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得选。
从高处之上，郑晚瑶已经能看到乌泱泱的契丹军已经围住了神庙，这也就意味着卫渊行刺计划顺利完成，他们要做的就是如何从神庙中全身而退。
而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裴小将军率先浑水摸鱼带头高歌：“恭迎河神！”
一时间，所有人都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地，齐齐匍匐跪倒在地。
“恭迎河神！”
能够出现在神庙中的人，全部都是对河神深信不疑的教徒。
错误的信仰到极致就是疯狂。
毕竟在他们眼中，哪怕将活生生的人开膛破肚作祭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此时在郑晚瑶所谓的神通之下，他们便更加目露癫狂地相信神明降世。
所以当契丹军重兵攻打进来的时候，便看见神庙中的那群人通通跪伏在了一个女人脚下。
“神使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将这疯婆娘烧死！”
“苏勒王有令，血洗这群奴隶，通通杀光一个不留！”
“有郑国奸细混进了神庙中，所以今日你们全部都得牢牢待在这里，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
那些向来听话无比的信徒，此刻却全都齐齐看着高台上的少女，好像对他们的命令熟视无睹，甚至就连搬出来苏勒王的名号都没用。
最重要的是，领头的男人一眼就看见了那位大神官，此刻竟然也站在那少女身边。
“游珩，你简直罪该万死！”
“老子就知道是你在捣鬼！苏勒王这回绝对不会再轻饶你！”
“去杀了那女人，否则的话，苏勒王必定不会放过你们巫族人。”
但是这回，向来都温柔服从的大神官，却面无表情道：“晚了。”
游珩早就已经让弟弟去暗中转移族人，祭祀节这天便是最后期限，他原本想着不动声色平息，然而如今却已经忍无可忍。
不管少女是谁，只要拥有共同的敌人，他就会助她一臂之力，从今往后他也再不会留在这里。
而郑晚瑶则是微微转动了下权柄，但见上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面无表情只说了一个字。
杀。
这修罗恶鬼般的嗓音，落在那群癫狂恐怖的信徒眼中，却宛若神谕。
他们眼中的郑晚瑶，已经是心中欲念具象化，也就是在她说完那个字的瞬间，所有人就像是被疯魔一般执起屠刀对向契丹军。
“苏勒王是伪神，真女已经降下天罚！”
“河神说过，只要按照他的指令形事，我们死后就能去往西天极乐世界。”
“只要听话，我们就能赎罪。”
“杀伪神，诛妖邪！”
人一旦癫狂到某种程度，便是真正的地狱。
苏勒王向来残暴，他也养蛊般在神庙中发展了越来越多的信徒，但凡是有人不相信河神，唯一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不仅如此，他还反复告诫这群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赎罪，只有听河神的话才能除掉身上的罪孽。
这样的谎言交织在神庙中，不相信的人早已化成了河中枯骨，剩下的人则是浑浑噩噩被压榨剥削到甘愿成为信徒。
养蛊终究会有被反噬的那天。
郑晚瑶就是要借着他培养的这群疯狗，反过来让他拉下神坛。
场面瞬间混乱暴动。
郑晚瑶也没管旁边轮椅上的青年，她径直趁着混乱从暗道中遁走。
契丹军暴力镇压这些信徒是迟早的事，所以他们的人现在得马不停蹄撤走，而等苏勒王反应过来后，就会发现郑国已经大军压境趁势进攻。
出乎意料的是，在地下甬道里，郑晚瑶看见了消失已久的十五。
那少年银白色长发此刻打着卷，上面也沾染了脏兮兮的泥土，他浑身上下都是伤，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看向郑晚瑶的时候眼眸澄澈湿润，像是流浪猫看见了温暖的窝。
“主人！”
郑晚瑶被他扑了个满怀。
但是如今不是叙旧的时候，整个神庙都已经摇摇欲坠，外面动乱不堪，甬道随时都会有坍塌的风险。
“你看起来受伤很重，还撑得住吗？”
郑晚瑶一边扶着他一边往前走，只要度过这段甬道，再往前就会有夏玄策的人过来接应。
十五气息很弱，但他还是咬着牙在郑晚瑶的搀扶下往前走。
“可以，主人不要担心我，这些血其实大部分都是别人的。”
他当然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去，所以十五并不想拖郑晚瑶后腿。
他后背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裳，然而此刻却紧咬牙关隐忍不发。
其实这已经是很简短的一段路，只不过身后追兵将至，甬道也摇摇欲坠十分危险，所以他们必须要尽快出去。
十五想，他真的很高兴主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他的手，也当真做到了在生死危机时刻带他出去。
明明前方就已经是亮光了，但他却已经痛到连唇瓣都已经咬出血。
郑晚瑶不知道少年人真正的状况，在危急情况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他往前跑。
直到彻底来到光亮处，看见河岸边的郑国船只时，她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然而少年的双腿却再也支撑不住跪在地上。
郑晚瑶这才发现不对劲：“十五？”
她立刻摸了下少年人的腿，结果摸到了大片黏腻血液，他右腿赫然有道长箭贯穿其上。
少年人应该是试图折断了那箭杆，结果徒留了银色箭镞没入骨肉中。
可是刚才在甬道中他却什么都没说。
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忍着剧烈的痛意往前走，以至于到现在直接跪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这是地形图。”
十五将羊皮卷交到郑晚瑶手中。
“剩下的路，我恐怕就陪不了主人。”
十五不想要主人看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他分明是要笑着说出这句话。
可是笑着笑着就掉下眼泪来。
“主人，我走不了了。”
他是断了腿的弃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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