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隔壁听不清,她又重重地敲了敲墙。
只听木门拉响,廊下传来脚步声,她的门外,又多了一道人影。
越庭欲并未敲门,推门而入,看着此时还侧靠在墙边的君岁宁,“若是无聊,不如……”
他话未说完,君岁宁便快步走过去,“好啊好啊。”
“……街上走走。”他道。
夜色如墨,闹市喧嚣。
静安郡的街市并不宽广,街道两侧相对的店面相距不足两丈远,男女老少皆在其中,显得人流密集。
各色商铺林立,整条街被灯火照得通亮,每两间商铺的交点都会有一个小商贩,生活用品到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商贩的小推车上挂着许多铃铛,风一吹,整条街此起彼伏的清脆响声如同奏乐一般。
行人或是匆匆赶路,或是驻足观赏,而在这涌动的人群中,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并肩而行,男子白色的衣衫上有云雾山川的图案,清风霁月的模样引得路过的少女们频频回眸,他身侧的女子长相清纯脱俗,神态却是十分正经,一身黑色的襦裙轻如蝉翼,仿佛黑夜中的幽灵神秘而美丽。
裙摆随着少女的步子轻轻摆动,宛若黑暗中的花朵,纱裙上的繁琐绣花工艺,就像夜空中的星星点点。
两人一黑一白很相配,相贴的袖子相缠,又好像合为一体,极其亲密。
君岁宁紧紧地攥着那只温热的手,他手心的温度是比她更高些,将她手心的温度也渐渐捂热。
时不时地,她转头去看越庭欲的神色,见他不苟言笑的侧颜在灯光下好似柔和了些,她抿抿唇,很珍惜这段相处的时光。
“哥哥,给姐姐买两朵花儿吧。”一个小女孩站在花摊前,十分有眼色地拦在越庭欲身前,并将花摊上好看的花朵拿在手上展示。
被拦住去路,越庭欲的脚步顿住,他的目光在身前的各色花朵上扫了一圈,随后看向君岁宁,“喜欢吗?”
君岁宁眉眼弯弯,若是按照以往越庭欲的性子,定然是一本正经地拒绝,而此刻却在问她喜不喜欢……她故作姿态地轻哼一声,“你若是真想送,就不必问我喜不喜欢,喜欢哪个。”
这话说得亦有撒娇的意味,越庭欲略一思索,看向摊贩小车上琳琅满目的花朵,沉声道:“都要了。”
他声音不响,却叫君岁宁的笑容都僵在了嘴边,这么多花儿,她拿走……怎么拿?
“拿不走的,我不要了。”她看向越庭欲。
那厢,卖花的小女孩抢着说道:“不用担心,你们把地址给我,我送上门。”这一车卖出去了,今晚就可以收工了,她巴不得呢。
最终仍是成交了,越庭欲让小女孩直接送去知府府衙,小女孩拿了银子兴高采烈地走了。
君岁宁的心情有些一言难尽,碎发被微风吹起,飘忽在眼前。
“你不高兴?”越庭欲伸手将她的碎发拂开,语气温和。
“那些花都没了根,包裹在看似美丽的纸袋中,它们没了生命,也活不了多久,你若是买一束,今晚我看着还觉得好看,可你全部买了,过不了两日我房里就是一堆枯萎的花儿……”岁宁望着早已走远的小女孩。
“公主觉得华而不实吗?”身旁之人低低问道。
君岁宁不说话,曾几何时,她从不会感叹这些。
而今却不知怎的,莫名伤感了起来。
“公主看见刚才的小女孩穿的鞋了吗?”越庭欲低头,神色认真,“为了卖这一车的花,今晚不知推着车走了多久,可卖完这一车就能回家休息了,若是卖不完让花儿烂在车上,那岂不更是不实?”
君岁宁眸中好似被什么点亮,她的目光在街面上兜转,每盏亮着的灯旁都会有一个小摊贩,而他们,都是成年人,唯有刚才卖花的小摊边,是个小女孩。
或许,这才是买了一车花的意义。
而并非,讨她开心。
这一瞬间,她有些失落,但更多的也是开心,刚才内心的惆怅被渐渐替代。
她抬头,眸光中映出星火的形状,“某些人看似冷漠无情,甚至在别人眼中都是辣手摧花的形象,可别人都不知,他有一颗极其柔软的内心。”她侧着脸,并没有去直视越庭欲,也没有指名道姓。
可正常人听了,都该知道她在说谁。
他看着冷硬不好接近,可却会给安置营的孩子买糖果,会在夜里买下一整车的花儿,让劳苦的孩子早些收摊。
越庭欲定定地看着她,眉间舒展,语调沉稳地缓缓说道:“公主想错了。”
“哪错了?”君岁宁挑眉,与他相视。
在她心里,越庭欲就是这样心地善良柔软的好人,偏偏他不想承认。
不承认也没用,她都认准了,此刻要反驳,她也不信。
有些心地邪恶之人就喜欢将自己包装成良善的模样,一如贾成善分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偏偏不论是取名还是作风,都要让别人以为他是个好人。
而越庭欲这样的怪胎却不是,明明是个好人却硬是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坏人。
岁宁正等着听他说什么狡辩的言语,只听他说出的话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刚才之举,是真的想让公主开心。”他的眉毛如墨线勾勒,深邃的眼眸在此刻格外明净。
态度诚挚,他说的是肺腑之言。
越庭欲寻常不太爱笑,也只是跟君岁宁相处时,总忍不住会弯起唇角,那是心底里止不住的温暖,让他不自觉地扬起唇边。
君岁宁忽地低垂下头,“胡说,你分明是为了让小女孩可以早点回家……哪里是为了我高兴……胡说。”她的语气支支吾吾。
这突如其来的羞涩简直是莫名其妙。
亲人的时候那般的大胆,此刻不过是一两句话竟让她害羞上了。
她的视线与地面上的红色枫叶相交,修长的指节落入眼帘,在她的注视下,又慢慢消失……只感觉到眼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好似在替她涂抹什么一般,时而用光滑的一面擦拭,时而用着粗糙的茧磨蹭。
大街上,行人匆匆,不停地经过,唯有一黑一白的两道人影停留在原地。
越庭欲一脸正色,仿佛在替少女拭去不存在的泪痕,“我,只想让你开心。”不想让你流泪。
她的泪痕早已洗净。
君岁宁伸手想捉住脸上的大掌,她黑色的袖子甫一抬起,脸上的触感就消失不见,仿佛是知她所想,提前一步便收了回去。
随后,便听头顶上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即便刚才不买花,那个小姑娘亦有生存下去的本事,她家既然已到了需要半大孩童养家的地步……若是她没有本事,便会寸步难行。”
闻言,岁宁不解地仰头看着他,“那你究竟怎么想的?”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到底是想帮呢,还是不想帮?
她不懂了。
“公主觉得贾成善是坏人吗?”他避开了她的发问,忽而抛出另一个问题。
贾成善……君岁宁又想到了这个人。
“他自然是坏人。”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不过让岁宁意外的,是越庭欲竟然能问起贾成善,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她白日所经历的事情。
难怪,难怪一点都不好奇她发生了什么,为何住进府衙……原来是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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