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百兵丁里有营防不守规矩的,有伍长、什长、陌长,都尉以及统领,今日就是要当着全军的面,用军规处置这些人。
三辅水军自从成军以来,从未有人被当众军规处置,今日是第一次,四位统领却皆在其中。
万军寂然,清风飒凉,点将台前黄沙扑地,杀机肃寒。
“报——”
一声长报自前营方向而来,一名小将自万军之中飞奔驰出,奔来点将台前跪地禀报:“报大统领!安国侯驾车正在辕门外,请见大统领!”
廖幕城送行李来了。
尹莫幽手臂一抬:“请!”
“是,小将得令飞奔而去。
“报——”那人刚走,又有人来,尹莫幽并无意外,昨夜的火一烧起来,应该就烧进京城里了。
“龙武卫大将军,五城巡防司太尉,御林军总督求见!
看热闹的人真多!
严肃法纪整顿部下,是关起门自家的事,若有外人在,那面子里子就都没了,再说这五城巡防司的太尉,是莫启的三子莫天化,本身就因为各种物资配备总要占三辅水军的便宜,尤其是近期她不曾到营,日日派人在营门口挑衅叫骂。
“不见!”尹莫幽冷笑,五城巡防司的大营离水师大营不算远,昨夜三辅水军的营中火起,五城巡防司里必定看见了,此事应该就是他们幸灾乐祸地传出去的。
御林军的总督也来凑热闹,不是被莫天化撺掇来瞧笑话,就是廖尘封派过来帮她镇场子的,她一概都不需要!
“是!”两拨驰报,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位统领都扭头望向小将奔去的方向,脸色灰败。
他们都清楚,这些人来定然是此事传得满京皆知,昨夜闹腾到几乎天亮,尹莫幽不可能连夜派人将廖幕城请来,只可能是他得知了大营起火的消息后一大早赶来的。
这军营里有许多都是曾经跟着廖幕城打过仗的,听闻廖幕城来了,挨罚的脸色灰败,没挨罚的目露喜色。
廖幕城来得很快,大军如分水,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廖幕城战袍如烈阳,披清风踏黄沙拍马而来,望见点将台下跪着的一些熟面孔,朗朗眉宇,脸色阴沉。
陈玉成等人感觉到那目光,皆垂首闭眼,羞于抬头。
尹莫幽在点将台上负手而立,抬手一示,李大壮搬了把椅子便放在了点将台一侧。廖幕城大氅飞扬,目含威、登将台,入高座,人坐定,看向沙场。
人都到了,尹莫幽便扫了眼四面大营黑压压一片的大军,扬声道:“很疑惑我为何会突然到来,为何不命人告知大营迎接,为何会火烧统领营帐?”
大统领的声音清冽,万军却并非都能听到,但点将台下跪着的、沙场四周列队的都听得清楚,一时间,前排列队的回头,口口相传,大营四面低音如浪。
“幸亏我突然来了,不然不知道你们是这副熊样子!”尹莫幽一声高喝,惊了前方列队传话的,音浪忽停,万军抬头,齐望台上。
“知道五城巡防司的人为何敢来骂营吗?骂营就对了!瞧瞧下面绑着的这些人,统领、都尉带头不遵军纪,严军之相荡然无存,难怪别人敢骂到营门前来!”尹莫幽负手扬声,声如春雷,目光一扫,看向李铁书。
李铁书会意,拿出一张军令来,转手递给了同在台下候命的柏然,这文书本该是他读的,但他不懂内力,无法令宣读之事万军知悉。
柏然接过军令来,心底悲叹,他果真就是跑腿磨嘴的命。
柏然拿着军令哀声叹气,尹莫幽冷眼扫来,他忙运气调息,扬声念!
“西大营营门,进营者不查腰牌,犯怠军之罪,罚军棍一百!”
此声悠长,万军听之如在耳畔,不由一口气吸得也悠长。
军棍之厉,轻者皮开肉绽,重者终身残废一命鸣呼!
一百军棍,等同于杖毙!
“执法军!”尹莫幽道。
“在!”燕青得令而出,今日由他带人执行军法,他看了麾下的青州军将士以及军营里的执法军一眼,四人行出,从赤膊受缚的五百兵丁里便拖出两人来!
两人惊惧急喊:“大统领饶命!”
尹莫幽铁面不理,执法兵将两人剪臂按跪在地。
魏卓之继续念:“西大营二营,夜间帐外或无人值守,犯慢军之罪,罚军棍五十!巡逻哨见之不理,犯怠军之罪,罚军棍五十!二营都尉治军懒怠,罚军棍一百!
