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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旺双手接过,“咕噜,咕噜”地喝完后,“舅舅,大伯,兄弟”,一一的打过招呼道:“娘,我一到县城,找我同事的一个亲戚,同事的亲戚在县里很有面子,在他的帮助下,我见到了大”,大旺顿了顿他没有把钱自兴已经挨了打的境状说出来,大旺知道,如果说了,娘是又要哭泣,稍顿一下,大旺接着说道:“还好,大没受多大的苦,那里面有规定,不能久待。我只和大讲了几句,让他在里面宽心,我们在外面求人,争取让他早日出来,之后我就和同事一起到同事的亲戚家中向他请教,同事的亲戚告诉我,此事亦快快不亦慢,不能被判成通匪,只能说是不明情况销赃匪物,容留匪犯,那就只能关上几天,罚款三百五百的,同事的亲戚最后一再叮嘱,要快,要快,不能舍不得钱,他说,就是卖田卖地,也要快,慢了被判成通匪那是要杀头的”。

吴婶的娘家吴氏在当地也是一个大姓,吴婶的几个弟弟,家宽、家广、家兴、家发虽说是庄稼人,但是姓大,人多,结交广,自然知道那里面的一切,于是,吴婶的大弟家宽说道:“姐,大旺的同事亲戚说的是那回事,得赶快想法子把哥哥弄出来”。他又转向家里在座的人说道:“所有在场的都不是外人,一人帮一点,一家凑一点,差的大头,大旺家的卖田,怎么样?”大旺的姑又说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是稗子不沾泥,凑就是卖下锅米也要凑”,吴婶听到娘家的大弟家宽说到卖田,叹了一口气道:“唉,以前保长拿着钱找到我家买,我家不卖,此时我找他买,他能出多少钱?”吴婶的大弟家宽说道:“荒年卖了疼心儿,走,大旺,我和你一起去找保长”。

郖口的四斗和二斗卖了,钱自兴从县里的黑屋里回到了家中,他想祖上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点祖业,在他手上让他给败了,悲愤难当,只觉一股腥腥的液体从胸膛涌出,实在忍不住大吐几口鲜血,吴婶又是一阵忙碌,找郎中,请半仙的。

虽说是摆了一桌酒,庆贺钱自兴从黑屋里出来,可此刻父亲吐血不止,大旺也是心疼难忍,回想到几天前娘说的那段话,保长拿着钱来买他家的郖口四斗,之后不久,便发生了这一切。大旺越发觉得父亲的这次牢狱之灾蹲的蹊跷,但他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上言明,二弟是个老实本分人,他不担心惹祸,就是三弟,这三旺是个火爆脾气,要是让他知道这次是被人陷害,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祸端。这样,大旺强忍在心头,表面上装作没什么和平时一样的表情,帮两个弟弟侍候父亲又一边帮叔叔,兄弟们,向这次帮助父亲出狱的亲戚朋友们敬酒。

酒宴散了,亲戚,朋友在安慰了钱自兴一番后都各自地回家去了,大旺将舅舅一直送到出村的路口,他朝前后打量,见四周无人,就对舅舅说道:“舅舅,这两天我越想越觉得我们父子被李大雨讹了”。吴家宽如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看着大旺说道:“外甥大了,会发现问题了”,但又不动声色的说道:“大旺,舅舅高兴,你现在大了,会思考问题,但你要知道,这样的事非同一般的家常,要有凭有据”。大旺点了点头道:“舅舅,此事真是蹊跷,不得不让我怀疑,我家中为什么早不来土匪,晚不来土匪,偏偏是在李大雨买我家郖口四斗,我大不卖后,我家来了土匪,这李大雨父子什么孬心思都有,百分之八十是他父子从中做了手脚”。大旺一口将自己的疑虑对舅舅说了出来。

吴家宽心中高兴,外甥真是大了,考虑的事是有纹有路,说得也是有板有眼的,但他也知道,年轻人,都是火气冲,不冷静,往往在一切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就干出了难以收拾的事来,想到此,吴家宽说道:“大旺啊,这世上凑巧的事多着呢,有个戏不是叫做‘十五贯’,讲的是路上走的一个人口袋中的钱正好与夜晚被杀的人所丢的钱财一般多。但话又说回来,也不能说你怀疑的没有道理,此事舅舅帮你打听打听”。说到此,吴家宽加重语气叮嘱道:“在没有打听到什么之前,你千万不能露出半点口风”。大旺听舅舅言语有理,一再点头,将舅舅送出村口老远。

