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凤坤宫。
布置华丽的凤坤宫内,身着绣着五彩凤凰锦蓝裳衣的梁太后侧卧在黄金榻上,她半闭着眼斜倚着,慵然妩媚的风情,一点儿也不似个年近四十的妇人。
榻下打磨光洁的木质地面上,跪了十几个黑衣短打装束的汉子,这些汉子跪得极是规矩,直是身子都透着股子僵直模样。
直到那几个汉子头上的汗滴在了地面上,梁太后这才缓缓开口。“去了千人,只回来了你们几个?”
“是,小人等到达江边时,元大人早已毙命,一众军士也不见踪影,实是不知此间缘由。小人等办事不利,还望太后恕罪。”
那黑衣汉子中,跪在前头的伏地回话,模样很是小心。
“不知缘由?”梁太后冷冷一笑,盯着他道。“在西蜀时,你们可曾见过那秋姬?”
那黑衣汉子恭然答道。“回太后,小人等见过此女,秋姬深夜求见齐王,被齐王请进了如意郡主府中,之后,再不曾出来。”
“呵,好哇,秋姬到了齐王身侧,齐王现下活得好好儿的,她却不知所踪,好,真是好!想来若非她通风报信,那齐王怎么能在水中抵挡千人?秋姬,真是好一个痴情的贱妇!”梁太后声音突然一提,冷声道。“杭女何在?”
“太后。”面色一片苍白的杭女赶紧跪倒,哆嗦着缩成了一团。
“杭女,你不是说那秋姬早已对齐王恨之入骨了么?如今她为着齐王叛我,你有何话说?”梁太后的声音很冷,冰寒得没有一丝温度,那杭女直是两股战战,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杭女……但凭太后发落。”
“发落你?”梁太后慢慢坐起身来,盯着那跪在地上的杭女道。“发落了你,有何用?”
“我……”杭女词穷,只是伏在地上,脸几乎埋进了地板中。
“若是发落了你,能换齐王成的命,我一早便将你杀了!”梁太后极是厌恶地盯了那杭女一眼,对那黑衣汉子吩咐道。“去多寻几个有名的宗师来,务必在齐王回国前取他性命!”
“是!”那黑衣汉子赶忙应了,暗自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就听上头梁太后沉声开口。
“若再事败,你便提头来见吧。”
那汉子面上一苦,头往地板上重重一磕,高声道。“小人必不负太后之命!”
“嗯,且去罢。”梁太后闭了闭眼,转而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杭女。“杭女,如今元正与秋姬都如此无用,你可知罪?”
“是!奴婢知罪!望太后开恩!”杭女的声音颤抖着闷闷地传来,引得梁太后眼中的嫌恶更浓了些。
“开恩?呵,杭女,你坏我大事,还要我开恩?”梁太后双眼一眯,盯着那杭女道。“你倒说说,我为何要赐你恩旨?”
“回太后,奴婢……奴婢还有家族,请太后允杭女回家中与家主商议,同助太后共图霸业!”杭女这话正说到了梁太后心坎儿上,立时给她降了火气。
“好,看在你多年跟随我的份上,我便饶你一回。杭女,听闻你元氏中有不少的少年英才,此次回去,尽可使他们投效报国,大梁正是用人之际,若真有才,必然赏赐于你。”梁太后说罢,对着那杭女挥了挥手道。“下去罢。”
“是,多谢太后!”杭女言语间透着喜意,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头躬身地退了出去。
随着杭女退去,若大的宫殿只剩下了太后一人,看着这空旷的宫殿,梁太后禁不住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
齐王成日益强大,相对的,大梁却渐渐衰退,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这无上的权利,绝不能让那个孩子倾覆,她一定得趁着他还未丰满羽翼时除去他,一定要!
想到这里,梁太后抬起头来,向着头顶的梁柱处唤道。“旻公可在?烦请现身一见。”
梁太后这话刚刚落地,一个黑影便如鬼魅一般落在了她身侧,吓了梁太后好大一跳。
“太后。”
那黑影站定,竟是个花白头发的黑衣老者,这老者对着梁太后一拱手,躬身道。“太后有何吩咐?”
