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妍昨天就和穆湛礼提过这件事，特意趁早饭时间又告诉穆湛礼一次。
穆湛礼没有多大反应，说：“多玩儿会儿。外面比这里好玩儿。”
童妍给他夹了一块炖土豆，说：“在你下午三点的心理咨询之前一定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穆湛礼没说话。
童妍问：“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吗？我昨天收到了上个月稿费，将近三万呢！”
提到稿费，穆湛礼这才想起来，他的手机很久没用过了。
他也没有再看过童妍的漫画。
穆湛礼说：“什么也不需要。”
童妍自顾自说：“我帮你买身衣服吧。”
童妍特意等送药的护士过来，亲眼看着穆湛礼吃了药才放心。
画了妆，童妍换上羽绒服，背上背包。
要出门时，黑宝“喵喵”地跟着她，想跟她一起出去。
童妍蹲下撸撸它的脑袋：“黑宝，这次不能带你。你跟着爸爸玩儿。爸爸那里有罐头！”
童妍又对穆湛礼说：“你中午好好吃饭，记得喂黑宝。下午见！”
＊
童妍下楼了。
天气阴，昏昏沉沉。
穆湛礼从窗户里看着童妍一个人，拿着手杖穿过疗养院的院子。
有认识的护工和她打招呼，她停下来和对方说了两句什么。
看着童妍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穆湛礼忽然感到一点空落落的。
童妍会不会走了就不回来了？
毕竟他现在这么糟糕。
医院里面人生百态。
穆湛礼虽然天天把自己关在病房里，可也偶尔能听到有护工聊八卦。
比如哪个病人的亲属失联了。
比如哪个病人又被伴侣或父母放弃了。
午饭的时候，唐叔来给穆湛礼送饭。
唐叔见童妍不在，问穆湛礼：“你女朋友今天不在？”
穆湛礼说：“她和朋友有约，出去了。”
唐叔为他摆着餐，随口说道：“噢！妍妍丫头对你真不错，你可要努力治好病，早点儿把她娶回家啊！”
穆湛礼住进来之后，一直是唐叔给他送饭。
可他一直没和唐叔说过几句话。
印象里唐叔是个慈祥又寡言的护工。
穆湛礼自嘲笑了下，反问：“我还能治好吗？”
唐叔笑道：“你这么年轻，当然能！而且，你女朋友还等着你呢！我在这里做护工三年了，不知道看着多少对夫妻因为一方患病，而分道扬镳。你这还没结婚呢！你女朋友都能这样守着你陪着你！你多幸运！一看你这辈子就做了不少好事，上天赐给你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加油啊小伙子！”
穆湛礼失声苦笑：“不。我没做过多少好事，我是个罪人。我害过人，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唐叔把一碗粥放到他面前，直起身来，语气温良：“你若真是个坏人，你不会生这个病，住在这里折磨自己。真正的坏人往往不觉得自己有罪。”
穆湛礼垂下头。
唐叔收拾餐车。
穆湛礼忽然问道：“我不想让妍妍这么辛苦，我不配。她肯定特别痛苦吧？”
唐叔微笑着摇摇头：“照顾自己深爱的人，怎么会觉得痛苦呢？看见她，你就会觉得幸福了。不管她是什么样子。”
穆湛礼抬头，看到唐叔脸上泛起一丝柔情。
唐叔冲他笑笑，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帘，说：“加油好起来！赶紧把妍妍丫头娶了！外面下雪了，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路上注意安全吧。”
说完，唐叔离开了病房。
穆湛礼拿起粥喝了两口，不想喝了。
几分钟后，穆湛礼起身，拉开窗帘走到阳台落地窗前。
看到外面果然下起了雪。
不是特别大，但地面上已经落了一层白。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穆湛礼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在哪里。
他关好窗帘，回到床上躺着。
黑宝钻到阳台上“喵喵”叫，不知道是不是看到雪兴奋。
穆湛礼躺了很久，睡不着。
他叹口气，起身来到阳台。
和黑宝一起看雪。
直到他看见从大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穆湛礼认出了童妍身上的橘色羽绒服。
一手拿着手杖，另一手好像拎着什么东西。
那个橘色的小点儿从一片雪白中，一点一点走近。
因为地上积雪没有人踩过，也没有路。
那个人影走得很慢。
走了没几步，那个人影儿就滑倒在了白雪地里。
穆湛礼呼吸轻滞。
视线凝聚在雪地里摔倒的童妍身上。
看着一个人努力想爬起来的童妍。
穆湛礼心里终于浮起一丝慌。
他连外套也没穿，转身离开了病房。
原本在抓玻璃的黑宝跳下来，跟着穆湛礼跑了出去。
＊
童妍早上离开疗养院之后，先去了一趟天爱养老院。
这阵子穆湛礼住院，没办法去看望冯莲玉。
童妍得替他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等她到了餐厅时，雪就开始下了起来。
她吃完饭又去了一趟附近商场。
给穆湛礼买了一身棉睡衣和一件大衣。
买完衣服赶紧打车往回走，生怕赶不上穆湛礼做心理咨询的时间。
没想到刚走进疗养院大门，就摔了一跤。
拎着东西走得太急，手杖一滑，童妍身体失了控。
左脚踝崴了一下，疼痛了片刻。
童妍坐在地上揉了揉左脚踝，想稍微缓一缓再爬起来。
结果不经意抬头，就看到黑宝踩着白雪跑了过来。
跟在黑宝后面的，是穿着病号服的穆湛礼。
童妍第一反应是，穆湛礼竟然主动下楼了？
而且他穿得这么单薄冷不冷。
在童妍惊异之间，穆湛礼微微喘着来到她身边蹲下。
看向童妍正在揉的脚踝，问她：“脚崴到了？疼吗？”
童妍摇摇头：“没事。”
童妍近乎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穆湛礼。
林望说，穆湛礼住进来之后从没有下过楼。
每天把自己关在拉上窗帘的病房里。
像一个怕光的吸血鬼。
可是现在，穆湛礼走出来了。
她摔倒在空旷的雪地里。
穆湛礼出来找她。
童妍莫名眼眶一热。
她看到穆湛礼身上的病号服，立马捡起大衣的包装袋。
将里面的一件儿深灰色羊绒大衣拿出来，往穆湛礼身上披。
“太冷了，你先穿上！”
穆湛礼把衣服穿到身上，然后将童妍扶了起来。
童妍左脚挨地时，倒嘶一声。
“脚疼？”穆湛礼问。
童妍不想让穆湛礼担心，摇摇头：“没事。”
穆湛礼看看童妍，弯腰捡起她的手杖和袋子。
走到童妍身前弯腰：“上来，我背你。”
“不用不用！”
穆湛礼最近都没好好吃饭，童妍怕自己把他给压坏了。
“上来。”
穆湛礼弯着腰，没动。
童妍小声嘟囔道：“我最近胖了好几斤。”
穆湛礼说：“不胖，上来，我背你。”
“我……”
童妍眼眶变得酸酸的。
穆湛礼虽然还是这么沉默无力，但是他主动踏出了病房楼。
还关心她摔倒，提出要背她。
童妍小心翼翼搂住穆湛礼的脖子。
穆湛礼伸手，托住童妍的腿。
将她往上掂了一下，然后直起身，踩着雪往病房楼走去。
童妍搂紧他的脖子，将自己的脸贴在他头上。
一滴眼泪落在穆湛礼头发里。
她的穆湛礼，今天又变好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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