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呵呵一笑,有些惊异似的:“你小子还记得吴庆?”
“记得,我当时都四岁了,他不是上房掏鸟窝摔下来蛋摔碎了吗?后来没脸在村里呆就出去闯了。”
吴中桥挠挠头:“这么说,他出去还真赚钱了?”
村长脸色顿时一黑,瞟了吴秋秋一眼,哐当一下将铜烟杆敲吴中桥脑门上。
“你娃儿腚眼没个把门的,滚滚滚,我有事和小秋说。”
“啥子事我听不得?”吴中桥死皮赖脸不愿意走。
吴秋秋踢了吴中桥屁股一脚:“爬远点。”
“哦,好嘛。”
吴中桥只能骂骂咧咧捂着屁股离开。
村长示意吴秋秋边走边说。
“刚你也听到了,你吴庆叔叔这些年闯荡有大笔财富,但苦于没有后人继承,这次回家,除了祭拜祖先,还有就是为吴家村重修祠堂,把钱都捐给村子。”
“我吴家村出来的大好人啊。”
村长吸着旱烟,有些感慨。
当年吴庆出事,村里好多人明里暗里嘲笑吴庆。
没想到到头来吴庆不计前嫌,还愿意出钱重修祠堂。
吴秋秋记得,三年前一场大雨,淹了祠堂,后来虽然重新修缮过,但还是非常破败。
没办法,村子穷。
“不讲了。小秋,你记住,这次你一共要准备189个纸人,有男有女。”
村长讲道。
吴秋秋记得正好是吴家村祠堂供奉的祖先牌位数量。
“吴庆叔叔这是?”吴秋秋巴掌大的小脸上闪过疑虑。
说起这个,村长语气颇有些骄傲:“他不仅请戏班子唱戏给村里人看,还要唱给咱们的祖先看,祖先高兴,才能庇佑子孙,他有心了啊。”
“唱阴戏!”吴秋秋眸子睁大。
这世上,有阳戏,自然也有阴戏。
阴戏,就是唱给死人听。
唱戏也有讲究,须得晚上十二点以后开始。
最关键是,活人是不能听阴戏的。
听一句魂不稳,听两句魂出窍,三句四句后,阴物会把你当成同类,拉去和他一起听。
所以全国各地,唱阴戏的极少。
就怕有活人听到。
如果非要唱,都必须有能人在戏台四方布下八卦阵,谨防活人踏进来。
而敢接活的戏班子更是少之又少,毕竟唱戏给死人听,几个胆子啊?
万一把鬼听高兴了,天天让你唱怎么办?
吴庆能请来戏班子唱阴戏,果真是有点手腕。
村长竟然也同意了,难道是不知道其中凶险吗?
吴秋秋说道:“村长叔叔,阴戏不能随便唱,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晓得你担心什么,我小时候也听老人说过阴戏的事情,这次吴庆是请了大师来坐镇的,并且这事不要声张,我也就告诉了你,就是避免有好奇的村民晚上跑来偷听。”
村长听到吴秋秋的话,反而轻松地摆摆手,颇有种吴秋秋的担心多余了的感觉。
他表示一切尽在掌握。
况且老人说的故事,谁知道真假呢?
有人请戏班子唱戏给祖先听,是大喜事才对。
“再说了,小秋你要是不答应,他们就会在镇子上直接买了带回来。”
“那还是我来吧。”吴秋秋伸手制止,镇子上买的说不定也是她做的。
既然阻止不了,还不如自己来。
“那就对咯。”村长欣慰地拍拍吴秋秋的肩膀:“把你外婆教你的都拿出来。”
“族谱就在祠堂,你去拿吧,照着族谱上的名字做就行。”
“行。”吴秋秋点点头。
村长欣慰背着双手转身,步伐轻松。
想来,吴庆即将做的事情,令这位一心为了村子的村长,心情非常好。
祠堂的位置正好在回家的方向,吴秋秋正好顺路就过去了。
“一个当年被嘲讽,被迫背井离乡的人,回来修缮祠堂,也许真是大善人吧。”
也不知道,哪个戏班子如此胆大,敢唱阴戏。
吴秋秋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古怪,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这世上恶人多,但也不能否决善人的存在。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不对......”
