆纸钱,绕着姜淮伊念念叨叨一阵,又是跳又是烧的,搞了一个驱鬼仪式。
姜淮伊一脸不屑。
梧桐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做场法事求心安。”
“哎呀,不就是赶巧了么!我就顺嘴提了一句死人妆,又恰巧撞上梦春楼大搞白事——”姜淮伊身处封建迷信盛行的古代,深感无力吐槽。齐妈上了年纪不说,这梧桐年纪轻轻,铁柱粗壮大汉也都是这般迷信鬼神,唉!
当晚梧桐动用私人关系,请萨巴过来帮忙值夜,被姜淮伊瞟了一记大白眼。
不知是害怕还是觉得不吉利,梧桐很快溜了,剩下姜淮伊和萨巴大眼瞪小眼。
也好,问问二牛的事。
萨巴道,“小人思虑再三,此事不说为好。”
“为何?这不是你非要追问的么?”
萨巴却回避了,“时候不早了,小姐早点休息吧。”
郁闷死了,哪里睡得着?!
这次轮到姜淮伊求人,“你就告诉我吧,不然我要郁闷死了。”
“‘二牛又不是非得加入护卫队’,这话是小姐亲口说的没错吧?”
“这……”姜淮伊把后面的话咽肚子里了:这不是二牛被姜不吝抢走了我心理不平衡吗?
最先是福安被抢,噢,福安…曦薇…——天呐,梦春楼大办白事都不营业了,是谁死了?不会说老鸨龟公都死了吧?那曦薇怎么办?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
“走,萨巴,陪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去哪儿?”
“梦春楼。”
“要是不着急,等明天再去吧。大晚上出去不安全。”
“你不能保我安全吗?”
“能。”
“那还废什么话,走。”
“走。”
两人策马来到梦春楼,倒也挺快。只是结果令人叹息:梦春楼不知怎么,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从老鸨龟公小姐丫鬟再到伙计跑腿,还有夜宿的客人,全遭毒手,无一幸免!
姜淮伊不由抖了抖。这会儿明白铁柱不是小题大做了。
萨巴安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些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小姐何需为他们伤神?”
“这些人的命,不是天取,而是……”姜淮伊心底有了答案,虽然没经验证,却觉八九不离十,恨恨道,“他们本不该死的!”
第二天一大早,姜淮伊到瑶光苑,见到姜不吝的那一刻,毫不犹豫给她一记耳光。
顷刻间,她粉嫩的小脸上赫然浮现清晰的五指印。
姜不吝捂着脸,难以置信,“姜淮伊,你疯啦?!”
姜淮伊吩咐伺候的丫鬟,“你们退下。”
丫鬟们一时愣住了。见姜不吝没有说话,这才退了出去。
亲自把门关好,姜淮伊质问,“梦春楼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姜不吝没有吱声。
她默认了。
事到如今,姜淮伊还是气得落泪:姜不吝呀姜不吝,你受了伤,就一定要这么多人陪葬吗?
两人沉默了一阵。是姜淮伊忍不住开口,“你恨我吗?是我带你去梦春楼的——”
“恨!当然恨!”姜不吝大声承认,“可是恨你又能怎么样?也杀了你吗?我的心还没狠到那个地步。”
“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瞒着我干出这样的事?!”
“你不也有许多事瞒着我吗?!”
“我——可这事不一样——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命——”
“生老病死是常事,况且瘟疫、地震、干涝、饥荒……哪样不是大片死人,你管的过来吗?”
“别扯那么远——”
“你也别管那么宽!梦春楼的人跟你非亲非故,是生是死都不关你事!不用你替他们出头!”
……
姐妹俩大吵一架之后开始了冷战。
姜淮伊后悔的是,冷战之前没把二牛带回来。万一姜不吝心情不好又指挥二牛去打打杀杀……
不过,这几日疲于应付禹王爷,竟也无暇过问。
要说这禹王爷,真是无赖之极,又令人无奈之极。
他人长得白白胖胖,倒是不丑,只不过一副厚嘴唇也实在说不上英俊,人到中年,身材发福,大腹便便。不仅喜欢看女子唱歌跳舞,自己也爱唱歌跳舞。
单独见了他两三回,都躲不过被他拉着跳舞,期间免不了被占便宜。
最后逼得姜淮伊不得不搬出濮嗣王的名头了,“王爷,有一事不便瞒您:小女和濮嗣王相交已久,虽他如今不在京都,但很快便回,若他得知小女频繁出入禹王府,恐会问罪于小女——”
不知他是听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见他沉脸挑眉,”哦?何罪之有?“
姜淮伊忌惮他的地位和暴脾气,不敢回答。
好在他也没有再追究。
其实,他不缺女人。
可姜淮伊还是隔三岔五被他”请“到府上,陪酒陪笑陪跳。
为什么呢?姜淮伊想不明白。
只是他的举止愈发轻佻,手愈发不老实,明面上都快挡不住了!
