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尘封无声呵斥,脸色冷厉异常。
虽然皇后如此无德,可这也是他的皇后,这也是在他患难时站在他背后曾经支持过他的女人,平日明里暗里斗心机,看她被如此戳穿阴谋,实在心寒。
他也是看着田氏由十岁的无比粗野的小姑娘接入宫内,出落到如花似玉的美人后才嫁入丞相府。
他曾看着皇后在田氏出嫁时落泪,在田氏随着尹丞相外放出京时牵肠挂肚,也曾听说田氏剥皮换肤时皇后陪着一直落泪,可以说,在田氏身上,皇后的用心称得上只是付出,不问回报的程度,他也在皇后照顾田氏时,觉得皇后更像个母亲,更有人气儿,可是,她如今连田氏都能舍弃,她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却选择如此残忍的手段,面对田氏那烧炭一般的肢体,他心里只剩下寒冷,是的,彻骨的寒冷。
皇后缓缓抬头,迎着他的视线,而后垂眸道:“陛下,反正已经如此了,让我出去与她见一面,说说话,行吗?”皇后垂头,擦着泪水,露出柔弱的一面。
廖尘封语气放轻了许多,拒绝的口吻十分明确:“你是皇后,代表天家尊严,你如此出去,该如何收场?京兆府尹该如何处置你呢?府衙外边可有那么多围观的百姓!难道你忍心让太子面对那轰天的舆论浪潮吗?”
皇后抽噎不已,却不再朝外冲,被廖尘封牵着走回原来的位置上坐了。
“你送给田氏假死药,自然是存了不舍得她死的心思,你与田氏感情深厚,寡人十分清楚,以你这慈母一般的心思,你当真会做出那等掘墓焚尸的凶残之事?”
廖尘封眯眼盯着皇后,他说着这番话,眼神里有些困惑,也有些挣扎。
他觉得自己定然是疯了,皇后如此凶残,正可借着时机把事情闹大,而后顺理成章地废了她,为什么还煞费苦心地来点破,助她脱离绝境?
皇后的双眸因为听到的话惊愕得瞪得圆圆的,她做下那等恶毒事,他压根儿就不信,不曾怀疑她,这话是在提点她吗?
是了,她还有许多的抗辩机会——尹莫幽说她救了田氏,为何不能是尹莫幽阴谋焚尸报复田氏,发现端倪后,欺骗田氏,让她来反咬自己呢?
她连忙摇头,以陛下的精明,稍微一查自然就会知道真相,切不可自作聪明。
她只要把自己辩解得不是那么恶毒就好,想想她对田氏做过的事,面对田氏那凄惨的模样,她若还没有内疚自责,绝对是不可能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想到田氏活着可能会泄密,她就心神不宁,可真当田氏要死了,她又是万分的不舍与愧疚。
那两个被抓的不会办事的笨蛋,策划让他们反口就行了,这是多好的反败为胜的机会?她坚决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再沾惹尹莫幽了,那女子就是个灾星,每次算计尹莫幽,她都要贴上人命,如今都自身难保了。
她今儿真是被尹莫幽气得昏了头了,差点出去酿成不可挽回的打错!
皇后那莹润的眸子瞬间就变得泪水盈盈,她眼睫轻微一颤抖,那泪珠儿就以十分唯美的模样落到她那白皙的保养细嫩的脸上,端然如梨花带雨般动人。
她深情款款地望着廖尘封,缓缓起身,而飘然下跪,低下高贵的头:
“多谢陛下对臣妾的眷顾。”
外边,京兆府尹听得田氏供出皇后,只觉得脸上的血管突突突地跳了几下,思忖着皇后涉案,自然不能在这里当众来审,即便尹府随着田氏一起送来的两个捆得结结实实的焚尸犯,被他派重兵看守着,他也不能审理!
