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门帮总舵。
其实就是摆了两排座椅,一张横榻的库房,似模似样地挂了写有三门聚义的背幅,有那么几分啸聚山林的样子而已,气势上当然差远了,但比之威虎帮,则又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老大卢广义不在,该老二贾大鹏主事,可贾大鹏也不知去向,一向不服老三的马奇虎,就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抢着下了命令。
武琨也没多言,退回来坐在靠边的位置。看他如此上道,马奇虎尾巴上翘,直接坐上首位。
很快,昨晚那个少年来到大厅,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让人看了,都提不起欺负一下的兴致。
马奇虎打个呵欠,“钱带来了?”
狗娃乖巧点头,“都带来了。”
马奇虎拍拍眼巴前的桌子,“那别愣着了,拿出来让爷点点。”
狗娃摇头,“不能,昨晚说好了的,一定亲手交到那位大爷手上。”
“交给虎爷也一样,咱们都是兄弟。”马奇虎有点不大高兴了,没谁愿意做老四的。
“那不成。”狗娃还是大摇其头,“说交给那位大爷,就得交给那位大爷,不然你们要是不认账,我找谁说理去。”
“你小子怎么那么轴!”马奇虎恼了,“老子还会赖你那点钱不成?”
“二十两呢,不少。”狗娃死活不肯交。
马奇虎想想,二十两银子,别说对一个小杂货铺子,在他手里也是一笔大钱。搁在京城,一个五口之家,一年也用不了这么多,小心在意,似乎也合理。
于是拿手指指武琨,“他是账房,甭管交谁手里,最后都要他那儿入账,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武琨也在这时开口,“是啊,能不能交给我?”
狗娃仍旧摇头,条件不变,“一定得交到那位大爷手里才行。”
“你特么的!”马奇虎一拍桌子起来,要过去打人。
武琨横臂拦住他,“是不是一定要亲自交到我们老大手里?”
狗娃点头,“答应了的,就得做到。”
“他还没来。”武琨说。
“我等。”狗娃就是这么认真。
“他今天不来呢?”武琨问。
“我明天再来。”狗娃把“拧”字诀发挥到极致。
“你特么就是欠抽!”马奇虎往前冲,却被武琨拦得死死的,“你让开!今天我非教训教训这小兔崽子不可!”
“他又没说错,你凭什么教训他?”武琨一手抓着他胳膊,把人摁回去,“这里就该老大做主,难道你想当老大?”
马奇虎当然相当老大,不想当老大的小弟,能是好小弟?但想归想,他可不敢说出来,老大老二他一个也打不过,只能气呼呼地坐下,“行,你跟这小子说。”
“那你明天再来吧,我们老大有事,今天不过来了。”
结果武琨直接让人走,他又有点坐不住,“大哥不在,你就这么办事的?”
“铺子跑不了,人家又不说不给,你急什么?”武琨先说完他,才对狗娃说,“小兄弟,你先回去,明天一早再来。”
“那行,我明天一定把钱交到那位大爷手上。”狗娃还是这句话,说完就走了。
等他一走,武琨立刻把左近的都招呼过来,“你们去找二当家,家里、赌档……但凡他平时常去的地方,统统给我找一遍,直到把人找到为止。”
现在他最大,那些人领命去了,谁也没二话。
看他一脸严肃,马奇虎也犯了嘀咕,“你这是咋了?”
“你跟我去找大哥。”武琨说着就往外走,“但愿是我猜错了。”
“什么就猜错了?你在说什么?就不能说明白点?……卧槽,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白日里走来极快,不久后,两人敲开了卢广义家的门,但他家人的话,马奇虎听了,心里都咯噔一声。
卢广义昨晚压根没回来。
家里人还以为他在外面喝酒耍女人,也没去找,反正做他那行,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加之横行一方,也不担心他出事,直到这两兄弟找上门,才觉得事情不妙。
武琨安慰卢广义家人两句,说他可能去耍钱了,一时忘了时间,让他们别急,兄弟们会帮忙找回来的。
但这话现在马奇虎都不敢信了,可也不会开口打破坏,等卢家人回了院关了门,才低声问,“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武琨也不敢下判断,“先找找。”
上哪儿找?
