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郊外,飞雪漫天,朔风呼啸。田间陌上,村落巷里,杳无人迹。
大燕王宫,青烟缭绕,暖香暗浮。来往的宫人行于宫道之上,往各处当职。问梅苑中,成片红梅凌寒而开,倾吐幽香。守苑宫女董萼静坐于苑中小亭,看着那两个冒雪在梅林间穿梭嬉戏的小宫女,笑意嫣然。
接连三日的大雪,天寒地冻,山路难行,不宜外出,寺中的姑子皆于房中打坐念经,虔心颂佛。
“寒冬极冷,这陋室又不宜燃火炉,公子还是把这斗篷披上吧!”
门窗紧掩的屋子,尚子低声道。高越起身,将那斗篷披好,却瞧见衣衫单薄的尚子,于寒冬腊月中瑟瑟发抖,便开口问道:“尚子可有御寒的衣物?”
“没有。”吕尚子搓着冰凉的手答道。
听罢,越便伸手去解自己身上的斗篷,立在一旁的尚子见状,心下一惊,赶忙出手阻止道:“这可使不得,公子何其尊贵,我这做奴才的哪敢穿你的衣服。”帮他重新系好带子,又继续道,“其实尚子倒是有一件斗篷,只是去年下山担水时被树枝给划了几道口子,那口子虽不大不小,但偏偏都在正显眼的地方,之后,我寺中人怕人笑话,便没敢再穿。”
“不过是件衣裳而已,穿在身上左右不过起御寒避体之用,破烂与否有何相干,又为何要怕被人笑话?”
“公子生来尊贵,容貌俊美,就算身着褴褛之衫也难掩倾城之色,自然是不中意外在,哪里能体会得到我这庸人的心思。”尚子小声嘟囔道。
“现下咱们都居于佛寺,众生皆平等,是为平民,便无高低贵贱之分,又有何尊贵不尊贵的呢?再者,人生在世,不如意时居多,浮生若梦,理应珍惜当下之时光,你在羡慕我那倾城之貌的同时,可曾知,我也羡慕尚子你生的自由,能无拘无束的随意过活呢?”
听着主子的说教,尚子低头默立,不再言语。
见他不语,越缓声道:“去把那件斗篷拿过来给我瞧瞧。”
听罢,低着头的尚子转身走到墙脚床榻,打开包袱,从最下层将那件斗篷拿了出来,递与他。
那件玄色斗篷,颜色尚鲜,只是在显眼处破了几道口子,有碍观瞻,越翻看着,而后悠然道:“只是几道口子,不打紧,听说这寺中仪卿师傅最擅针线活计,可以求她缝补一番。”
尚子一听,顿时慌了,赶忙连声道:“千万别······这斗篷尚子就算是不要了,也不能拿去交与她缝补······”
“为何?”
“因为······”由于心中甚是着急羞怯,一时间,他竟说不出一句话,只得颓然坐了下来,无奈道:“这······公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收回视线,越缓缓的看向坐于旮旯欲说还休的尚子,微光下,他虽衣衫单薄,但脸颊却莫名泛上了潮红,那低垂的眼眸竭力掩饰着眸底的慌乱。
心下明了。皆是年少青衫薄,那暗藏于心之情,竟让人一目了然。良久,高越收回手中的斗篷,神色渐缓,对尚子露出一抹淡笑,道:“尚子,去仪卿师傅那里借些针线。”
“借针线作甚?”他抬头问道。
越坐在案前,看着他,缓声道:“你如此介意她与你缝衣,那只好由我亲手来缝了。”
尚子一听,露出憨笑,方才的失落抑郁之色荡然无存,起身道:“谢公子。”
寺中清寂,雪若鹅毛。尚子从小道冒雪穿过小门,来到后院,见院中门窗皆紧闭,便独立檐下,于冷风中暗自抚平如麻之绪,而后挺直腰背,敲开了那紧闭的柴扉。
仪卿立在门中,瞧着衣衫单薄的吕尚子,神色微怔,良久,方才道:“天寒地冻的,你为何还穿的这样单薄?”
