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零星绽放的烟花被皇城里的人看到,那原本是最寻常的景象,就在几天前,这样的烟花还很多,为了某些活动预演也好,单纯图个热闹也好,总之都比今晚要多,但却没有此刻引人瞩目,甚至有人连忙报给皇帝知道。
披着厚厚的大氅,顺帝在御书房外等了许久,不负所望终是看到了一簇烟花,“是有人在与城外通消息?应该不是,也太明显,奸细不会那么蠢。”
自问自答后紧紧大氅,眉头舒展开,转身回到房内,“其实不该禁烟花,就该让百姓敞开了燃放,告诉城外那些胡人,我们过得很好,他们来了也一样,刀马兵枪,我们不惧……不惧!”
顺帝在椅子上坐下来,喝口热茶,“胡人实在可恶,当年朕就不该放他们一马……那些臣子一样可恶,从来也不是朝廷的助力,只会处处掣肘朕,当初不是他们拦着,现在胡人王廷已经不知道迁徙到什么地方去了,哪还有今晚的麻烦……可恶!可恨!”
丁泯在边上听他发牢骚,垂头拢袖,一言不发,直到顺帝终于想起他了,喊了声“丁泯”,他才赶紧凑上前,“奴才在。”
顺帝看他一眼,“朝廷的事太闹心,一天半天也没个结果,与朕说说家事……朕那几个宝贝儿子这几天可还规矩?”
这问题可重,丁泯跪下来,毕恭毕敬,“回陛下,据底下人回报,那日金殿议事后,三位殿下各自回府,其中五殿下一直在府幽居,不曾外出。三殿下对城防事宜比较关心,每日里都要在城头走上一圈,不时与守城将士讨教其中的学问,十分谦逊,并不摆皇子的架子,在军中风评极佳。七殿下也曾上城慰问将官,还送去了酒菜,只是去的次数不及三殿下多,而且七殿下大多是在城中走动,走亲访友,与往年春节一般无二,似乎并不把胡人来袭之事放在心上。”
把事情摘重点说了,丁泯便跪在原处等皇帝的反应,什么时候让起来再起来。
一切并不复杂,顺帝听完很快有了判断,“老五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时候无论做点什么都是应该的,什么也不做反倒有问题……不积极怎么得到?”
“老七就有点贪心了,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往细里走心,如果不改改,可能最后什么都捞不到……孩子还小,并不懂得一个道理……一千人的表面拥护,远远不及两三个人的死忠……不过也好,说明这孩子单纯,还可以教。”
“这次倒是老三做的最好,知道眼下哪里才是重点,等胡人大军到了,朕肯定是要召他们过来问的,届时谁答的最好,自然能多赢些好印象。何况大战总要死人的,事后那些活下来的人论功行赏,老三居中说几句话,朕当然不可能驳斥,是一定照准的,可这份恩情就要记到他头上了。”
顺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丁泯分析,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想法,才道,“起来吧,朕老了,管不住嘴,絮絮叨叨。”
丁泯顺势起来,“陛下仍是壮年,只是关心几位殿下,这是为父之慈,与旁的无关。”
“就你会说话。”顺帝笑了笑,“丁泯,你觉得朕哪个皇儿最好?”
噗通,丁泯又跪回去,“回陛下,奴才以为几位殿下各有所长,难分优劣,单说品行,那都是极好的。”
“朕就多余一问。”顺帝没了再谈的兴趣,打个呵欠,“歇了吧……今年没有礼乐歌舞,没有皇宫夜宴,朕精神都有些不济了……可恶的胡人,朕早晚叫他们付出代价。”
“奴才伺候陛下安寝。”丁泯只做份内的事情,其它一概不管。
子时之前,皇帝陛下上床安歇,宫外将士巡城,民壮劳作并未有一刻停歇,倒是烟花停了,因为放烟花的人心急火燎的赶回了家。
侧卫营,几个女孩仍在屋里刺绣,闲话家常,某人突然跑回来,她们都十分诧异……不包括周晴。
周晴跑过去扑到哥哥怀里,撒着娇,“就知道你不会丢下盆儿一个人过年。”
“这里不是很多姐姐陪你一起。”周复笑着揉揉她头,然后一把捧住她脸蛋,“外面实在太冷,回来暖和暖和……帮哥焐焐。”
“呜呜……不要!”周晴给冷手冰的差点哭出来,连推带挠使劲挣扎,才算逃出魔爪,躲他远远的,“你礼物没啦!”