虽然平时巴不得卢广义出事腾地方,但冷不丁一没,马奇虎竟然有点慌,也想不出啥注意,只能跟着武琨走。
两人顺着原路往回找,走过卢广义出事的横巷后,武琨突然停下,又退了回去,转进那条横巷。
地上干干净净,不像发生过什么,但仍在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却清楚告诉他,这里发生过事情。
地上怎么也找不到痕迹,武琨只能转而去看两边的墙,果然有发现,在一边的墙壁上,有排布均匀的点状印痕,看着像是被重物敲打出来的。
退回巷口,武琨抬手虚敲,但要放低身子,缩小步子,甩出去的手,才能和墙上的敲痕吻合。
那人个头比他矮……
心里能勾勒出清晰图像,但仍不敢相信,直到停下来,前面的血腥味最重,应该就是出事的地方。
猜到又如何?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了?傻站着干嘛?”马奇虎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武琨扫开去,往前一指,“那边什么地方?”
马奇虎望了望,又看看方向,“护城河吧?一直没往那边走过,不太清楚,反正是没什么油水的地方。”
有油水,他肯定就去了。
但他一说护城河,武琨就跑起来,他只能继续追,“靠,又跑那么快,就不能等等我?”
二三百米,两人转瞬就跑到了,护城河流淌,挡住了去路。
河两边许多看热闹的,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而京兆府的公差在河里捞着东西,两人看到,心都提到嗓子眼。
等了一会儿,果然有尸体被捞出来,但却是个年轻女子,披头散发,肿胀发白。
岸上有人认出来,说这是谁谁谁家闺女,和谁谁谁家小子私定终身,连那等事都做了,结果两家大人不同意,那小子拗不过家里人做了负心汉,女的一气就跳河寻了短见云云。
故事听腻了,每年总有几个这样傻小子痴姑娘,又和自身没关系,两人从人群里退出来。
“幸好不是老大……人捞起来,看不清那会儿,可把我吓个半死。”马奇虎一颗心暂时落地了。
武琨却还是那副样子,甚至忧虑更深,顺着护城河走好远,才转而往回,“看看兄弟们那边有消息没。”
当然是没什么消息的,无论是卢广义,还是贾大鹏,几十人去找,到哪儿都说没看见,只确定了一件事,昨晚跟他们一起回家的兄弟,也不见了。
三门帮瞬间炸了锅。
武琨和马奇虎隐约猜到他们已经凶多吉少,但还是严令众兄弟去找,扩大搜索范围,一定得把人找着,活要见人……后半句没人说,想到的肯定不少。
无论如何,大家还是积极的去找了。
第二天一早,狗娃依约前来,只有武琨和马奇虎在。听他还说要亲手把钱交到老大手里,马奇虎已经懒得和他置气,直接把他轰走了。
然后第三天,狗娃又来了,条件不变,话不变,结果当然也不变……被轰出来了。
到第四天,包括武琨在内,所有三门帮人,都已对卢广义等人的生死去向没了信心……人肯定是不在了,但尸体也找不着,人人害怕自危,敲诈勒索的事情也没心情干了,狗娃过来,还没见着武琨他们,就没底下人轰走了。
老大都不在了,你就有再多钱,又怎么交到他手上。
后来武琨知道这事,沉默了很久,才问马奇虎一句,“你多久没见陈哥在街上走动了?”
“好端端提陈哥做什么?他贵人事忙,几天见不着,不是常有的事?咱们还是集中力量找大哥,他再不回来,帮里该……”
说到这儿时,马奇虎才反应过来,“你刚刚什么意思?”
武琨看着他不说话。
马奇虎蹭一下跳起来,“你是不是想多了,陈哥多大能耐,怎么可能折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头?”
武琨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马奇虎抓头,“你看着我也没用,怎么联系陈哥,只有大哥知道,他谁都没告诉……找不着大哥,就找不着陈哥。”
“但能找得着杂货铺子。”武琨看看他,“你不是一直想当老大么,现在我就认你当老大,然后去跟那少年说,咱们换老大了,他的钱可以交到你手里。”
“……”如果换了以前,能坐上老大的位置,马奇虎不定多高兴,可现在明明要拿他当钓鱼的饵,他怎么能高兴的起来,“怎么不是你当老大?”
武琨耸耸肩,“我又不想当老大,也没那个才能。”
合着我就有了?
呸呸呸,就是有,也不是现在当啊!
“这主意不好,换一个。”
武琨叹口气,“既然你不敢找他,就只能换别人去找了。”
“换谁去?”
武琨没说话,抬手往上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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