静立雪中,尚子憨笑不答。
仪卿帮他推开门,道:“天冷,别站那傻笑了,快进屋。”
“我是来找仪卿师傅借针线的,就不进去了。”尚子道。
“针线?你先等着,我去找来给你。”
言罢,仪卿折身进屋。寒风阵阵,侵入体肤,雪花落于脖颈,传来刺骨的寒凉,但那立于雪中的人却纹丝不动,面带憨笑,看向屋内,静候着伊人折身归来,良久,随着脚步声传来,那倩影款款而近。
“给。”将针线举于那痴人面前,仪卿柔声道。
恍若梦醒,尚子将目光缓缓挪到那女子的脸上,她杏眸纯净,映着白雪之色甚是好看。少顷,方才反应过来,接了她递来的针线,生怕自己冒犯了什么,便慌忙疾步离去。
深山古寺,夜色冷寂,风雪悄然。屋内门窗紧闭,灯火如豆。在那幽暗的烛光下,高越坐于案前,穿针引线,耐心仔细的缝补着手中的斗篷,尚子身披被衾,同坐案前,为其剪烛掌灯。
一夜的功夫,那玄色斗篷已然缝补好,所用丝线与原色无异,缀在其间,若隐若现,毫不扎眼。
“我原只知道公子极擅琴画之艺,没想到这繁难的针线活计,对于公子来说也不在话下。”穿上斗篷的尚子,眉宇之间尽见欣喜之色,边左右察看着,边对高越说道。
寒冬腊月,朔风凌冽,这大雪接连下了几日。高峰远顶,深山野墺,皆是苍茫的雪白。天寒地冻中,薄衾尚可御寒,陋室尚可抵阻风雪,奈何随着屋顶积雪渐深,那久未修缮的房屋着实不堪重负,本就腐朽了的房梁在积雪的堆压下突现劈啪爆裂之声。
翌日,屋内的尚子闻之,还未来得及抬头察看,便有朽木之灰从梁上落下,不禁心下一惊,暗道不好,赶忙拉起案前作画的高越,奔到屋外。
身后房屋颓然倒塌,房梁的噼啪之声在这冷寂的深山显得格外刺耳。及时逃到屋外的两人扑倒在雪地里,良久,方才缓过神,待回头看时,只见身后住所已是断壁残垣,全然破败。
听到倒塌之声的仪卿,赶忙过来察看,见到此番景象,便急奔到大殿向住持告知。正于佛堂念经的住持听罢,心中愕然,赶忙站了起来,道:“你方才所言是真?”
“千真万确,仪卿方才就是从后院过来的。”那小姑子焦急的辩解道,“现下,两位施主正在雪中冻着,住持快去给个法子。”
听罢,仪修住持在大殿缓缓踱步,暗自寻思,等听到徒儿的催促之声,方才拿定注意道:“先让那两位施主去客堂暂闭风雪。”
待仪卿走后,那住持又独自寻思的良久,心中也毫无主意,只得无奈对身边的姑子道:“快去把你仪伶,仪容,仪静,仪轩师傅叫来。”
佛堂大殿,檀香暗溢。
“本寺地处深山之中,能有远客来此诵经度佛已为万幸,奈何,此乃女寺,因不便与男子同住,遂将所来男客安置在寺后许久未修的陋室已是有失礼数,而今,天降大雪,居然将那陋室的房顶给压榻而致使两位施主无所可居,这可如何是好?”
众位姑子听罢,皆私语窃窃,仪伶上前一步道:“眼下风雪正紧,天寒地冻,两位施主此时没了住所,无异于雪上加霜,寺中女弟子虽已满,但客堂还是剩了两间,不如腾出来与他们住下罢。”
“不可。”仪轩连声阻止道,“那客堂与寺中女弟子的居所相挨甚近,让两位男子住在此地,未免不成体统,再者,这华霜寺为女寺,佛门净地且鲜有男子到访,即便有,也居于后寺,还从来没人在前寺居住过,这老早就留下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好。”
二人说的甚有道理,可如此一来,更是难办,仪修不禁摇了摇头。
听着众人的议论,仪容缓步走到住持跟前,道:“仪容倒是知道一个好所在,可以容他二人居住。”
“快快讲来。”
“在这山下的一个野墺里,有间木屋,虽由木头所造,但却极为坚固结实,屋内陈设虽简陋,但周围却生长着些许修竹,也有几分雅致,听说此屋乃天葬台游僧玄虚所造,因当年山下村落时疫蔓延,那玄虚老僧为了方便救助难民便搭屋小住在此,待时疫已除,老僧云游四方去了,独留那木屋在此,现下,我们可把两位施主安置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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