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还剩下五分钟时间。
张远亮收起课本，先离开了教室。
从高三二班走出来，他微不可闻的吐了口气。
他是一名语文老师，同时也是这个毕业班的班主任。
三十五岁的他，明显比同龄人要苍老一些。
削瘦的脸颊上，时常挂着一丝淡淡的疲倦。
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度数已经从半年前的三百度，提升到了五百度。
这是一个月前，暑期的时候，他在汪汪眼镜店新配的。
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幅带着黑边的眼镜框，这使他看起来更有几分书生的气质。
教学楼的走廊狭长，有种一眼看不到头的错觉。
腋下夹着几本资料和教科书，脚下不紧不慢的走着。
五分钟的时间，足够他回到办公室。
再用五分钟的时间，收拾一下，他就会离开学校。
下午放学到晚自习，中间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他当然没办法赶回家吃饭，又不喜欢学校食堂里的饭菜。
所以每天，他都会在学校斜对面一家中餐馆吃晚饭。
说是中餐馆，实际上更像是学生的校外食堂。
名字也很贴切，就叫课后食堂。
课后食堂是一家夫妻店，老板和老板娘曾经也是第七中学的学生。
上学的时候，两人就恋爱了。
高考落榜之后，老板学了两年的厨师，就开起了这家店。
每次去的时候，老板两口子，都会尊敬的叫他一声张老师。
尽管，他们的年纪，比张远亮要大几岁。
想起胖墩墩的餐馆老板，和皮肤白净，有一双大眼睛的老板娘，张远亮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任教多年，能够在高中阶段相恋，并且最后走到一起的人，他也见过几对。
可像餐馆老板两口子这样一直幸福生活着的，却很少见。
经过三年七班的时候，他听到教数学的韩老师正布置作业。
尽管隔着门，依然能听到韩老师紧迫而高亢的声调。
背地里，同事们都戏称，韩老师的嗓门，不去当歌唱家可惜。
当然，仅仅是嗓门大一些而已，没什么音乐细胞。
脚步停在了楼梯口，张远亮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他左右张望，附近没有人。
飞快的取出手机，是一条微信：我等你。
他会心的一笑，眼角多了一丝幸福的味道。
这条信息，是班里一个叫沈凌雨的女学生发来的。
她今年十九岁，身高一米六八，体重五十点二公斤。
在同龄人中，算是身材高挑的那一类。
鹅蛋脸，丹凤眼，喜欢梳着马尾辫。
皮肤很白皙。
用比较时尚的话来说，就是满满的胶原蛋白。
学习成绩中上游。
学科中语文成绩比较突出。
看过许多书，颇有几分才女的气质。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高一开学那会儿。
作为班主任，他照例在班级里点名。
当他念到沈凌雨三个字时候，坐在最后排靠近窗子位置的一个马尾辫女孩儿俏生生的站起来，声音清脆而响亮，那声‘到’，至今令他记忆犹新。
缓缓的走上楼梯，脑海里都是沈凌雨的影子。
他预感，今天可能不会准时离开学校里。
因为他在回忆中浪费了一些时间。
“张老师。”
在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韩老师在后面叫住他。
他忙收起自己的遐想，转过头，脸上挂着一抹和善的微笑。
对于任何一个同事，他都会保持着这样的笑容。
这博得了很多人的好感。
任教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口角或者矛盾。
这是他的处世之道。
不管遇到多么不愉快的事情，他都会隐忍，时刻保持微笑。
“韩老师，下课了？”他礼貌友善的打招呼。
韩老师比他小两岁，表面看起来，更像是活力十足的小青年。
有一张帅气的脸，很得女学生们的喜欢。
甚至有传言说，至少有七八名女学生，给他写过情书。
韩老师快走两步，和他并肩：“张老师，待会儿去哪里吃饭？要不要一起？”
张远亮耸耸肩：“还是老地方，有几个学生想趁着晚饭的机会，问我了一些课外知识。”
他言下之意，就是不能和韩老师一起。
韩老师一副羡慕的样子：“张老师还真受学生们的欢迎啊！我听说你已经带过两届毕业班了，这次是第三届了吧？”
张远亮点点头：“是啊，不知不觉，来学校已经快十年了。第一年还是任课老师，第二年就被安排当班主任了。”
韩老师叹口气说：“班主任这差事太累人了，老任找我说过几次，我都婉言谢绝了。还是任课老师轻松一点，没那么累。”
张远亮浅笑：“习惯就好了。”
两人边走边聊，已经到了办公室。
就各自回到座位，随意收拾了一下。
张远亮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过六分了。
他摇摇头，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保温杯，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韩老师会意的笑了笑，嘀咕说：“真是个不错的人。”
………
五点零七分。
张远亮从学校大门缓缓的走了出来。
身影很快融入到学生群当中。
课后食堂，距离学校只有不到五十米。
不过不能直接走过去，要先上天桥，到路对面，再向西走四十米。
就能看见那块餐馆的宽大的招牌。
红底，黄字，周围装了跑马灯，样式有些老土。
但这丝毫不影响生意的火爆。
张远亮缓缓的走着。
他心里虽然很急，但表面上仍旧是四平八稳，看不上任何的波澜来。
之所以急，是因为他想立刻见到她——那个叫沈凌雨的马尾辫少女。
这听起来有点可笑。
明明在学校里，在课堂上，时时刻刻都可以看到。
怎么说呢？
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下，他是老师，她是学生，交集仅限于师生关系。
可离开学校，他们的身份和关系，就发生了改变。
这种改变，有时候让他很焦虑，但更多的时候，是期待。
课后食堂的空间并不是特别大，因为生意一直不错的缘故，老板甚至把二楼存放食材的地方，都改成了一个个拥挤的座位。
张远亮拿着保温杯，走了进来。
大眼睛老板娘立刻笑盈盈的打招呼：“张老师来了，欢迎欢迎。”
张远亮就又露出和善的微笑：“孙姐，忙着呢？”
老板娘姓孙，他习惯这么称呼她。
至于她具体的名字叫什么，从来没问过。
孙姐一摊手：“每天还不都是老样子，张老师今天吃什么？”
“老样子。”张远亮随口回答，人已经上二楼去了。
他前脚刚刚上楼，一个穿着校服，身材高挑，梳着马尾辫的女生，就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可能是因为走得太急，她的脸有些微微胀红，呼吸也比较急促。
“孙姐，一碗牛肉面，一盘小黄瓜。”高中女生一面说，一面登登的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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