无奈之下,姜淮伊写了信给雷佑仟求救。希望他能在雷聿阳回来前帮忙挡住禹王爷。
于是,青云社便成了姜淮伊的避难所。
“最近怎么不见你那忠心的仆人?”
要不是雷佑仟问起,姜淮伊竟想不到借他之力要回二牛。
“他如今在姜不吝那里效力。”姜淮伊如实告知。
“噢……”雷佑仟挠挠头,有一点尴尬——她们两姐妹的事,特别是这种你争我抢的,旁人不好插手……或插嘴——
“王爷若果真爱才,为何不让他来青云社蹴鞠?”
雷佑仟有些为难,“这……岂非夺人所爱?非君子所为……”
姜淮伊心中冷哼,管他什么君子不君子,“王爷对四姐可算不得君子——”
“这——”雷佑仟吃瘪,有话说不出的模样有趣极了。
“就当帮我个忙,在青云社给二牛安排个位置吧?”姜淮伊带了点央求的语气。
雷佑仟揣起袖子:“本王为何要帮你?”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反正你已经帮我避开禹王爷了——”
“欸,这可不一样——”雷佑仟凑近些,“皇叔这人翻脸无情,要吃你是分分钟的事,我不过是不想大哥回来伤心,要说帮也是帮大哥,可不是帮你哦~”
他的表情实在欠揍,姜淮伊不得不咬牙提醒他,“别忘了,你和四姐是我从中牵线搭桥的,要说翻脸无情,恐怕你比你皇叔更甚!”
雷佑仟愈发得意,“不敢不敢——”
姜淮伊按捺不住,摩拳擦掌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却被他一把攒紧拳头按在怀里,低声道,“叫声好哥哥,我就帮你——”
“你——”姜淮伊气恼,这人怎么这么不着调,“先前你还叫我嫂子呢,怎么眼下又胡说八道起来?!”
“哟一”雷佑仟眯眼调笑,“八字还没一撇,就以嫂子自居啦?以后真进了王府,岂不是要摆大谱?”
“雷佑仟!——”姜淮伊咬牙切齿,偏偏又说不过他 。
谁知他竟委屈起来,“哼,我一开口要人,少不得欠姜不吝人情,你一句好哥哥都不愿意喊,我这忙帮得太不值当!”
姜淮伊心知求人嘴短,面上却抹不开,只把头别过去,不吭一声。
雷佑仟瞧她神色,觉得甚是有趣,便玩味起来。
姜淮伊忽道,“好呀,你不帮我,我今天便找四姐姐,让她再不理你!哼!”
这下雷佑仟败下阵来,“好好好,这个忙哥哥帮了便是,就不烦五妹找雪儿去说了!”
