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的水放得差不多了。
童妍指着浴缸：“进去。”
穆湛礼不敢不听，麻溜地跨进浴缸里坐下。
童妍又从柜子里拿出剃须刀，放到一边。
接下来，童妍坐在浴缸旁边，给穆湛礼洗头、搓澡。
从头发丝到脚趾，没有放过一点儿。
一点一点给穆湛礼搓洗干净。
就是一句话也不跟穆湛礼说。
穆湛礼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最后也悉听尊便了。
他躺在浴缸里，凝望着童妍一点儿都没有改变的容颜。
心里总算渐渐踏实了下来。
他回来了。
虽然比预期中，迟到了四个多月，但是他活着回来了。
他的妍妍，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活得很好，光彩照人，自强自立。
丢掉了拐杖，能穿高跟鞋了。
也会开车了。
比以前还漂亮自信了。
连车都买了，估计她的新漫画成绩不错。
浴缸里的水换了两次。
童妍终于把穆湛礼洗干净。
穆湛礼泡在新换的洗澡水里。
童妍开始给他刮胡子。
她不敢看穆湛礼那双漆黑的眼睛。
怕自己纷杂的情绪失控。
童妍小心翼翼地给他刮干净下巴上的胡茬。
刮完胡子，童妍用毛巾给他把下巴擦干净。
擦到最后一点泡沫时，童妍想到了当年，在西山疗养院第一次给穆湛礼刮胡子的情景。
前后岁月忽然回忆交错。
让人不经意混淆了时光。
一转眼，她和穆湛礼分开的时间，竟然比相遇和相伴的时间还长。
望着眼前无比熟悉的一张脸，童妍的情绪有点儿绷不住了。
她放下毛巾，在落泪之前转身：“出来换衣服。”
穆湛礼赶紧从浴缸里爬出来。
拿起浴巾一边擦身体，一边跟着童妍进了卧室。
童妍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服，放到床上。
穆湛礼拎起裤子，隐约闻到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儿。
不用问，童妍肯定常常帮他洗衣服。
就等着他随时回来，都有干净的衣服穿。
想到这里，穆湛礼心底泛酸。
穆湛礼看了一眼童妍，童妍侧对着他。
没看他，也不说话。
穆湛礼默默把内裤和裤子穿上。
刚要去拿T恤套上，就听到了一声抽噎。
穆湛礼动作顿住，看向童妍。
童妍仍旧侧对着他，身子隐隐发抖。
低垂的卷翘睫毛下，有两滴眼泪摇摇欲坠。
穆湛礼心里针扎似的，扔下衣服。
走到童妍身边，抓住她的手：“妍妍？”
童妍慢慢扭过头。
一双通红通红的眼睛看着穆湛礼，终于哭出来了。
“穆湛礼，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不等你了！！你知道我多想你吗？知道我多担心你吗？我常常做噩梦，梦到你死了……”
“妍妍对不起，对不起……”
穆湛礼手忙脚乱，用手指为童妍擦掉眼泪。
“谁让你去抓郑进华了？你当时还在吃药，你的病还没好，你为什么要去？！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里吗！”
“对不起，妍妍……”
“你走之后，我都不敢哭，我也不敢跟任何人说我想你！我也不敢问陈叔叔你的行踪……”
“对不起……妍妍……”
“我难受，湛哥，我这两年太难受了……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大义，完全支持你的工作，可是我错了……你是我心尖上的人啊，你冒死去执行任务，我怎么能不害怕？！我怕你没有按时吃药，我怕你复发，我怕你跟小舟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妍妍……我不走了，这次回来，我再也不走了！”
穆湛礼眼眶一酸，把哭到不能自已的童妍抱进怀里。
他知道，他走的这两年多，童妍在任何人面前都扮演着一个坚强乐观的角色。
现在见到他平安归来，童妍终于可以放肆发泄了。
把两年多来积压的所有委屈和恐惧，全都释放出来。
穆湛礼抱紧她，轻轻拍着她纤弱的后背：
“妍妍，你放心，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从今以后，我都在你身边，再也不出任务了！”
童妍把脸埋在穆湛礼怀里，用力地哭。
两年多以来积压的忧惧苦楚，思念和盼望，尽情地借着眼泪释放。
眼泪打湿穆湛礼的胸膛。
穆湛礼抱着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亲亲她的额头，又拍拍她的后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童妍的情绪才慢慢回落。
恢复了一些理智。
她不该这样的。
在穆湛礼没回来的时候，她幻想了无数次和他重逢的场景。
她要用最美好的微笑和温柔来欢迎他归来。
可是童妍也没想到，隔了两年零四个多月。
她再次见到穆湛礼时，她完全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
也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对着穆湛礼，哭着倾诉出所有的恐惧、担忧和委屈。
童妍睁开苦涩的眼睛，让自己从穆湛礼怀里起来。
两对红红的眼眶相对。
童妍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我不是要跟你发脾气，我不是想怪你。你执行上级命令，你没有错。你去为了抓郑进华才去，都是为了我。看到你平安回来，我特别开心，我不该，我就是……”
“我懂，我都懂。妍妍，你该骂我。你骂得没错。我回来了，妍妍，我回来还账。我用一辈子来还账。来，你扇我！你把你所有的愤怒和委屈，你发泄出来！”
穆湛礼拉起童妍一只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童妍吓得手臂轻抖。
赶紧抽出自己的手，摸向穆湛礼被打的脸。
“我不打你，你回来了就好。晚了四个月也好，再晚一点也好，你活着回来就好了。你活着回来，我什么都不求了。”
穆湛礼望着眼前情绪一度失控的童妍，心里泛起尖锐的疼痛。
“妍妍，没事了，我再也不离开了。我欠你的，我用后半辈子还你。真的，我说到做到。这次回来，再也不离开了。我要对得起使命，也要对得起你。我不走了。相信我。”
童妍没有说话。
用手指抚摸着穆湛礼长到眼角的头发。
摸过他的眉骨，他的眼角，他的脸。
童妍用浓重的鼻音问道：“你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饭。”
说完，童妍抹了抹眼角，离开了卧室。
穆湛礼把衣服穿好，来到客厅里。
黑宝在沙发上玩儿玩具。
抬起脑袋看了看穆湛礼，从沙发上跑了过来。
靠近穆湛礼时，黑宝跃跃欲试，伸出爪子想抓穆湛礼的脚。
被穆湛礼踢了下爪子。
黑宝“喵”了一声，又跑了。
穆湛礼来到厨房门口。
闻到厨房里传来葱花油的香气。
童妍在给他煮面条。
穆湛礼靠在玻璃门框上，看着童妍熟练地忙活着。
童妍回头看了他一眼，眼角依旧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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