大旺刚返回村口,就见三旺发疯似的朝自己奔来,口中还大声的呼道:“哥,赶快,不好,不好,大他出事了”。大旺如飞似的向家奔来,未进家门,就听见父亲亡命的吼道:“四斗,郖口四斗,我的四斗,我的郖口四斗”。大旺见父亲吼的同时,一双手还在眼前乱

抓,似乎要挽留住什么。大旺急忙的奔到父亲的侧面,轻轻的摇晃着父亲道:“大,大,你清醒清醒”。话还没说完,只见钱自兴又是一张口,就见一注殷红的鲜血随口喷出,都溅到娘的身上,大旺看见,娘的褂子上,头发上是一片片的鲜红。大旺赶快奔到娘的身边,将娘的肩膀扶住,让娘离开。可此刻娘的一双手牢牢地捧住父亲的颈脖,大旺感觉到,娘的一双手在剧烈的颤抖着。同时也见娘哭着说道:“老头子,四斗在,郖口的四斗还在,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去买回来”。大旺见哭着的娘死不撒手,只好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将父亲的双膀紧紧的搂住。同时,他的两眼在搜寻着二旺、三旺。只见二旺站在娘的身后,瞪着一双无辜、惊恐的双眼,整个人也是惊慌失措的,不知能帮什么,而三旺却站在自己的身边,把一双手伸进头发里,使劲的、发狠的拧着,只见三旺的两眼瞪得如发怒的豹子一般,迸出欲燃烧的火光来。

正在这时,父亲钱自兴一连的冲口喷出两口鲜血后,又大吼了一句“我不闭眼睛”,大旺只觉得,怀中的父亲是用他五脏六腑的力量一并喊出来的,因为他感觉到,父亲的双手,双腿使劲的挺了挺,再看父亲的头一歪,一瞪两腿,整个人便直挺挺的了。

失去了父亲的家,就如同一个完整的天塌了一半似的。母亲是没日没夜的哭泣,大旺也是伤心不已,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我四斗”那声竭力撕的面容。

大旺的心中,丢了四斗并不可惜,他可惜的是,父亲为此丢掉了生命,还有那从天而降的不白之怨。不行,得给冤死的父亲一个公道,给无缘无故的通匪罪名一个平反。不能就这样窝窝囊囊的受了,那样,不要说父亲死不瞑目,就是自己也不甘心。此事肯定是李大雨父子从中做了手脚,他们不会不留下点点的蛛丝马迹,想到此,睡不着觉的大旺,又轻轻的穿衣起床,在夜色中朝村后的保长家的房子走去。潜在屋后,贴近后墙。屋后的大旺猜测,他们此刻正在喝酒,正在此时,只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道:“怪不得古人说,情愿给高人提笆篓,莫给低人当师傅,真是不假,认识二公子和保长父子让我范有为长见识不少”,大旺猜想,这个自报家门叫范有为的极有可能就是到自己家来装土匪的,那范有为话一落音,就听李大雨说道:“哪里,哪里,我们也不是什么高人,但通过搞这个郖口四斗让我明白了两点,一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二就是后生可畏”,这李大雨话刚说完,大旺就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这不算什么,这买空卖空,白手捉鸡在我们民团里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因为我们信奉的是‘人无混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再说,这个世道,本身就是这样,吃肉的吃肉,还钱的还钱”。大旺猜想,这个说话的年轻人是谁呢?啊,他说他们团部,那就是蒋团总的二公子蒋飞虎了。

大旺正在琢磨时,就听见李光祖说话了,“说句实心话,这次把事搞得这么顺利,还是老叔你装收荒货的装的蛮像,得到了那死老头的信任。才能用这个由头把他搞进了黑屋,便便宜宜的得到了我爹想疼了心的郖口四斗,老叔,你放心,以后有什么事用得上我们,我们尽全力帮忙”。这李光祖说完,就听范有成一连声道:“谢谢,谢谢”。一切都明明白白的了,大旺只觉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拔腿要朝屋里冲进去和这帮害自己家田丢父死的狗贼子大干一场。但又想起舅舅一再叮嘱的话,遇事要考虑清楚,要冷静,不要冲动。就强忍怒气返回家中,一夜辗转难眠,眼前一会是父亲临死前瞪大眼大吼,“还我四斗”,一会又是保长一伙人得意的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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