梁太后瞟了眼那旻公,温声道。“旻公,要烦你去趟齐国了,那几个小儿恐是靠不住他们,还是你走一趟罢。”
“愿为太后效劳。”那旻公声音极是阴沉,听得人浑身不自在,梁太后微微皱眉,垂眸望向了自个儿保养极好的玉指。
“这一回,必要取了齐王成性命,大军已备,只待他一死,公且尽全力罢,大梁要称霸天下,全赖公之大能了!”梁太后说罢,站起身来向着旻公微微屈身,行了一礼,眼中满是诚挚。
“太后言重了,老夫尽力就是。”那旻公拱手应是,如一道幻影一般,转眼间便消失在那黄金榻前。
旻公一走,梁太后眼中便是一冷,她带着几丝傲然地看着大门处那一方碧蓝的天空,唇角现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突然间,门口一个宫婢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外,猛地跪地一扑,外头的侍人上前问了话,赶紧疾步进了大殿。
那侍人到了殿中趴伏跪地,高声禀道。“太后,乾元殿的婢子来了,说是小公子哭闹不止,已是一天一夜不曾进食了,奶娘换了几个,便就是号哭,哪个的奶也不吃。”
梁太后面色淡淡地一转身,往那榻上一坐,斜倚着那黄金榻上的金凤软枕淡淡地道。“不吃便换几个奶他,一个奶娃娃,少吃两顿还值得来报?告诉宫人好生看护便是。”
“是。”
那侍人得了令,转身便出了殿门,对着那跪地的宫婢便是一顿喝斥,那宫婢流着泪叩了几个头,爬起来低着头离去。
梁太后也不理会外头的吵闹,纤白的食指有节奏地点着榻上的紫底牡丹金纹,指甲上鲜红的蔻丹与那紫底相映,直是更显得她肤白如雪,丰腴宜人。
拄着额侧闭了会儿眼,梁太后忽然睁开眼来,站起身吩咐道。“摆驾乾元殿!”
“是!”
一旁伺候的宫人应了,立时上前去扶梁太后下了地台,躬着身托着她的手向着殿门走去。
“太后有令,摆驾乾元殿!”门口的侍人高声一喝,大门两旁侍立着的宫娥齐齐跪倒,随着梁太后走动,四个手持白玉如意的宫婢起身跟上,前头两个执着象牙拂尘的侍人开道,浩浩荡荡地向着不远处的乾元殿而去。
漫步到了乾元殿外,梁太后看了眼那殿门上悬挂的扁额,嘴角扬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侍人与宫婢在门前分作两边站定,梁太后这才慢慢悠悠地朝着里头行去。
乾元殿内,阵阵压抑的哭声传成了一片,梁太后皱了皱眉,直向着里头的寝室而去。
淡青纱帐遮挡的寝室内,几个宫婢围着大榻抽咽不止,榻上坐着一个妇人,正满头大汗地奶着一个婴儿,那小婴儿也不吃奶,一动不动地,小小的身子瘦弱之极。
侍人挑开纱帐,梁太后姿态雍容地走了进来,屋内的众宫婢吓了一跳,见是太后来了,赶紧后退了几步,跪伏在地。
那抱着婴儿的妇人见梁太后的眼神扫向她,直是白了脸,赶紧起身跪倒在了脚踏旁的地面上。
“奴婢等,请太后圣安!”
“一个个的,哭个什么!弄得宫内乌烟瘴气!成何体统!”梁太后把跪地的宫婢狠狠一扫,往前走了两步,在那妇人身前停住道。“你抱的,是这大梁今后的国主,如何还不起来!”
“是,是,太后恕罪。”那妇人唯唯诺诺地哆嗦着站起身来,低着头抱着那婴孩,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小公子如何了?听闻几顿不曾好好吃了,可寻巫者看过?”梁太后缓了语气,上前便去看那妇人怀中的婴孩。
“太后,小公子他,他已是一日夜不曾进食了,我们找过巫者,巫者却不曾来,说是要太后旨意方能前来,太后,这……”那妇人说着话,把怀中的婴孩稍稍往外递了递,直露出他带着青紫颜色的小脸儿来。
梁太后一见那婴孩发紫的小脸儿,面色便是一变,她往后退了一步,抬袖掩住口鼻,吩咐身旁的侍人道。“看看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那侍人应声上前,见到那孩子的模样,慌慌然闭了闭眼,抖着手在那婴孩鼻下探了探。
这一探,那侍人一下变了脸色,转身跪伏在地,颤声道。“启禀太后,小公子他……他、他殁了!”
“什么?”梁太后睁大了眼,直是缓了好一会儿,她猛地一指屋内的宫婢怒喝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奴婢!小公子病了,为何不报?如今害我王孙丢了性命,真真可恨!可恼!来人!将乾元殿上下一并处死!以慰我王孙之灵!”
“是!”
梁太后身侧随行的侍人转身出了门,不多时便带进了一队金甲卫士。
那些卫士也不顾哭号的宫婢们,直拖着她们便出了门去,紧接着,外头便传来了几声惨叫,却是还没出宫门,这些金甲卫便将那些宫婢杀了。
听着外头传来的惨叫声,那抱着小公子尸身的妇人颤抖个不停,她不敢抬头去看太后,也不敢跪,只是抱着怀中的死婴,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梁太后盯了那婴孩一眼,对身旁的侍人淡淡地吩咐道。“召告天下,为小公子,举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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