姜淮伊暗自得意,耐着性子等二牛来青云社。
要说这王爷说话就是管用,待姜淮伊再来青云社“避难”,蹴鞠场上已有二牛身影。休息期间,二牛特来拜谢姜淮伊。姜淮伊顺势将他正式介绍给雷佑仟。雷佑仟收起私下里那风流多情的样子,正襟端坐倒也有些王爷的模样。
简单交代二牛几句好好练习蹴鞠的话,雷佑仟就又凝神看起了比赛。二牛瞅一眼姜淮伊,便退一步站在二人身后,并不打算立刻投入蹴鞠练习中去。
“佑仟哥哥,有个问题我想替四姐问问——”姜淮伊微微欠身道。
“什么问题?咱们这么熟了,想问就问!”雷佑仟随口答道,心思还在蹴鞠场上。
姜淮伊朗声直言,“四姐性子耿直,佑仟哥哥若真心想和她长久,不如想想何时给她名分,以及给她什么名分——”
这话令雷佑仟神色转黯,沉思片刻方道,“便是因雪儿这性子,我才迟迟不敢开口……”
姜淮伊心不由一沉:四姐自小受人冷落,恐怕再不想过那低眉顺眼,伏低做小的日子。
“想来王爷内心早有抉择,长痛不如短痛,只盼王爷能早日和四姐明言。”
雷佑仟慌了,“五妹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姜淮伊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板起脸道,“想知道一个人的真心,不用听他说怎么说的,只需看他是如何做的。”
说罢起身拜别,留雷佑仟坐在那里郁闷良久方才离去。
姜淮伊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激将法,反正一连好几日都没再去青云社,恰好,禹王邗天也仿佛忘记她一般,没再派人来找。一时间冷清下来,倒想起姜不吝:不知她最近在忙些什么……
问齐妈,齐妈说前几日二小姐闹着回娘家,二夫人不许,娘俩闹得有些不愉快。姜不吝忙着居中调解,头天二小姐才来,不过没去找二夫人,而是跟姜不吝同吃同睡。
“六小姐以为她藏得紧密,其实两位夫人早知道了,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齐妈感叹道。
本欲主动破冰的姜淮伊便暂时放下这念头,喊了铁柱出去散心。
先是去了湖边,勾起与雷聿阳的往事,心中牵挂无处诉说,又投身戏院,咿咿呀呀听了半晌,烦闷不减反增。想去木棉的铺头瞧瞧,远远瞅见萨巴和梧桐在路口转角处卿卿我我,慌得调头就走。
从早上逛到晌午,姜淮伊还是不想回府,铁柱随口一提,想回家吃饭,姜淮伊便临时起意,去他家蹭了一顿饭。
“嫂子手艺真棒!”姜淮伊端着一碗杂酱面吃得津津有味。姜府厨房各种菜式都做过,倒是这简简单单的面做得少。所以今日吃到这家常味道的面才觉稀罕。
铁柱媳妇也是个实在人,被夸一句,便热情得要加面。姜淮伊连连推辞,才不至浪费食物。饭后陪铁柱一双儿女玩了回儿,又睡了个午觉。临走前,留了件银镯子,当是给小孩子的见面礼。当然推辞客套是少不了的,姜淮伊摆手谢绝。
回府路上,铁柱主动道,“听闻二牛被康平郡王招募去练蹴鞠,小姐可知?”
姜淮伊微微颔首,“知道。”
"有句话……奴才不知当不当讲。"
“讲。”
“小姐,不单是奴才一人的想法,咱们西林苑诸位聚在一处都是这样说:小姐因幼时被人殴打,故特寻武艺高手做贴身护卫,也是小姐眼光独到,萨巴与二牛俱是一等一的高手,奴才自愧不如。然而,如今,萨巴在护卫队,二牛在蹴鞠社,小姐却无人守护——”
“所以?”
“小姐性格温和善良,奴才们深知小姐的好,但落在别人眼里却令人觉得小姐是好欺负的。先说萨巴,虽不在西林苑做事了,好歹还在姜府,可那二牛算怎么回事?小姐您慧眼识珠选出来的人才,怎么就拱手便宜了别家?!……要说堂堂王爷,哪里不好招人,偏偏点名要咱姜府的下人——”
“呵——”姜淮伊冷然,一听便知这话出自齐妈之口,索性说了实话,“是我央求郡王把二牛招募到青云社蹴鞠的!”
“这……”铁柱瞧她神色不悦,闭口不再言语。
姜淮伊见状,缓和一下,轻声道,“二牛被姜不吝抢走,我气不过,才借郡王之力……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铁柱摇头:“奴才愚钝,没有比小姐更好的法子。”
忽又提议,“既是小姐央求,郡王又有成人之美,可否再央请郡王放二牛回姜府?”
“这……不太好吧?郡王再没脾气,也架不住这样戏弄……”
“小姐思虑的是,只不过……”
“有话直说。”
“西林苑众仆,本属二牛最忠,而眼下最忠诚的人都走了,以后再难有人对小姐忠心不二……”
姜淮伊品出味来了,语带嘲讽:“好好好,大家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仍然是齐妈忠于大夫人、梧桐忠于二少爷,而铁柱,你忠于老爷,是吧?福安、萨巴两个是只为自己打算的,最后来的二牛才真正对我忠心,所以,我还要感谢你们好心提醒我才是!”
