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早就把五人的行李收拾好,交给柳氏,让她将行李都装进马车里,明日由廖幕城带人驾着马车送去军营。
以廖幕城与她的关系,出入大统领府与京城都不会有人敢惹,而且他要朝水军大营进,也没人敢拦着。
尹莫幽等人轻装出城,都骑着战马,带只随身的小包袱,里头放着一身替换的干净衣袍、一只密封着的小火油罐子和一支火折子,都用油布严严实实地包裹好,防止游过水壕时弄湿。
这装备除了李铁书不同,其余人都一样。
一行人马蹄哒哒赶着出城,天边正铺下一道残霞,已经逼近城门关闭的时间,尹莫幽策马而去的背影矫若游龙,明朗的霞光落在她的肩头,英姿飒爽,人似奔在金辉里,渐渐远了。
廖幕城立在大统领府门口,望着那一抹美好的背影,忘情中把手一抬,忍不住想挽留,却终是寂然地一挥衣袖,放那背影离去了。
这是他第几次瞧着她的背影眷眷不舍了?
他记不清楚,只记得每一次如此目送,而后他的心若在等待中化作了望妻石,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他悻悻然低声嘟囔着,举步下了台阶,骑马回府。
尹莫幽等五人出了外城城门,一路策马疾驰,走了约一炷香时间,早就候在林子里的那群青州军将士衔枚静候,与他们碰头会合。
“你自己带人慢慢往大营正门走,我们进山!”尹莫幽对李铁书说道,直接就带着柏然、燕青和李大壮直入林子深处,往云梦山里赶了过去。
李铁书等人一直等天黑了后,才借着月色在官道上赶路。
夜深时分,尹莫幽四人在距水师西大营十里处勒缰下马,牵着战马入了官道旁的林子里,各自将战马拴在树上,解了包袱。
正值望日,但见天空中圆月如轮,皎洁异常。
明明月色铺洒大地,山里树密草高,被风吹去叶子的老枝将月光割得细碎,落在四人肩头,斑斑驳驳,也把他们专注的面孔切割得幽暗不明。
四人曾从青州一路强行军赶到京城,早日的强训,让他们夜里走山路早已养成了习惯,即使燕青的脚不便,但他性子甚是坚强,一点都不肯拖累同伴前行的速度,硬是咬牙跟得紧紧的。
如此林中穿行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尹莫幽带着三人蹲在云梦山山阴处的一处空地上。
她抬头望了望月色,估摸着时辰已经是下半夜了。
她将身上带着的地图铺展开来,月光自树顶上透下来,照见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划,而后顺着林子指出去:“从这儿出去,有条小路,军营里运送泔水和粪水的车子会经过此处,我们往前走一走,在林子里牢等。”
虽然已是后半夜,但二十万大军一日的泔水和粪水是何其多,到了此时,山路上仍马车前后相望,一下新兵赶着马车,在忙忙碌碌地做着这活儿。
两辆马车隐约进了林子,才一刻的时辰就出来了,马车拉着空泔水桶颠簸着,发出空洞的细微声响,那马车停在林子里,两个兵踩着林中厚厚的枯树叶跑出来,伸手摘了面罩,在山路上呼哧呼哧地直喘气儿。
“他娘的,真是能臭死人!那泔水坑眼看着都快倒满了,还不让人烧埋!”一个少年大口吸着山风,蹲在地上小声地发牢骚。
“你小子懂啥?这才刚入冬,山里这么多的枯草败叶,敢焚烧,那烧起来的火,窜将起来就不由人了,能把整个云梦山给点了,到时殃及大军营帐,哪个担待得起?”另一个说话的,约莫三十来岁,身量颇为壮实。
那少年一听就熄了点火的心,话题一转道:“别提大军营帐,大统领那气派的中军大帐都收拾了十多日了,大统领到底啥时候入营啊?”
那壮汉道:“莫急,听说还在京城里廖小侯爷的温柔乡里睡着!”
“别听那些嫉妒他的人嚼舌头根子,听说大统领与我同年,武能固守牛家村,杀敌血流成河;文能侦破大案要案,轰动一时的小桃红案,不到一日就让她给查得水落石出;
如此少年英雄,自然是与廖大将军那样的英雄人物惺惺相惜,外人定然是不曾细察,就如此随口胡说。”那少年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崇拜。
“嘿!你说的也有道理。”
“再说武将干的都是练兵的活儿,咱们大统领倒好,干上衙门里查案的活儿了,京城那是啥地方?皇城!
里边的大官儿据说一窝一窝的牛逼哄哄,查个案子还得用咱们大统领亲自去查,这不是欺负他年纪小脸皮薄,硬赖着白使唤人!”
