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会安慰人。”肖晓雯说。
“你想多了,我不是安慰你。”
肖晓雯接下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发生那件事情以后,我也会想,我已经是家里唯一走出来的人了。我弟弟念了一年又一年的初三,一直到最后也没能考上个普通高中。我的姐姐们,永远只能窝在那个村子那个县城里。而我,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还考上了研。虽然最后当不了医生,但我现在的工资也不低。”
沈岁檀点点头说:“对啊。”
“可是……”肖晓雯话锋一转,又说:“可如果那一步我没有走错,要不要当医生,选择权在我。”
沈岁檀无奈地叹气,她怎么又绕回来了。
“人的一生不可能不犯错,不走弯路的。因为人的生命轨迹本来就是定好的。如果一路顺着已定的轨道笔直笔直地往前走,一点曲折和弯路都没有,或者的意义是什么?”沈岁檀说:“行了,懒得说这些大道理。是要把精力留在懊悔、怨恨上,还是想放在往前走的路上,全凭你自己选择。别人跟说再多也没有用。”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了下来。
沈岁檀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他们已经在这摊子边坐了半个多小时了,明明两个人碗里的河粉都没这么少。
沈岁檀觉得有点浪费,低头又扒拉了两口吃的,盘算着至少把剩的鸡蛋挑出来吃掉。
对面的肖晓雯根本就没有拿筷子。
沈岁檀提醒她,“你这也太浪费了,不吃早说,我就不给你买了。”
“我带回去吃。”肖晓雯看了眼河粉。
“那行。”
见对方看着自己,沈岁檀问:“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肖晓雯皱眉盯她盯得更起劲儿,“沈岁檀,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为什么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
“可能我脑子里的褶皱比你多吧。”
“你的心态为什么永远这么好?永远这么自信?”
沈岁檀忍着难吃,把碗里的炒河粉吃了个七七八八,才抬起头来,“你知道我这个前男友为什么放不下我吗?”
肖晓雯:“因为爱你呀。”
“为什么爱我?”
肖晓雯有点别扭,但不得不承认,“因为你优秀。”
“优秀的人那么多。”沈岁檀随手指了指四周,“你看他随随便便就能找一堆保镖跟着我,保护我。他那样的人什么样优秀的人遇不到?”
“那为什么偏偏这么迷恋你?”
沈岁檀单手支着脸颊,“因为他是个特别拧巴的人,跟你一样……或者说,跟很多人都一样。”
“我拧巴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拧巴呀。你们每天都在纠结,在进行自我审视,却不去做任何改变。这种自虐型的审视,好像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变好,而是单纯走个形式,让自己沉浸在痛苦里。就像,你说你做事瞻前顾后,谈个恋爱都放不开,你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吗?你知道啊,可你打算改变吗?不打算。”
“我不知道要怎么改变。”
“请问你长腿了吗?长嘴了吗?你长腿了就能走到你喜欢的人面前去,你长嘴了就可以对他说,我喜欢你。”沈岁檀无语地翻翻白眼,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教人怎么表白、谈恋爱,“你什么都不用想,去做就行了。”
“可是……”
沈岁檀打断她,“别搁这可是、可是的。听说过那句广告词吧?去做,就现在!”
肖晓雯说,她不能理解沈岁檀的脑回路。
沈岁檀也不能理解她,或者说是他们的脑回路。
明已经是很优秀的人了,却偏偏无法接受真实的、当下的自己。要去构想出另一个理想化的自己,然后让她和真实的自我频繁交锋,相互比较。
所以,总纠结于人生每一次选择,为过去懊悔,为未来犹豫。
他们似乎觉得之前的路如果能选得再对一点,活成自己幻想中的样子,就比现实要好。
霍承景就是如此,他能在擅长的领域游刃有余,却会在自己在乎的人和事情上,如同中了诅咒,带上枷锁一样,犹豫不决、反复无常。
偏偏人越是犹豫就越容易钻牛角尖,越容易出错。
沈岁檀这两天在想,如果霍承景当初就用最真实的面目来追求自己,她也不一定会拒绝他。
甚至他觉得他真实的面目和最初演出来的清冷傲然,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骨子里本身就是清冷疏离的,是会吸引她的。
但他不能接受那样的自我,不能接受自己是个和父亲一样阴狠毒辣的人,不能接受自己对后母的‘迫害’,他可能连自己在商战里不得不用的一些手段也接受不了。于是,就编造出了另一个人完美无缺的自己,让沈岁檀爱上。
对此,沈岁檀只想骂一句,神经病吧!
这完全是做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她让肖晓雯现在就去做。
对面的人却纹丝不动。
沈岁檀叹了一口气,“你们啊,单单是自己活着就已经很累了。要是在找一个同样内耗的男朋友、女朋友,我简直不敢想象,相处起来那得多痛苦。”她问:“你谈过恋爱吗?”
肖晓雯点头,“大学的时候谈过,就如你所说,相处起来确实挺痛苦的,他和我性格完全一样,看似阳光开朗,实际上一点都不随和,总是想得特别多。两个人在一起,像两只被扔在罐子里的蛊虫。事后回忆,只有痛苦。”
“所以啊,你们这种敏感的就得找我这样心大的。”沈岁檀翘着腿,笑笑,有些得意地说:“我这前男友也是心事重。他一定是觉得和我相处起来很开心,他才会放不下。要是我们恋爱期间,我带给他的都是痛苦,那他肯定觉得分了就分了呗。”
肖晓雯却说:“可是,真正的爱情不就是爱到心痛的吗?爱情,是让人心甘情愿地步入火海,即便知道会被其灼伤,也仍旧不愿抽身。每一次心痛,都是情感深刻的烙印。它便如同饮鸩止渴,明知最后带来的是痛,却仍会心甘情愿地服下。”
沈岁檀认真地听她说完,歪了歪头,发出了一声感慨,“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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