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压压的，瓢泼的雨水落下来，在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雨雾遮挡住视线，沈遂之却还是能看到坐在不远处的那抹蓝色身影。
而他身边站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少年，单肩挎着背包，撑着把黑色大伞。
他皱着眉站在原地，隔着雨幕也看着那方，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沈遂之偏头看向他，是十八岁的他。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还是皱紧眉，撑着伞快步朝女孩儿走去。
医院大厅门口的屋檐下，女孩儿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是十五岁的许知岁。
她似乎早已经看到了他，目光随着他的靠近缓缓移动。
等他终于靠近她后，她抬眸看向他，小嘴微噘，不开心道：“沈之之，我已经等了你半个小时了。”
少年神色略显不耐，“说了多少次不许这么叫。”
她噘嘴不说话，他又烦躁道：“路上堵车了。”
许知岁眨了眨眼，点点头“哦”了声。
她没揭穿他，她看着刚才他在那边站了快十分钟。
她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可他脾气不好，她要是揭穿了他让他丢了面子，他很可能现在就掉头离开。
她的乖巧果然让他脸色好了许多，他绕到轮椅后，一手握住了她的轮椅把手，一手撑着伞，“你怎么一个人来复查？”
说着话，他推她出去走进了大雨中。
伞朝前倾斜将她遮挡住，而他自己却湿了个彻底。
可他没说，她也只看着前面，听着雨水敲打在伞面的噼啪声，轻声开口，“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家里司机送我来的。”
“那司机呢？”
“刚才下雨的时候骆雪慧打电话让他去接她了。说是让我等会儿，可我等了快一个小时了，我的钢琴课要迟到了，这才给你打电话的。”
听到这里，沈遂之嗤笑，“你那恶毒后母摆明就是故意的。”
许知岁显然也同意他的话，沉默了下，她回头，“你不会嫌我麻烦吧？”
刚说完，她就看到他浑身都被雨水湿透的模样，神色微变，忙抬手去推伞，“你别只给我打伞呀，你都淋湿了。”
他皱眉，紧紧握着伞柄，她竟然丝毫都推不动，而他已经不耐道：“再乱动小心从轮椅摔下去，到时候我可不会扶你。”
许知岁一愣，眨眨眼收回手，腮帮子鼓了几下，“那我不是担心你吗？”
他哼了声，“你担心我就少给我找点事儿，下次遇到这种事自己叫车。”
许知岁皱眉，“可我这样，自己叫车也不方便呀。”
她一个小姑娘，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腿还不方便，总不能让陌生司机抱她上下车吧！
不说别的，那多危险啊！
想到这里，她又噘嘴，“何况要不是你我的腿也不会受伤，你那时候自己说的，这段时间有事儿就给你打电话，你现在是说话不算话吗？”
沈遂之冷哼，“你自己像冬瓜一样从楼梯上滚下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知岁，“！”
她眼睫颤了颤，眼圈忽然就红了。
沈遂之看着她的眼睛愣了愣，还没反应，她忽然就来推他握着轮椅的手，“不用你管我了，我自己走，以后我都不会给你打电话了。”
这是闹脾气了。
沈遂之目光微动，别说，认识她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她闹脾气。
也不对，她还跟许知落打过架。
可除此之外，更多的时候，她都很乖巧。
以至于这忽然闹起脾气，还让他挺诧异的。
他说错什么了吗？
不就是她自己从楼梯滚下去的？
要不是因为她是从他学校的楼梯滚下去，要不是因为是他带她去的那里，他也犯不着管她，就这么给自己找了个甩不掉的大麻烦。
这一个多月，他是真觉得很烦。
身后多了个小尾巴，让他总觉得自己规划好的随心所欲无情无欲的自由人生被什么东西给牵扯住了似的。
她每天都会有很多事儿，最开始在医院住院的那半个多月一天能给他打十几次电话。
那时候他就烦，怕再这么下去，自己就甩不掉这个尾巴了。
然而等她出院了，给他打电话的时间就少了。
一天一次到两三天一次，而这次给他打电话，几乎是过了整整一周。
说实话，没人烦他了，他应该挺轻松的，却莫名其妙的更烦了。
每天得看几百次手机，神经质的怀疑自己手机是不是欠费了，半夜三更忽然惊醒怕手机没电关机了。
就这么一周下来，他觉得自己都快成神经病了。
而这一切的根源，显然就是这个看起来十分乖巧，实际上十分折腾人的小姑娘！
他有时候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这叫什么，欲擒故纵？
可这个念头冒出来，又很快压下去。
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他怎么能这么想她？
还有他自己，他没法接受自己被这么个小姑娘折腾得心神不宁。
今天接到她电话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怀疑自己看错了，怀疑她打错了电话。
他抿紧唇，接起电话，听到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和以往一样叫他“沈之之”，他的心跳才忽然平复下去。
真的是她。
也没打错。
听她说她被困在了医院，他想也没想，直接赶了过来。
到了医院门口，他才惊觉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他到底在做什么？
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为什么要为她乱了心神？
所以他才会在大门口迟疑了那么久，所以在面对她时，他更加不耐烦。
因为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失控，而这种失控让他觉得惊悚。
他难道，真是个变态？
此刻见她红着眼闹脾气，他心脏微缩了几下，脚步停下来，任由她推了几下他的手，然后才抬手反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睁大眼睛抬眸看他，眼睛里已经有了泪珠子，只要再眨眨眼就能掉下来。
沈遂之看着她的眼睛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的叹了声，“算了，算我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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