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馨黄,对镜梳妆。
柔顺的发丝垂过肩头,却仿佛打了千万结,梳齿迟迟不能顺滑而下。
自己的命不好,红泠一直都知道,再糟的归宿都设想过,并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但事到临头,仍旧会不甘心。现在的情况其实好多了,她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但动作依旧快不起来。
小杏在她身边伺候多年,心意相通,情同姐妹,看在眼里气火上涌,“这不是欺负人嘛!明明还有那么多人,也都愿意和他、和他那个,他干嘛非得选小姐你!”
红泠偏头看她,“那你替我去?”
小杏忙低头,“小杏是可以啦,但也要人家看的上才行,一个丑的没人要的小丫头。”
红泠看看她,转回去继续梳妆,这次动作流畅许多,“这是命。”
小杏不服气,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站那里干瞪眼,腮帮子也鼓起来。
打扮成能上台的样子,红泠起身,对镜转了一圈,应该谁都对得起了,“今晚之后,我说话也许能有人听了,到时帮你找个好人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小杏眼眶瞬间红了,“小姐不要小杏了……是小杏做错了什么吗?”
“傻丫头,咱们女人总要有个归宿的。”红泠按了按她瘦削的小肩膀,“是喜事。”
小杏抽噎着,“小杏想永远跟小姐在一起。”
“等你有了心上人,就不会这么想了。”红泠转身往外面走去。
“那小姐的心上人呢?”小杏在后面抹着眼泪问。
“死了……”
说着,红泠推开了房门,才发现大家其实都还没睡,开着门窗等待什么,听到她门开的声音,不约而同望过来。
鱼九娘一如既往地泼辣直爽,“应付不来招呼一声,随叫随到。”
周晴在对面挥挥小拳头,“加油。”
岑冬在上面探下头来,“要当心啊。”
只有芸熙无言,静静看着她走上楼去,走进那个房间,然后转身回房,把门关了。
“失算了吧。”玲玲有些幸灾乐祸。
“那我也是小姐,而你,永远是丫鬟的命。”芸熙并没有任何沮丧的样子,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自信的微笑。
“别以为主人这次夸了你,你就能永远踩在我头上!”玲玲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芸熙微笑看她,简单陈述,“我能踩在你头上,那是因为我比你强,和旁人没关系。”
“呵呵!”玲玲不屑冷笑,“过了今晚,你将被所有人踩在脚下,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这样说话。”
“那就走着瞧吧。”芸熙淡淡笑着,不以为意。
“走着瞧就走着瞧!”玲玲就看不惯她这样,“看你到时候怎么哭!”
然而现在想哭的却是红泠,进到房间里,那人一句话不说,坐床上静静看她,难道这种事情还要她主动不成?
从门边移到桌边,又从桌边挪到床边,那人除了视线在动,什么都没动,她都要委屈死了,已经近在咫尺伸手可得,还要她怎样?
屋里很静,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呼吸。
终于,周复伸手,在人家呼吸越发粗重的时候,点在眉心,轻轻戳了下,“是不是不想来?”
“没有啊~”红泠努力把话说的平稳。
“那坐上来。”周复拍拍自己大腿,发出邀请。
红泠咬住下唇,眼一闭,拧身坐了上去。
是软的,并不硌得慌,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似乎还缺少了重要的东西,她忙睁开眼。
其实不用去看,也知道屁股底下是床,并不是某人的大腿,但仍旧转了转头,好看的睫毛微微眨动,“你在戏耍我?”
周复与她并肩坐着,却不去看她,“你不是她,换了是她,早一把抓过来,拧着耳朵转半圈了。”
红泠呆了呆,很想问一声“她是谁?”,但到了嘴边却成了,“你很喜欢她?”
周复认真想了想,“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但她不在了,我很难过。”
那应该算是喜欢了吧?
第一次见面后,曾私下打听过他的一些事情,毕竟动过念,哪怕短暂。但摆在那里最清楚的是,他一家几乎都被砍了头,那这个“不在”应该就是那个意思了吧?
红泠突然没有那么讨厌他了,“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馋嘴,好动,滥好心,爱管闲事,喜欢说教,总是逞强……”周复扳着指头数了数,“原来她有这么多缺点,怪不得走那么早。”
正话反说,红泠居然觉得他有一点可爱,“那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开心?”
周复点了点头。
在他的记忆里,那其实不算多长的一段时光,但那份温暖,却永远刻在了生命里。
红泠差不多能肯定一些事情了,虽然很烂俗,但真的很能打动人心,尤其在他看上去很真诚的时候,于是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和她是不是长得很像?”