南大营罚……
北大营罚……
东大营罚……“
他边念,燕青手下的执法兵边将念到的人往外拖,兵丁、伍长、什长、陌长、屯长、都尉,一应人等无一例外。
待柏然念罢,五百人已被分批拖出,点将台下只剩四位统领。
“统领青少羽、莫雨涵、孙经纬、廖智远,纵容军心,遇袭反应迟缓,营防大乱!身为统领,玩忽懈怠,罪加一等,罚军棍两百!即刻行刑!”
一声即刻行刑,执法兵上前便将四人按趴在地。
“慢着!”这时,沙场上被缚待罚的一人忽然开口,尹莫幽循声望去,见那人正是都尉李玉成,只见他仰头怒笑,“大统领罚打他们军棍两百,不如直接说把人拉出去砍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将人杖毙未免狠毒!”
尹莫幽眸光一寒,当着万军的面跃下了点将台,大步走向他。
李玉成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尹莫幽,眼神愤懑。
“若非统领懈怠,致使军心涣散,全军怎么会是这副德行!
“那末将愿为统领领罚!”
“你愿?你愿替你的统领领罚,我便让你领?
不是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就是这些年的兵白当了!你愿算个屁!
事事都要人依着你,还当兵干嘛?不如脱了军袍回家,自有你老娘子愿意事事依你!”
李玉成的脸烧烫如火,其余原本也想求情替罚的都尉瞧他被如此折面子,顿时都闭了嘴。
廖幕城抿唇,她这张嘴骂起人来越发厉害,颇有登峰造极之势。
“该防务时偷懒,该受罚时逞英雄,这是军人?狗屁,是兵痞!”
尹莫幽骂完,转身就走。
她回到点将台上,一扫台下跪着的数百人,对他们厉色道:“军队乃国之利器,军纪不严,无以成军;我需要的是守军纪如铁的兵,我不需要把情义看得比军纪还重的兵,你们可以说我冷血无情,但我能让你们成为一支铁军,成为一支强军,成为一支无人敢犯、绝无仅有、明月王朝战史里尽是传奇的水军!”
廖幕城望向尹莫幽的背影,神色微愣,眸中似有异光。
万军震撼!
后面的听不见主帅所言,却不敢问,前面的过于震动忘记传话,不知多久,才有人想起来回头传言,一时间,窃窃之声如浪,一波高过一波。
万军望着点将台上的少年,他曾是新军中的传奇,曾是无数人敬仰的英雄,一个从军大半年就能做到大统领的少年,他告诉他们军中军纪比情义重,听来如此无情,却不知为何仍叫人听得血热沸腾。
曾经的三辅水军是明月王朝的传奇,这番号编制从明月王朝立国就有,如今的三辅水军,在明月王朝的军队编制里一直都是尴尬的存在。
明月王朝建国时,他们前部曾经建立无数功勋,陛下尊崇,特意设营防在京城郊野,明月王朝太平日久,他们渐渐就演变成了一支只能在云梦泽里练兵的大军,却不曾再开赴过战场,自个儿想想都知道要受天下人的笑话,一支从来不曾打仗的大军,要来干嘛。
一支地位如此尴尬的大军,没有希望,没有信仰,莫怪统领都尉们懒怠,连他们自己都没有信心。
士兵们大多是贫苦人家的儿郎,无以为生才来从军,一支铁军,一支强军,一支无人敢犯、绝无仅有、战史里尽是传奇的水军,真的可以吗?
若有一日衣锦还乡,他们真的能挺起胸膛对老娘和妻儿说,他们是享誉天下的三辅水军的儿郎?
万军凝神,齐望点将台,眼里似有一团火,烧得他们心热。
“错罚,功赏,不问出身,只看铁军王谁属!兵丁里亦可出将军,这是我给你们的公平!”尹莫幽又出一言,万军激动,只为那铁军王二字!
“今日之罚,受罚之人所犯军纪已明,所罚之数皆出军规!不可求情,不受!不可替罚,不准!执法军!”尹莫幽高喝一声。
“在!”燕青率众声势如雷,直冲云霄!
“打!”一声军令,统领在前,都尉、兵丁在后,一齐被按伏在地,裤带一解,裤子一扒!
廖幕城眉头一锁,这些兵将,一个个脸色赤红,屁股倒挺白。
只见沙场之上,五百多人伏地,赤膊受缚,光着屁股!
五百多只屁股,白花花一片,场面壮观!
尹莫幽望着台下的受责之众,眼珠儿不错。
此时,无人能把这样一个铁血强悍的男儿当成尹莫幽那个女儿身,她在这一瞬间,带给人的是铁血般的胆气、豪情。
廖幕城亦全程看到最后,与尹莫幽一样一目不错。
军杖啪啪落下,沙场寂然无声,只闻腥风浓郁,黄沙一扬,漫了天,迷了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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