吴秋秋抬出去的右脚突然收回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
日头挂在西边柳梢头,贯穿村庄的河水上,波光粼粼。
她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下午四点半。
可她明明记得,就在不久前,她看过时间,与现在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时间没有走动。
而她,至少走了半个小时了。
那日头依然挂在那里,没有动。
当然,时间不可能不走动。
有问题的是她的眼睛。
暗处的人,对她出手了。
再这样下去,她走到死也走不到祠堂。
吴秋秋干脆原地盘腿坐下,从书包里摸了两张黄纸出来。
“既然遮我眼睛,那我就再画一双眼睛。”
她取出毛笔,蘸了红墨汁,在黄纸上画出一双眼睛,红线穿过后直接绑在了头上遮住双眸。
随后吴秋秋闭上了眼睛。
掌心丢出了三枚乾隆通宝的铜钱。
她眼前并非一片漆黑。
而是飘飘忽忽,似有一团光在游走,双脚踩在云间。
那团光越来越近,是一枚放大的铜钱,吴秋秋二话不说就跳上了铜钱。
“坐坤向艮。”
“错。”
“巽向,东南。”
她跳上了第二枚铜钱。
接着跳上了第三枚铜钱。
这时,有什么东西撞在她的头上。
接着啪嗒一声。
吴秋秋如梦初醒睁开眼睛。
她居然,身在祠堂。
四周并不明亮的蜡烛晃悠着,让她的影子也长一下短一下。
脚边是一块碎掉的牌位。
她赶紧将碎掉的长辈牌位捡起来。
上面写着“吴氏远山之牌位”。
吴远山,是爷爷辈的人物,吴秋秋记得已经死了十来年。
摔碎了,她闯祸了……
方才她就是撞在了供奉牌位的神龛上,导致吴远山的牌位被摔碎。
抬眼一看,密密麻麻一百多块吴家祖先的牌位,从上到下摆放整齐。
暗红色的牌位,在昏黄的蜡烛下,就仿佛染了一层血色。
她早就到了祠堂,却被鬼遮眼导致迷了路,一直在祠堂打转。
若非她发现不对,还不知道要打转到什么时候。
吴秋秋又看了一下手机,七点半。
居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她二话不说,将吴远山碎掉的牌位放在位置上,然而,再也放不稳。
吴秋秋跪了下去:“远山爷爷在上,今不孝子孙吴秋秋冲撞了爷爷,您老人家莫怪,来日我请村里最好的木匠为您重新打造,再给您磕头赔罪。”
冲撞了亡人,绝对不能犟。
这也是外婆交代过的。
该认错就认错。
因果越小越好。
安静的祠堂里,静谧得只有吴秋秋的呼吸声。
因为女眷不能进祠堂,加上外婆是外来的,爹坐牢又是孤儿,吴秋秋从小就没进过。
今天还是第一次来祠堂。
顿了顿,吴秋秋站起来,试着将吴远山剩下的半截牌位立起来。
如果立得起来,也就表示吴远山原谅了她。
牌位立了起来。
吴秋秋松了口气,正打算找族谱,却发现四周的烛光摇晃得越来越快。
她的影子也左摇右摆,拉得很长,然后有了重影。
因为是不同角度,重影好像在转动,两个影子的动作完全不同,其中一个头颅仿佛在盯着她本身。
老人常说,不能一直盯着影子看,看久了影子会吸走灵魂并代替你。
这当然是假的。
但眼下,她确实是遇到麻烦了。
不一样的影子,就是跟着她进了祠堂的东西。
然而,吴秋秋还没来得及细究,神龛上的牌位全部开始晃动了起来,就像地震那般。
下一瞬,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全倒了。
其中摔碎的都有若干。
“哐当!”
祠堂大门重重关上。
与此同时,蜡烛也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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