铁柱忙摆手解释,“小姐您误会了,奴才是真心为您好才说这番话——”
姜淮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铁柱难得表露出深思熟虑的样子,“小姐不多时便要嫁人,奴才必是留在姜府,齐妈资历仍是不够,梧桐非黄花闺女做陪嫁丫鬟名声不好,到时小姐身边没一个自己人,孤立无援……”
尽管铁柱言语中有些不能自圆其说,但他的话不无道理。
晚上梧桐守夜之时,姜淮伊特意问她,“梧桐,你也觉得二牛不该去青云社蹴鞠吗?”
梧桐眼神闪烁:“奴婢……不敢妄言……”
姜淮伊保证:”我绝不怪罪,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梧桐觑一眼姜淮伊脸色,小声道:”别的奴婢不敢断言,但是,二牛哥一直想回西林苑,他曾说若非不想小姐为难,任谁都抢不走他!该不该奴婢不知道,想,肯定是不想的,如果可以,二牛哥恨不得日夜守候小姐!——“
”停——打住——“姜淮伊伸手制止她再说下去,”我知道了,睡吧!“
梧桐张张嘴,努力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
姜淮伊闭眼思索:二牛和梧桐一样,身为仆人却爱上自己的主子,明知不可能却痴心不改。要是二牛只有忠心就好了。偏偏他还有一份痴情……
这天,姜淮伊正在屋里画画,忽听梧桐回来嚷嚷,“不好啦,瑶光苑里二姑爷和二小姐打起来了!”做活的齐妈一听不得了,东西一扔,飞奔而去。
梧桐进屋里又说了一遍,姜淮伊只“哦”一声,继续低头作画。
起先听到时,姜淮伊是打算去瞧瞧的,不过既然齐妈已经先一步过去了,定使劲浑身解数劝解。梧桐得不到回应,便默默出去了。
片刻后,齐妈和梧桐一起回来,“小姐,您也过去瞧瞧吧,老爷夫人不在家,二夫人、二少爷都过去了,也不指望您能帮什么忙,只求回头说起这事,体现出您关心就行。”
这话说得姜淮伊脸上一热,“怎么在你们眼里,我竟是如此凉薄之人?”
梧桐齐妈默然。两位小姐自幼感情深厚,不知怎么忽然就生了嫌隙,这都多久不往来了?大人们最近没空管这些,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事……
姜淮伊没空深究,把笔一搁,便往瑶光苑赶去。
路上齐妈大概说了情况:二小姐这次回娘家没和姑爷说。姑爷苦寻了好几日,积累得一肚子火气,这不,一见到人便是拳打脚踢,六小姐那里没什么得力的人,拦不住,彩云跑去二少爷那里求救,人是拦下了,二姑爷和二少爷却拌起了嘴,惊动了二夫人,乱糟糟的场面惹得她心乱,禁不住哭泣起来,反而场面更乱了。
姜淮伊听完脚步慢了下来:冲突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吵架。——妈呀,想想都头大。“四三哥不在吗?怎么只二哥去了?”
“三少爷不在。”
“去哪儿了?”
“老奴不知。”
“……二姐回来为何不和二姐夫说一声?”
“……听丫鬟们说……二小姐是逃回来的……姑爷下手越来越重,被打怕了……”
意外之外,情理之中。姜淮伊瞧齐妈梧桐神色,只慌不惊,要么是对男子打老婆这样的事习以为常,要么是早听说过二小姐被打。
脚下不由又慢了些,齐妈不好明着催促,只问:“小姐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走不动了?”
姜淮伊没好气:“家里主事的不在,二哥和二娘能震住场面,咱们不添乱就是好的了!”
齐妈低声道:“二少爷屡试不第,靠着妊老爷的关系谋了官职,如今被同在官场的二姐夫言语挤兑,窝火得紧!”
“二娘到底是长辈,姐夫再狂,总不能目无尊长吧?”
“二夫人性子弱,早先只一味教二小姐顺从听话,眼瞧着女儿被打,除了伤心抹泪,却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唉!”
