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献祭
脑袋里的声音没有回答，但桑璎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属于祂的情绪。
是的，祂——此界的天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那个声音在沉默片刻后，才再次开口。
祂没有否认自己的存在，毕竟在祂看来，如今的桑璎已经没有选择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已经不知道了，或许在你开口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怀疑了吧。毕竟我的另一把剑也是后来才生出灵智，却不像你这样，一出现就口齿这么伶俐。”桑璎看着面前从地底冒出来的火焰，即便她整个人都被火焰炙烤着，但她却感到从心上冒出来的寒意。这股寒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冻住。
所以顾怀微说得是真的吗，天道创造天命之子，只是为了让对方给祂送命？
桑璎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但天道如今的行为却让她不得不产生这样的猜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此方天地存在了太久，而我也诞生了太久。你们或许感觉不到，但我已经开始走向消亡了。”还稍显稚嫩的声音说出这样沧桑的话，让桑璎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天道要消亡了，那么此界还有存活下去的可能吗？
江灼雪见桑璎望着那片火海呆愣许久，刚要伸手去拍她，却不料龙渊剑中飘出了一缕青烟。
在那一刻，火焰的灼热消失了，地下城的摇晃也停止了。江灼雪的手伸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连同脚下不断传来的轰隆声也不见了。时间就这样停止了下来。
而桑璎和那缕青烟却是脱离于这片静止的空间之外的。
青烟，也就是天道说：“你不用担心这个世界，等你跳入火焰中，这个世界会继续平稳地运行下去。而我在得到了你的力量后，也能将新的天道孕育出来。”
天道不会一直存活，有消亡就会有诞生。
新的天道往往会比旧的更加强大，也会为这片天地带来新的生机。
“我已经太老了，所以这些年来下界并没有修士能够飞升，因为我已经虚弱到无法创造出飞升天劫了。你的诞生会是我和这个世界的机会，一切混乱将会由你停止，而新的秩序会在毁灭中诞生。当新的天道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下界的修士就有了飞升的机会。”
桑璎冷漠地看着祂：“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牺牲自己呢？我自认不是个善良无私的人。”
“不，你是。”祂当然是因为清楚面前的女修是个怎样的人，才会将救世的众人交托给她。
天道对此十分笃定：“为了你所在意的人和事务，你会答应的。正是因为你骨子里就是这样无私的人，你才会成为天命之子。谁是天命之子并不是由我决定的，而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
所以从一开始，顾怀微就做错了。
他以为只要改了桑璎的命格，将桑璎的气运和经历套到苏抚云身上，就能让她避开死亡的结局。但其实桑璎的结局从来不是由她的命格决定的，而是由她自己决定的。
“当初在我拜师的时候，我梦到的那些画面，是怎么一回事？”桑璎提出了她的疑问。
天道：“那不是我做的，而是这个世界意识到情况发生了不对，在积极自救罢了。它将自己预测到会发生事传入了你的脑袋，让你以为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但其实你根本不会变成书中那样疯狂又绝望的姑娘。”
“或许你已经忘了，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如今，而是在很多年以前。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你的父母还在你身边。你每日在峰上练剑，即便你连剑意味着什么都还不清楚。”
“我感受到了你灵魂里的纯净，所以前来试探你，想要知道你会不会是那个被世界选中的人。我化作一只妖兽靠近还年幼的你，并问你若是这世间没了太阳，你会如何？”
“你说，那我就化作太阳……”
天道的话仿佛掀开了桑璎尘封已久的记忆，恍惚间，她看到一个与自己眉眼十分相似的小姑娘怀抱着比自己还要高的剑，对地上一只猫兽奶声奶气地回答：“那我要化作太阳，永远不落下来。”
“所以，这条路根本是你自己选择的。”天道的话音落下，桑璎周身的景物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她眼前的地下城骤然变成了修士和人族们的营地，此刻的风沙比先前威力更大了。
几乎所有元婴及其以上修为的修士都走到了第一线，开始挣扎着对抗风暴。在他们身后，冰龙苍涟躺在在地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因为失去了太多的水而开始枯萎的青萝，虚弱将藤蔓搭在他身上，试图用最后一点力气帮好友挡住阳光。
她看见从前平静的无尽之海已经化成了一片血红色，里面没有逃脱掉的海中妖兽已经尽数死亡，海水不断散发出腥臭味儿。
金鳞儿姐妹俩的鳞片都干巴巴地蜷缩了起来，兽神白泽更是化成了兽形，朝眼前的风沙发出最后一声嘶吼。
风沙瞬间被逼退了十丈远，而白泽也重新变回了小兽的模样，陷入了沉睡，不知道要修养多少年才能再次苏醒。最后，是桑璎的爹娘。
桑拯的头发白了大半，他身上的气势也已经跌落到金丹以下了，面上更是带上了一层死相。
他本来也活了很多年，如今还能以中年人的面目行走于人前，就是靠着他修为高，寿数也长。但是如今桑拯的修为已经落到了金丹以下，筑基期的寿数可不够弥补他多活的这些岁月。
一旁的文妙书更是守在道侣身边不断给他喂延寿丹，只要动作稍微慢一点，桑拯的头发就会白上一缕。
而此刻的文妙书显然情况也没有比桑拯好多少，她一身的衣裙都是破败的，桑璎还从没见过母亲这么狼狈的模样。
无数张陌生和熟悉的面孔此刻都充满了绝望，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在为抵御风沙而献出了自己最后的力量。
其中一个女孩子倒在了地上，桑璎很快记起了这张脸——流光剑宗的宋姣姣，与她倒在一起的，是早已和她结为了道侣的师兄。
“我要怎么做，只需要跳下去就行吗？”画面定格在了宋姣姣合上眼睛的那一刻，而桑璎也终于认命了。
“是的。”天道回答，“你只需要跳下去，其余的都可以交给我。”
话音落下，她眼前的画面重新回到了地下城中。动荡还在继续，砂石扑簌簌地从头顶落下。
桑璎的面庞被火光映照着，显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蓬勃生机。
“桑璎！”有人在身后呼唤她，这声呼唤仿佛隔着漫长的时光。
桑璎回头看了一眼，她对江灼雪做了个口型，而后仰头倒下去。
四溅起来的火花将紧随其后而来的江灼雪烫的心口一颤，火焰很快将那抹蓝色的身影吞没。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他迎着这熊熊火光却露出苦笑：“你总是这么心急，也不肯给我留下些闲言碎语的机会。”
他将自己手里的留影石丢下，期盼着后面能被人找到，告知其余人他和桑璎的去处。
再然后，他也跟着一同跳入了火焰之中，从此于世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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