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抿唇笑了笑,觉得今日的天光好像异常明媚,心情很好地掀开锦被,便要起床。
被子一掀她便慌忙急急地一把裹回了身上。
床帐垂落,晨亮熹微,尹莫幽静静地拥被坐着,回想着方才瞥见的光景,不由想起昨夜。
她面若朝霞,静坐了会儿,待情绪平静了才裹着锦被下了榻去。
武将衣袍果然已经送进来了,尹莫幽速速穿衣,穿戴齐整后,站在妆镜台前一抬头,瞧见镜里照出一张清秀绝伦的容颜,金梅花钿还在眉心,唯独口脂已残。
尹莫幽对镜,小心地将那花钿揭了,那只盛着戏服胭脂水粉的红藤盘已被收走,她拉开抽屉,那里放着她贴身的一个小小的乌木梳妆盒,甚是精美,可惜她只能放把木梳在里面。
她拉开一只小抽屉,将掌心里捧着的那朵花钿收了进去。
虽然明知道这花钿只能用一回,但她仍不想丢。
这是新婚之夜,是廖幕城亲手为她贴画之物,她想留着,心里有点小小的甜蜜。
一起被她留着的还有廖幕城亲手剪的囍字,将囍字和花钿收在一起,关上抽屉时上了锁。
快速地梳洗,束发戴冠,披甲束袖,面具一拢,美艳的容颜就此覆住,她又成了眉目平淡的不起眼的李铁蛋。
昨夜她与廖幕城签了名字的奏折已被柏然收走,这时辰早朝已开,想必此时奏折已在朝中了。
尹莫幽下了阁楼,柏然不在。
燕青又把饭食热了,端给她吃,李铁书恰好在这时候回来了。
尹莫幽一边吃饭,一边说道:“吃了没?没吃就一起吃。”
李铁书说自己吃过了,视线在尹莫幽身上绕了一遍,总觉得她好像突然多出些异样的光彩,却又看不出是哪里有所不同了,正疑惑间,听得尹莫幽问:
“那群家伙都在做什么?”
李铁书笑笑地瞧着她,昨夜他没在这院里住,过去招呼那群将士了,听她问起,就回道:
“同在青州一样,四更即起,开始晨练,国公府的后花园有小校场,各色设施齐全,儿郎们都练得热火朝天,就是瞧见我就问小李将军为何不来,我说你昨儿断案,想必是累到了,不曾起身。”
“坐下说话,你堂弟呢?”她连忙岔开话题,就想起来真正的李铁蛋,那人自从她出现,就只能一个人隐藏在暗处,想必十分寂寞。
李铁书听得她问,正色道:“在大将军的书房看书,他性子本分,也聪明,说难得清闲地看书学习,他喜欢这样的日子,不会给你惹麻烦,只是——这儿离李家村不过百十里,待陛下接见之后,定有封赏,你必是要回村一趟祭祖。”
尹莫幽听得一愣,麻烦来了。
“你觉得如何安排合适?“尹莫幽问,她知道这事,李铁书定然有周密可行的计划。
“我是这样想的,将军听听看是否可行。”李铁书说话十分客气,恭敬异常。
尹莫幽点头,示意她在听,一边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回去祭祖的事儿让他去做,此事你做弊端良多;不知陛下对你有何安排,目前也不能确定回来京城呆多久,暂时就这样,等金殿面君之后,咱们三个一起,商议如何行事更周密。
“那就先如此吧。”尹莫幽也觉得变数太大,到时再说。
“柏然呢?”李铁书问。
“柏队长备马去了,他说将军吩咐过,要去宇王爷府上有事。”燕青答着,那虚虚的笑容里似乎有着难以言传的意味,既像是担忧,又像是黯然。
昨夜她沐浴更衣,盛装丽容,廖幕城四更天的时候,才她的房间里出来,柏然那一脸的喜气洋洋,他若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就不是个合格的亲兵。
“嗯。”尹莫幽心里觉得怪怪的,她好像不曾吩咐柏然这话,且以往备马之事,他是不屑做的,都是交给燕青或李大壮去做,可今儿他竟然为她去宇青的府上殷勤备马,这异常表现,实在是怪异得很。
尹莫幽吃着饭,面无表情,冷淡地问李铁书:“找柏然何事?”