说话之间,三人已到瑶光苑,只见乌泱泱一大片主子仆人站在院子里。正中间二姑爷铁杰振振有词,“娘亲您也评评理,小婿我哪里曾亏待了鸷荫,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什么不是由得她挑选,我何曾说过一个不字?当初迎娶鸷荫,三枚六聘,哪样有失礼节?她身为正妻,不说治家有序,令我无后顾之忧,只说安安稳稳过日子,很难吗?像这样不吭不响,撇下一大家子偷回娘家,传出去你我两府都落不得好名声!“
姜淮伊不管不顾,直接上前质问,”二姐夫,依你方才之言,二姐是有福不享,偏要自找罪受,是吗?“
”正是。“
”请问,二姐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什么?鸷荫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她在铁府时还好好的……“
”姐夫你忘啦?你一来就对二姐拳打脚踢,谁愿意天天挨打呀?还说什么安安稳稳,恐怕再在铁府呆下去,能不能活命都两说!“
”你——“铁杰瞪眼,”休要胡说!夫为妻纲,妻子须顺从丈夫,方是良妻。你二姐不明事理,作为夫君我有管教之责!便是圣上来问责,我也不怕。“
无耻!姜淮伊低声咒骂,继续同他理论:”哈哈,真是要笑掉大牙!别说圣上,区区知府就能治你的罪。我父亲官拜二品,你擅自闯入府上,一不曾递贴,二未有人传达,府上护卫将你视为贼寇诛杀,也并无过错!“
铁杰仰天而笑:”哈哈,五妹你可真会说笑,门口护卫见是我来,特意敞开大门迎接,一路进来,哪个不是对我毕恭毕敬?“
”呵呵,你倒是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姜府男儿个个对你怒目而视,握拳而立,在你眼里这竟是欢迎之意?难道姐夫打仗,是靠和对方鞠躬拥抱来决胜负的?“
”伊儿——勿要乱说!“二夫人上前喝止。
姜淮伊自知光靠说是奈何不了铁杰,不过想出一口气罢,因此二夫人一喝便止,退到一旁让她处理。
只听二夫人对铁杰道:”上次见亲家母,她还念叨,不知何时抱上孙子,为娘同她老人家一样想法,两口过日子少不得磕磕绊绊,女儿从小被我娇纵惯了,只盼你忍让着些,怀孕前几个月最是脆弱,别再掉胎了……“说到最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铁杰一脸委屈,”娘亲莫哭,小婿早想和鸷荫生儿育女,可惜她身子孱弱,总是不成!“
听到此处,群情激奋,姜淮伊更是站不住,直走到姜挚荫面前问她,”二姐,你是怎么想的?若不想再回铁家,大不了到官府呈诉离婚就是!”
铁杰顿时嚷嚷起来,“哎呀?!我铁家都没提休妻的事,你们倒想着呈诉了?!来来来,我铁杰可不怕!别的不说,七出里边‘无后’、‘离家出走’这两条你们可坐实了啊!”
二夫人一听急了,拉着铁杰直摇头。
这时传来浑厚之声:“我就是官,去什么官府?”,原来是老爷夫人回来了。
众人顿松一口气。
“呵呵呵——贤婿别来无恙啊?”姜尚敬穿过众人,拍上铁杰肩膀。
铁杰忙行拜礼,“岳父大人!您可得为小婿做主啊——”
姜尚敬呵呵笑着把铁杰请到屋里就坐。妊嫄向管家递个眼色,众人便被挥手驱散。
妊嫄拉起二夫人妊语暄的手,携同姜挚荫一同入内。姜不吝想跟随,被妊嫄拦下。
一旁的姜淮伊也被妊嫄蹬了一眼。
冷战许久的姐妹对视一眼,竟噗嗤噗嗤笑出声来!。
姜不吝嗔道,“瞧把你能的,就凭你那三言两语能帮二姐出头?!”
姜淮伊揶揄,“总好过某人撺掇二姐离家出走,坐实了七出之罪!”
吕管家一旁陪笑,“两位小祖宗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在老爷夫人及时赶回来了,不然二小姐迟早被你们害得无家可归,真不知有你们这样的姐妹是福是祸呀!”
姜不吝蹬他一眼,“欠揍!”作势要打,把吕管家唬跑了。
姜淮伊欲回西林苑,被喊住:“姜淮伊,我就知道你最讲义气了。”
姜淮伊心中暗笑:这不,台阶来了,何不顺势而下?