假如答案是肯定的,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有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一个有着这种过往的男人,念念不忘其事,总不会是薄情寡义之徒。她从了他,也能得到较好的对待,哪怕他拥着她入眠时,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人,那她睡在这里,也是比较不一样的。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使劲摇头,还说出十分伤人的话,“你比她差远了。”
些许好感,烟消云散。
红泠揪着手帕,不再说话。
周复也不知道哄人家,就那么干坐着,脑子里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想起正事,“洞房该怎么入?”
你问我?
红泠又一次偏头,目光相当不善。
周复感受到了,开始解释,“我年纪还小,一直没学过这些……”
可刚说两句,他就发现身边目光更灼热了,偏头一看,两只本应水汪汪的眼睛里,居然簇动着愤怒的火焰,这才想起来,他又下意识的装嫩了。
其实他是真嫩,今年也就十七岁而已,但他现在是周复,周复已经二十三岁了,再说年纪还小,那就太过分了。
如今家里的女人,关宁和鱼九娘都二十三四岁,标准的老姑娘了,但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往往会被人们忽略掉年龄,她们自己又不会说……更没人敢问。
然后周晴十四岁,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岑冬大她两岁,也算是小姑娘。
红泠、芸熙他没问过,但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至多十八岁,毕竟行情就这样,往后多长一岁,就贬值一倍。
眼下当然不全是年龄的问题,明显是他有装蒜的嫌疑,可能还顺便嫌弃了红泠年龄大……当然不大,但女人嘛,对这种事敏感也在情理之中。
“咳咳。”周复闹出点动静,想让她关注重点,“我是真不会。”
“你觉得我会?”眼泪已经在红泠眼眶里打转,曾经所在的行业,难免会给人打上这样的烙印,也因此格外敏感,但也仅限于真正守身如玉的人,如果是半片朱唇万人尝,自然也就对这些麻木了。
知道你是清倌人,但身处那样的环境,耳濡目染,多少总懂得一些吧?我又没问错,你哭个什么劲儿?
周复显然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就觉得当年如果不是红昭她们拦着,他早就把什么都学会了,也不用现在才来求人。
“不会就不会,用不着哭,我又不会逼你什么。但我的话都是真的,上次还为此特意跑了趟教坊司,结果只是被利用捞人,该学的一点没学到,耽误到现在都没入洞房……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入了。”
说到后面就明显是在说关宁了,但也没什么情绪在其中,只是简简单单的陈述,红泠听的出来,旁边这个人只是把“入洞房”当成了一件可做可不做的小事,如果说他真有什么过不去,也是因为这个事他还不会做,一个人独立完成不了。
但要不要做这件事,目前听着意愿并非那么强烈,这倒让她心里不舒服起来,原来她纠结半天,重逾生命的抉择,在他这儿可能就是随口一说。
“那还要不要入洞房?”
语气变得强硬,如果没那个必要,她就可以走了。再多留也只是怄气,说不定连杀人的念头都有了。
周复没察觉危险的临近,看看她,“你不会,我也不会,要怎么入?”
“那我回去了。”红泠可不会指点他什么,甚至连“无师自通”这类的话都不会说,直接起身就走。
“你不能走,不然那帮家伙该笑我了。”周复把人拉住,摁回到床上,又弯腰把人家鞋子脱了,接着把人推搡到里边,“今晚就睡这儿,明天跟她们说声孩子有着落了,咱们就算糊弄过去了。”
红泠给搡到床里边,看他躺外面,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又好气又好笑,“你当自己是谁?有那么厉害吗?洞房一次,孩子说有就有了。”
“不合常理吗?”周复侧躺着问她。
红泠翻翻白眼,“遇上不行的,一两年都捣腾不出来。”
“我应该还行。”周复其实也没多大底气,毕竟到底怎么才算“行”,标准他不清楚,所以不禁有些心浮气躁,“你不是说不懂这些?”
红泠偏了偏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了?”
道理是对的,说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可说完就担心起来,万一他拿这个迫自己洞房,自己该怎么办?话可是自己说的!
然而事实再次证明她又一次想多了,周复在这种事上完全失去了举一反三的能力,信服地点了点头,拉着她躺下来,先从中间划了条线,确定彼此的活动区域后才说,“既然你觉得一次不能令人信服,那就七八次好了,再多就显得我差劲了,估计你也忍不了更久……好了,睡吧。”
这算怎么回事?
看着他很快睡着,规规矩矩秋毫无犯,红泠倒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最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然把周复给推醒了。
周复睡的正香,被弄醒了自然没好气,“又有什么事?”
“你不觉得入洞房应该有动静吗?”
“什么动静?”
“入洞房的动静啊。”
“那是什么动静?”
“就……啊!”
“……”
大晚上的都睡觉呢,你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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