“小没良心的。”周复朝后一伸手,鱼九娘笑着递给他一个大包袱,“哥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什么东西?”周晴又跑回来,但周复一抬手她又跳开了,气的周复翻白眼,可见兄妹俩之间暂时没了信任。
周复把包袱放桌上打开,“见者有份,喜欢什么自己拿。”
珠光宝气,各样首饰,金银玉器应有尽有,几个女孩都看傻了眼,但谁都没有伸手。
过了片刻,岑冬第一个出声,“偷盗是触犯国法的,而且这不是好行为。”
红泠眼睛眨眨,显然是一样的想法,就是没说出来。
芸熙则半戏谑地问,“相公还兼着江洋大盗的差事?”
周复瞥她一眼,“放心,不劫色。”
“妾身倒希望相公能做个采花贼。”芸熙大胆抓住他手,放在自己娇嫩脸蛋上,媚眼如丝,一切都在不言中。
“不急,正在学。”周复倒也没把手抽回来,暖和一会儿是一会儿,鱼九娘看不过在后面踢他一脚,但哪能抽手,多伤人家心……反正还一只手能活动,抓起一条珠链放芸熙肩头,“这条衬你。”
那一串珍珠颗颗指头大小,圆滑莹润,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但芸熙并未去拿,依然保持着先前姿势,“妾身不会被抓去坐牢吧?”
“也许会哦。”
“那妾身一定把相公供出来,做那同命鸳鸯。”
“我看行。”
“是吧……”
“你俩够了!”周晴实在看不下去,过去分开两人,指着那些东西问,“老实交代,这些东西都哪儿来的?”
其他人也巴巴看着,周复也就说了,“放心好了,这些都是战利品,我应得的,你们放心的拿,没人敢要回去。”
“战利品?”岑冬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不记得这货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外面胡人打过来了,你们都知道吧?”周复问。
所有人一齐点头,满城皆知的事情,她们自然也清楚。
“既然知道,就该清楚,敌人不止在城外,城内一样有,而且更可怕,只等胡人大军一到,他们就会里应外合赚开城门,放那些野蛮的胡人进来烧杀抢掠……”说到这里,周复一拍桌子,义愤填膺,“你们说这些人该不该死,他们的东西该不该拿!”
前面的的确应该,可后面的……你确定没有夹带私货?
“如果是这样,这些‘战利品’应该充公吧?”红泠怯怯地问。
“充公?”周复撇嘴,“那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被那些当官的拿了去,要么被皇帝老子拿了去,还不是变为私有,那还不如直接给我,起码我不会拿这些东西做坏事。”
什么逻辑?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东西归属她们想得通,但拿去做坏事……从何说起?
别人不问芸熙问,“相公不会拿来做坏事?”
“我拿来哄你们开心算坏事吗?”周复反问。
好吧,无法反驳。
他的思路太奇葩,红泠直接问,“他们呢?”
“当官的把这些据为己有叫贪污,本来就是在犯罪,东西到他们手里还有可能送给别人的夫人,祸害就更大了,你们说是不是?”周复侃侃而言。
几个女孩却都红了脸,显然那句“送给别人的夫人”引起了她们诸多联想,虽然那是要浸猪笼的可耻行径,但私底下偷偷在做的一直都有。
然而周晴想法没那么复杂,一推她哥,“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会送给别人的夫人?”
跟你似的,送给自己夫人不行吗?