顿脚功夫,姜不吝追上来拉起她的手,“妹妹时有莽撞,还请姐姐在旁提点。”
姜淮伊斟酌言语,姜不吝又嘟嘴卖乖,“姐姐看起来柔弱,实际打人可疼了!姐姐打都打过了,就别再气啦~”
“不吝,你该感到抱歉的,是那些无辜的人——”
“知道知道——姐姐气我这么久,我早就思过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保证!”
“当真?”
“那是自然的。不过,娘亲说过,打人不打脸,姐姐若是再恼我,可别再打我脸,诺——这里尽管打!”说着弯腰把屁股撅得老高。
姜淮伊嗤笑,一巴掌拍上她圆滚滚的臀,“让你长长记性!”
“呐——打过了,那件事便过去了哦,以后不许翻旧账!”
就这样,两姐妹破冰,感情反倒愈加深厚。
当晚姜挚荫便跟铁杰回家了。据下人们私下传话,二小姐仍是不愿回,是二夫人劝她,“母凭子贵,忍过这段时间,孩子就是依靠,下半辈子就享福了。”
二小姐嚷着想再嫁,逼得二夫人说了大实话,“男的有几个不打老婆?你爹也打!……再嫁肯定没这个好!铁杰除了脾气臭,其他没毛病!你就事事顺着他,总不至于天天挨打!”
鸡飞狗跳的事结束,姜淮伊和姜不吝没心没肺大玩了几天。可惜,清闲日子没过几天,二姐姜鸷荫又逃回来了。
当时是深夜,姜不吝都睡着了。见是二姐头一下子大了,一边是娘亲上次责怪她“糊涂”,一边是二姐苦苦哀求不要让老爷夫人知道,便使彩云叫姜淮伊来瑶光苑商量。
姜淮伊睡梦中被彩云摇醒,大致听她说了缘由,随意套了件外衣往瑶光苑去。
姜鸷荫身上带着新添的伤,在姜不吝怀里哭成了泪人。姜淮伊跟着安慰好一阵子才听她说了事情经过:铁杰和妻妾共宴,本是良辰美酒,不亦乐乎,怎奈结束不多时便有小妾声称丢了件金镯子,要在全府搜查,姜鸷荫嫌麻烦,想推到第二日,小妾一口咬定是她派人偷走,两人你来我往,差点从争吵上升到打架,铁杰出来住持大局,言语间隐隐偏袒小妾,被姜鸷荫指出,便成了一对二的局面,不知怎么又演变成了铁杰对姜鸷荫拳脚相加的局面……
“说句公道话,二姐你和姐夫还有小妾都有错,便是青天老爷来断案也是每人各打五十大板。”姜淮伊道。
姜不吝点头附和。
姜鸷荫委屈,“这是表面。贱货早明里暗里对付我多少回了,说是丢了金镯子,谁也没见过长什么样,偏偏铁杰那混蛋就信!”
姜淮伊爱莫能助,玩心计这方面她是小白。
倒是姜不吝给她出主意:小妾不外乎是年轻貌美,花言巧语讨男人欢心,二姐你照着贱人的模样去勾栏找个差不多却比她年轻的养在身边,就不信姐夫不来你屋!
“……”
“等姐夫把贱人忘到九霄云外之时,二姐想收拾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行得通吗?万一他过后又想起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二姐提前想好说辞备着不就行了——别人能丢金镯子,你就不能丢个翡翠什么的?”
“六妹到底机灵,我回去就照办——”姜鸷荫先是一喜,转又害怕,“可是——我现在不敢回去——逃出来的时候,被人看见了,这么久过去,铁杰肯定知道了,他说‘再逃一次,就扒皮抽筋’!”
“姐夫那是吓唬你的 ——”
“就算不扒皮抽筋,一顿毒打是逃不掉的,呜呜……我害怕……”
“要不等天亮,咱们求求父亲——”
“不要!父亲也挺吓人的!”
姜不吝恨铁不成钢,“现在知道怕了,和小妾吵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她是小妾,我是正妻,是她以下犯上!我都要气出病来了!”
“那就拿出你正妻的身份,就算被打也先收拾了贱人!”
“问题是铁杰偏心,暗搓搓帮她!”
“唉!”姜不吝也败下阵来,“娘亲也常愁苦,黄老三整日整夜出幺蛾子,防不胜防,偏偏父亲吃她卖弄那套!气死个人!”