“我在校场帮着训练他们,总觉得我的能耐比柏队长差得太多,记得他平日里对我们三个人的训练,许多法子简单暴力却有效,想着左右无事,喊他过去给大家指点指点,不过,既然将军一会儿要出去,就让他跟着比较好。”
李铁书说了原因,自从尹莫幽回京后,他们三个几乎是夜以继日地苦练功夫,等的就是这一天,他们渴望与柏然一决高下,可这话当然不能当着尹莫幽的面说,不过他也没撒谎,确实是想要让柏然把训练他们的招数,教给其他的人。
“他们情绪如何?“尹莫幽有些担忧,那群人无端被人陷害,定是心里有火也发不出。
“情绪有些低沉,不过都把那邪火朝着训练发泄去了,想必经此一事,他们也会意识到京城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美好,行为自然收敛许多;
有的人已经问我归期,开始盼着回青州去了,在大将军府住着,吃得好,环境好,训练的地方也好,还省了住店的银钱。”
李铁书说着脸色平静。
尹莫幽又与他说了几句话,心中有数后便往前院去了,她步履匆匆,看起来像是赶时间,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燕青那别有深意的神色总是在她脑海里晃,柏然备马,此事有蹊跷。
柏然很少为她做备马、牵马之类的琐碎的事,他是亲兵长,这些事以前都是交给燕青的,今儿燕青明明在府里,以柏然的性子,他必会把此事交给燕青,可他没有,还亲自去备马,这都证明,他在避着她。
昨夜他守在阁楼上,想必是听见了什么。
尹莫幽心中懊恼不已,面色却一如平常,到了国公府的府门口,果然就瞧见柏然牵着战马正在等着她。
看尹莫幽过来,柏然把马缰绳往尹莫幽的手里一递,以往瞅着她的目光总是冷飕飕的,今儿当然也是冷飕飕的,但他似乎连正眼瞧她都不曾,只拿眼角的余光扫她。
尹莫幽坦然地接了缰绳便纵身上了战马,稳稳地坐了。
柏然见她在马上那稳稳的坐姿,有些意外,再看她竟然板着脸,一如往常般面无表情,不由皱眉。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女人?
昨夜才与主子拜堂洞房,她那样子,攀上主子那样天下独绝的人才模样,占了多大便宜,即使没有新妇该有的娇羞,也该欢喜些噙着点笑意儿吧?
怎还顶着一张万古不变的冰冻脸?
尹莫幽冷不丁侧头,捉了他目光:“柏然,昨儿我还说起你越来越会自作主张了,今儿竟然变本加厉,我几曾说去宇王府了?”
柏然听她兜头就是责备,顿时气得红了脸:“你没说,我猜的。”
“哦,那你说说你是如何猜出来的?”尹莫幽并不好奇,因了她往日无事时,就过去向宇青讨教医术,可她不知怎么,瞧着柏然的神色,总觉得他心怀鬼胎,说她要去宇王府的意思不会那么单纯。
果然柏然听她此问,那脸更红了,觉得她简直是故意的,当即冷哼一声,直了脖子道:“就是猜的。”
尹莫幽眼风如刀,刮得柏然脸皮险些没了。
抬手一抖马缰绳,自己骑着马兀然朝前奔去,心里暗骂柏然,这死家伙,果然与她猜测的一般,以为昨夜她与廖幕城欢好,定然受不得那番痛楚,带她去让宇青开药,这种好心,她真真是不稀罕!
柏然看看她骑马姿态自如之态,浑然不似新妇之态,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她身体强悍惊叹,还是为主子的心软哀叹,回过神连忙也飞身上马,跟了过去。
从国公府所在的朱雀坊赶到京城郊外,到宇青府上时,已经将近午间饭时。
宇青正在院里的药圃侍弄药草,听得门童来报,放下手中的活儿,脸上的笑容隐约浮起。
“王爷近来心情好了许多,连饭量都有增长。”小童瞧着宇青脸上的笑意,笑嘻嘻地开口。
听得此言,宇青的心一个咯噔。
心里隐隐觉得不好,他向来冷情,一个人孤寂惯了,早已养得心静如水,可近来,他的喜怒确实被她影响着,想来真是被她惯出毛病了,一个人独处时,竟然生出寂寥之感。
看医书时,看到精彩之处,会标注出来,等了她来时,指给她看;
读到精彩一些的病例与药方,若有疑问,他也会留着,等她来了一起斟酌;
遇到有意思的药草,会留着她来,一块讨论药性;
她总有惊人之语,引得他思路大开,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面对她,总觉得面对的是一个神秘的令人向往的谜团,任凭你朝她投出一个什么样的问题,她都能给你个意料不到的答案,他想不出,她的见识能耐到底是从何而来;
甚至他一个人吃饭时,偶尔也会想着,这样的糕点,她是不是也喜欢吃,如此之事,不胜枚举,这种微妙的感觉,被小童这一句话点醒,他方觉得如此放任着,似乎不大好,可是,她来,他真的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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