周复就说了,“你想啊,当官的生平就两件事,升官发财,想升官怎么办?给上头送礼啊,这么好的东西倒手一转,不就成了实打实的政绩?”
“就算你说的有理,那跟别人的夫人有什么关系?”周晴穷追不舍。
“这些都是女人用的,别管送到哪一层为止,最后不还是得落到女人手里?”周复觉得这逻辑没错,“到时候还不都是‘别人的夫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几个女孩的脸更红了。
岑冬为缓解尴尬,“那到皇帝手里怎么了?收归国库难道不是好事一件?”
“真难相信这话是从你嘴里问出来的,白读那些书了!”周复痛心疾首,“国库充足,只会让帝王骄奢淫逸不理朝政,从此要么不思进取,要么胡作非为,简直就是亡国之始!我,周复!一腔义胆忠心,怎么可能陷朝廷陷国家于这种田地!”
说到这里,一指那些金银珠宝,“这种苦我来吃,这种罪我来背,舍小我而成大家,是多么……那个仁义无双!现在,你们知道我背负了什么,拿这些拿的多……勉为其难了吧!”
“……”
我们差点就信了……
周晴上去就卷包袱,“呜呜呜,哥哥太不容易了,妹妹帮你分担一点……呜呜!”
“你打住!”周复把她拨楞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包袱给她,“这才是你得。”
“没你这样的……抠门儿!”周晴埋怨一声,才打开小包袱,里面竟然只是些糕点。
“感动吧?哥哥特意把知味斋的老师傅叫起来,看着他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周复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周晴却差点把点心都投他头上去,“感动个屁啦!一堆还没有一颗珍珠值钱!”
“这是感情!浓浓的兄妹情谊,能是用钱衡量的吗?”周复急了。
“我不要感情,我要钱。”周晴一句话把他噎个跟头。
“要钱等着!”周复指指那几个,“你们先分。”
谁好意思拿?都把头扭向一边。
“那我分好了。”周复一人手里塞了一件,最后多拿本画册给岑冬,“难得的好东西,一位大户小姐的私藏,好不易摸来的,你悟性高先学着,学会了再教我。”
岑冬翻开只看一眼,就跟被毒虫蛰着似的丢开去,“你……你正经一点。”
“人伦大事,还不正经?”
岑冬小脸红扑扑说不出来话。
捉弄完人,周复一本正经,“既然你们害羞,不好意思当着大家面拿,那东西就先放我这儿,谁相中什么谁来要,东西不多,先到先得哦。”
芸熙微笑问,“我们不要,相公会拿去送‘别人的夫人’吗?”
“那可说不准哦。”周复一脸坏笑。
嗯,他肯定想过这些。
一屋人热闹一阵,过了子夜午时也就散了,某人肯定还是要出去的,大家都看的出来,只是没人说出来罢了……毕竟是个团圆的日子。
周晴夺了几次,手里还是只有糕点,最后还是被赶回房间的,心里的委屈可想而知,直到看到房间里那两口不大不小的箱子才喜笑颜开……大头还是在我这边!
其实九娘房间里的箱子更大一些……
鱼九娘也需要钱,很多很多,这也是她应得的。
周复把包袱重新包好,带回自己房间,嘱咐跟过来的岑冬,“帮我看着点,要可以,私拿不许。”
岑冬并不关心那些,只是问他,“宁姐还好吗?”
“暂时还好。”周复只能这样说。
“战争是什么样子?”岑冬以前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十室九空尸横遍野……但无论怎样的描述,都让她感到不够真切……然而事情到了眼前,她又不敢去看,甚至想都不敢想。
“那跟你没有关系。”周复看着她,“我想你宁姐会这样告诉你。”
岑冬走近他,“跟你呢?”
“当然也没有关系,我又没拿官家一两银子。”周复把包袱放她手里,“你们睡吧,我还得出去一趟。”
等他走到门口,岑冬才追问一句,“不是跟你没关系?”
“胡人进不进城跟我有关系。”
说完,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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