那壮汉被这话逗乐了,一脚尖子顺势踢在少年屁股上,笑骂:“啥一窝一窝的,那都是官老爷,兔崽子才一窝一窝的数!”
少年被他一脚踢得吓了一跳,险些一头栽倒,他捂着屁股拿手揉着,回头恶狠狠道:
“就是兔崽子!朝廷里的狗官、咱们营里的兵痞,都他娘的是兔崽子!
壮士山上埋着的杀死乌旸国狗贼的将士,都是英雄,我是仰慕他们的少年将军才参军的,哪里知道那人竟然做了咱们的大统领,却压根儿不曾露面;
咱们这些新兵,整日里只被这群龟孙子欺负,饭不让吃饱,刀没摸过,枪没碰过,便是连棍子都不曾教我们练过,整日地运送这难闻的馊水,难道我们遇到了对手,就把馊水朝敌人脸上泼?”
“你小子说这话,真是老实话,谁说不是呢,来这里之后,整日里见着的就这馊水了,听到的就只有那群嚣张的五城寻访司的谩骂。”
少年还待再说什么。
听得那壮汉叹了口气:“行了,统领都尉他们都命咱忍着,咱就忍着吧。”
少年闻言,愤愤站起,怒道:“忍到啥时候?那群家伙欺人太甚,天天堵着营门骂营,一天一个花样儿,都骂到咱们大统领头上了!
那群只会欺负咱们的纨绔兵痞,一个个缩头乌龟一般,就会窝里横,欺负新兵;
人家都骂咱大统领是断袖,是娘们,只知道验死人,欺负死人,不会练活人,除非咱们全营的都变成死人,大统领才可能过来查案,伍长,那群兔崽子都咒咱们去死了,还忍?”
“得了,你以为谁的心里不憋火?等大统领来了,兴许他们就收敛了;估计是大统领破了案子,让他们的头儿莫天化丢了脸,如此寻衅滋事,就是为了激怒我们,打一架闹到陛下面前告恶状。”
“我打小不曾见有人堵着门骂人,这参军了,反倒长见识了,那大统领啥时候回来?”
“谁知道,也许明天,也许过了年开春,如今能管着他的就只有皇帝老儿了,他不催,咱们就只能如此等着。”
“啥?过年开春!咱们还得忍两个来月?”少年回过身来,气得直点头,“那咱们全军都到云梦泽的水里潜着等他得了!”
“怎么等不行?干啥到水里潜着?”
“装乌龟王八龟孙子呗!”少年高声怒!
他的话音刚落,林中忽闻有簌簌的草动之声,他以为是伍长跟他进了林子,压根就没当回事儿,身后却忽然有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少年一惊,刚要出声惊呼乃至反抗,冷不防颈侧便挨了一记手刀,翻着白眼就晕死了过去。
燕青就地将人放倒,抬眼时看见尹莫幽的手势,点头后便利落地将那少年扛起,和李大壮一起将他和他的伍长送进了山路对面的林子里,回来时手中漫不经心地提着两个腰牌。
尹莫幽接过来一看,南大营的。
她转手将腰牌递给燕青和李大壮,刚刚那两人与他俩身形接近,且燕青就是要去南大营偷袭。
她命令不动那辆空着的泔水车,四人只潜入林中隐蔽。
过了会儿,又一辆粪车从林子深处赶了出来,看见有辆空车孤零零地停在空地上,人却瞧不见,不由纳了闷。
泔水车挡了路,两个兵其中一个大声吆喝着喊人赶走车别挡路,等了片刻,又侧耳听了听,毫无动静,只得停下来愤愤然走到前头察看。
他们俩刚走到车旁,两人的脚步便齐齐一僵——眼前的车辕上不知何时多了道黑色的人影!
两人齐惊,还没回头,颈侧便一痛,齐齐地仰面而倒。
燕青和李大壮在他们身后伸臂一托,手肘抬高一送,将两人往泔水车上放了,赶着马车便到了对面的林子里。
这两个兵是北大营的。
尹莫幽和柏然拿了他们的腰牌,燕青和李大壮扒了四个兵的军袍,四人便在林中速速换衣。
这两个北大营的新兵身形都较为削瘦,柏然挑了那个高个子的衣袍,尹莫幽接过了个矮的,一接军袍,她就身手利索地就地宽衣解带!
柏然一惊,这女人,当着大男人的面换衣服,,连犹豫一下下都不曾,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做女人的自觉?
黑暗中他的眼神几乎能杀人,尹莫幽却俨然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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