姜淮伊听得胸口发闷,想要告辞,被姜不吝拦着不放行:“想逃?没门!咱俩嫁人后势必面对比这复杂的多、阴险得多的事儿!还不学着点?!”
“天呐——”姜淮伊只觉眼前发黑。
“不好好听着,管教你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远处鸡鸣声传来,三姐妹困意上头,挤到一张床上沉沉睡去。
日上三竿,妊嫄迟迟不见姜不吝,便派人来问,丫鬟回去如实禀报,恰好被姜尚敬听到。只听他猛一拍桌子,喝道:“蠢货!”
妊嫄顿觉不妙,上前宽慰。姜尚敬哪里听得进去,直奔姜不吝闺房。
呼呼大睡的三姐妹被姜尚敬踹门的哐当巨响惊醒。父亲那一脚如同雷霆万钧,门扉撞击墙壁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院落,仿佛是父亲心中无尽的失望与愤怒的咆哮。
姜挚荫见状慌忙下床,顾不得一点仪容仪表,零乱的秀发如她此刻纷乱复杂的心情一般,“爹爹——”
姜尚敬面色铁青,眼神中交织着痛心疾首与无可奈何,他用力握住的拳头微微颤抖,最终化为了女儿脸上红红的巴掌印。
姜挚荫娇弱的身影在父亲的愤怒下显得更加无助,豆大的泪珠滑落脸颊,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弓着身子等待未知的打骂。
妊嫄上前挽住丈夫的胳膊竭力安抚,转头训斥姜挚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三番四次偷跑回娘家,让你父亲的老脸往哪儿搁?!”
姜不吝被这阵势吓到,拉着姜淮伊锁在床头角落,不敢挪动分毫。
姜尚敬仍是气不过冷哼一声,吩咐道,“立刻让锦华把人送回铁府,传我的话,‘任凭处置!’”
“不要——”说话的是姜淮伊,她想为二姐争取一下,“爹爹,二姐未出阁时,从来都是孝顺懂事的人儿,何以到了铁家便错处多多——”
“放肆!”姜尚敬一声怒喝打断了姜淮伊,只见他的双眸犹如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熔炉,炽热且锐利,射出一道道凌厉而愤怒的目光,仿佛能将眼前之人穿透。浓密的剑眉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眉宇间凝聚起无边的愤慨与尊严受到挑衅后的痛苦。“前日你堂前无礼,今日又目无宗礼法纪,吕管家——”
“小的在——”
“五小姐出言不逊,有违孝道,罚跪祠堂思过!”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是!”
“爹爹——”姜淮伊不明,何以父亲如此愤怒,徒劳的挣扎并没为她争取到求情的机会。翻新过的祠堂接纳了她不忿的呐喊,地上的蒲团挨了她几脚躲到桌子底下默然。
这一幕被汇报给姜尚敬。不多时,吕管家便来好心劝说,“五小姐,老爷正在气头,您就好好跪在这里思过,别在火上浇油了!老爷发话了:‘若不能静心思过,便要家法伺候!’”
若在平时听到家法,姜淮伊必定三思而行。然而此时的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叫嚣着,“管他什么家法不家法,父亲就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亲生女儿频被家暴他都没胆翻脸,哼!我瞧不起他!”
吕管家面色铁青地走了。而后,一群人把姜淮伊拖进惩戒室。当手腕粗的藤条打到背上时,火辣辣的刺痛立马钻进姜淮伊的大脑,令她痛呼,“啊——”紧随而来的一次次击打,使得钻心的疼痛得以叠加,滚滚热泪滴落在地,呼痛之声和着呜咽,变得凄惨。
“你可知罪?!”蓦地一声冷喝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父亲竟站在眼前。姜淮伊泪眼朦胧中瞧不清他的面色,只觉他僵硬地站着,甚是冷酷。
如果求饶,也许可免于体罚,后背火炙般的痛苦令她不得不考虑求饶获得宽恕的可能性,然而满脸的泪水紧攒的双拳没有令嘴巴变软。一声冷笑和着泪水映入姜尚敬的眼帘,惨是真惨,恨也是真恨。
“继续打!给我狠狠地打——”
“打吧……打吧……打死我吧……”虚弱地话语回响在姜淮伊脑中。也好,打死了便能退出这坑爹的实验项目了!
这破烂不堪,迂腐陈旧的古代,滚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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