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为伊慢慢踏出周氏中医馆，她安静几秒，低下头抬起自己双手。
白白细腕上一圈红痕，是手铐留下的痕迹。
接连带了许多天手铐，可现在束缚着她的手铐摘掉的那一刻，她从未有过的轻松。
仿佛千万斤的枷锁被卸下去之后的那种轻松。
她忽然激动的想哭，没有任何缘由，除了哭，她想不到别的办法来释放自己多天的委屈和压力。
抬头，樊为伊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
转回身，樊为伊看见周红跟小警察京安就站在后面，两个人微笑的看着她。
而也终于等到京安的那一句，“樊为伊，你自由了。”
樊为伊没有想到，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周红说，纪家人全部都撤诉了。
樊为伊，他们承认伪造证据，想要诬陷你。
樊为伊，你只是出于防卫自保，而且，你是为了救那个小女孩儿才逼不得已出手，所以，法院维持原判，你被无罪释放了。
樊为伊，你自由了。
周红的话一直在樊为伊的脑海里回荡。
樊为伊在听到周红这些话后，整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她放声大哭。
从湄河回来京西之后，这是她第一次笑着哭。
舒缓了压抑已久的情绪跟压力。
小警察京安走到她面前，“你想去哪儿，我送你。”
说完，小警察抬手晃了晃他手中的车钥匙。
而樊为伊却只说了一句，“京安警官，你能不能先借给我10块钱？”
京安微微一怔，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张10块递给樊为伊。
樊为伊接过钱，垂眸一声，“谢谢，我明天会去公安局里还给你。”
京安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并不是他人小气，连10块钱也要要回来，对樊为伊来说，这是一种意义。
樊为伊没有坐京安的免费车，她迈开腿，一个人走到了车站。
等候许久之后，直达市区郊外的公交车缓缓驶入站台。
樊为伊上了车，车内的人并不多，她捡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缓缓启动，樊为伊转头透过车床看着一点点向后掠去的城市风景。
眼圈再次湿红。
樊为伊没有直接回郊外樊浩廷的宅子，她去了一家疗养院。
距离上次探望妈妈，还是在一个多月之前。
这些日子，她最想念的就是妈妈。
没有人看守她，没有手铐，不需要在被人盯着的，自由的感觉是真的很好。
仿佛整个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甜味。
疗养院。
樊为伊站在走廊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带着笑容推开了母亲的病房门。
“妈。”
樊妈妈安静的坐在阳台上，正在晒太阳。
尽管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听到身后传来女儿熟悉的声音，樊妈妈下意识转过头，一张安静美丽的脸庞上，什么都看不到的空洞眼神里，却透出了欣喜的颜色。
樊为伊走到妈妈身边，蹲下身子抱住她，把脸深深埋在她的怀中。
“妈，对不起，这段时间有点忙，现在才来看你。”
“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
樊妈妈什么都看不见，用双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跟脑袋，“妈妈很好，伊伊，这一个月你过的好不好？”
不好，非常不好！
樊为伊笑笑，“很好。”
樊妈妈，“婆家对你好不好？关少爷对你好吗？”
樊为伊再次笑笑，趁着妈妈不注意，她抬手擦掉夺眶而出的泪。
“好，他们对我都很好。”
樊为伊以前并未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她似乎理解了樊南禹的话。
他说的对，她动不动就只会哭。
真是很没出息。
可是，不管樊为伊怎么克制都没有用，眼泪就是这么不值钱，又不争气。
樊妈妈的手明显感觉到女儿后背在微微颤抖，像是隐忍着什么。
“伊伊，你是不是过的不幸福？”
“怎么会，只是有点太高兴了，因为……因为我怀孕了。”
樊为伊也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从小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因为不缺爱，所以也会比别人更懂得如何爱人。
比如现在。
樊为伊拉着母亲的手，轻轻放到自己肚子上，“妈，我也要当妈妈了，您要当姥姥了！开不开心？“
樊妈妈听到樊为伊怀孕的消息，惊讶了一会儿，随后轻轻笑出了声。
“开心，妈妈开心，虽然妈妈看不到未来的小孙子，但是妈妈知道，他一定跟我的伊伊一样可爱，讨人喜欢！”
可爱，讨人喜欢？
这就是樊妈妈给她的定义。
但是除了樊南禹之外，樊为伊并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说自己可爱，讨人喜欢。
确切来说，她更是讨人厌的那一种。
樊为伊深吸一口气，再次把脸窝进妈妈的怀中，“妈，你要快点好起来。”
“嗯，为了你跟我的小外孙，我也一定努力好起来。”
樊为伊就这样安静的陪着妈妈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难得宁静，没有人打扰的一个下午。
从疗养院出来之后，樊为伊看着口袋里做公交车还剩下的几块钱。
她抬头左右看看，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樊家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而郊外的宅子，现在是樊浩廷跟纪无双夫妻两人的。
而她是个结过婚的女人，她应该回去婆家。
毕竟，这么长时间了，关太太一直在担心着她。
樊为伊犹豫片刻，又朝附近的车站走去。
只是，她没有等来公交车，却等来了另外一辆不陌生的车。
樊为伊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消息，只是樊浩廷下来的时候，脸色很凝重。
樊为伊注意到，三哥樊浩廷的手臂上，带着一个刺眼整齐的黑色袖标。
樊为伊心里咯噔了一下。
黑色袖标是京西的习俗，哀悼死去的亲人。
樊浩廷下车，缓缓走到樊为伊面前，一改往日风风火火吊儿郎当的模样。
平时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庞，此刻也布满了憔悴，樊浩廷的一双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樊浩廷开口，“终于自由了，恭喜你。”
樊为伊，“纪家人撤诉了，是你跟纪家人撕破脸了？”
樊浩廷没有直接回答樊为伊，而是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一股突然的冲动。
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只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跟我回家吧。“
片刻，樊浩廷才开了口。
樊为伊就算再傻，也看得出樊浩廷有事。
他胳膊上的黑色袖标，太刺眼。
樊为伊，“发生了什么事？“
樊浩廷又抽了一口烟，扔掉地上，用脚碾灭，抬头对樊为伊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回家再说。“
樊为伊，“……”
樊浩廷开着车，樊为伊坐在后面。
一路无言，直到郊外的大宅子。
自从樊家没了之后，这里的宅子樊为伊虽然只住过短暂的几天，可她知道，这是自己目前唯一的娘家。
只是距离她上次回来，才不过短短一个多礼拜的时间。
宅子里面的压抑气息，让她十分难受。
客厅并不乱，可是桌子上横七竖八倒着的酒杯，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花瓶里的花束早已经枯萎了多天，周威散乱着发黄的花瓣。
还有落了灰的琉璃台，周威周烈的脸色也很凝重。
整个宅子里静悄悄的。
根本不像是刚刚结婚的大婚房，因为在整个房间里，樊为伊没看见一丁点儿喜庆颜色。
樊为伊知道，家里出事了。
樊浩廷脱下外套，打算上楼，却被樊为伊快两步抓住他的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樊浩廷沉默片刻，转过头冷冷开口，“爸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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