回头把那两个焚尸犯移交给大理寺审,历来涉及宫廷贵人的案子都是大理寺做主的,他干嘛揽着不要命的案子。
他凝神听着后堂的动静,并不曾听得任何暗示,于是,默许了主簿让田氏签字画押。
之后又问及田氏雇人扮成绑匪,绑架勒索一案,她都供认不讳,爽快地承认,签字画押,因为尹丞相给了足够多的抚恤银两,加上她假死后,许多苦主的家属,都对她的尸体凌虐过,如今看她被烧得如此鬼样子,再无人对赔偿有异议,这案子就此结了。
田氏按惯例应该打入死牢,秋后问斩,可她这模样,谁都看得出来,是熬不过几天光景的。
她觉得既然活着生无所恋,痛楚不堪,不如爽快地死了干脆,于是主动请求早些斩立决。
京兆府尹看她如此爽快地认罪服罪,就把她的求情上达天听,廖尘封让太监把东西送到皇后的坤宁宫,让她决断。
皇后默默流了许久的泪。
在内监的催促下颤抖地拿起朱笔,朝着田氏的名字上勾了红,这缓缓的一笔,她似乎用尽了力气,丢下笔后,她就颓然地坐到地上。
田氏那张脏污又清秀的小脸清晰地闪现在她的脑海,她记得第一次见到田氏,那黑黢黢的小脸上,一双滴溜溜活泼泼又狡黠的眼睛,充满着勃勃的野性与生机,那时,她只觉得田氏可怜,如今看来,她错的离谱,若她此生从不曾去关爱田氏,或许,田氏如今仍然在乡野之间活得肆情肆意。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姨母吗?你很有钱吗?你每月给我支付花销的银子,是我最亲的人!”田氏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笑意带着好奇在她耳边响起,惊得她一个寒颤。
一低头,才发觉身下那冰冷的冰地龙冰得让她的腿都有些木了。
恍然间隐约想起来——这地龙里的寒气,昨日为了要给尹莫幽暗中使绊子才让人多开了半扇小门,后来她从京兆府回来,竟然就忘了命人关上,难怪昨晚,她冷得一夜发抖不曾暖热锦被。
这群奴才,眼高眉低倒是清楚得很,她不吩咐,就真敢有人忘记关,这世态炎凉,她算是切身地感受了一下。
此时,她压根儿就不曾想起那个害她到如此地步的尹莫幽,只想着她最该做的自救法子是什么。
她该怎么办?父亲已经从银岭关启程回京,最多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回来。
她觉得廖尘封不会主动出手惩治她,除了他昨日那提醒她不要犯糊涂的那番温情脉脉的话,重要的是岳秋国不战而降,靠得不仅仅是廖幕城的谋略,更多的原因是她父亲莫启陈兵边境,凛然示威;如今乌旸国虎视眈眈,大有挑起南部边界战事的意图,更是要用到她父亲。
若是她这皇后说废就废,也太不把莫家看在眼里了。
再者,若真存心废了她,他昨儿不出声看她出丑就够了!若回头他后悔了,今儿一早就会宣布处罚她的旨意,她这都等到快天黑了,还没什么动静。
他在给她机会,等着她自己提出交换条件认罪,等着她找了合适的借口把自己从田氏的案子里摘干净?
她低头努力地想着,哪个法子对太子来说能把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尹莫幽经过昨日那惊心动魄的突变,虽然最后皇后自掘坟墓,可她知道这点错并不是那么难以圆谎,还不到与莫家清算的关键时刻,陛下是不会与皇后翻脸的,因为反击还没有准备好。
可在家里闷了一天,实在难受。
老太太听得田氏死而复生,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又听说她主动地认罪请死,恨不得立刻见到她,却因为多日身体不好,精神不安,不曾好好吃饭,刚从床上落下脚跟,尚未站起来,竟然就朝床上倒。
吓得阖府上下,都慌忙过来关心她,大半日都不停地有人前来问安。
老太太不胜其烦,现在她只想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一觉,等有精神了去京兆府见田氏最后一面。
尹丞相跪在床边苦苦哀求她,不要去见田氏,她就是不答应。
尹丞相无奈起身离开,到院里遇上前来问安的尹莫幽,就叮嘱她也劝劝老太太。
田氏如今已经入了死牢,牢狱那地方阴气极重,老太太身子骨弱,在那阴暗之处见到不成人样的田氏,没病也会吓出病来,更何况她本就心神不闻病恹恹的。
尹莫幽应了,低头行礼,恭送父亲离开,吩咐馨菊过去问大丫鬟翠玉要了些她梳妆盒里的各色胭脂粉黛,这才转身,遥遥地站了,瞧着正房老太太住的方向,抿唇轻笑。
瞧着馨菊捧着梳妆盒过来,她转身就朝着后院的厨房走去,里边本身有细微的说笑声,随着尹莫幽进去,那声息倏然就静了下来。
厨房内其他打杂的人觉得动静不对,一抬头就见了站在门边的尹莫幽,都吓得敛声屏气,只低头干活。
管事嬷嬷看躲不过去,只好厚着脸皮迎过来,赔笑道:“大小姐要吃点什么,这厨房里的材料是最齐全的?”
尹莫幽勾唇:“我哪里敢在这里吃,不定多少人对着我笑着心里在诅咒我哪。”
一众婆子媳妇那赔笑的脸顿时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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