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尖叫声和骂声不绝于耳。
梁倩听得脸上都白了，梁娣也脸色大变，道：“我记得，她好像怀着孕吧……”
轰隆一声，窗外突然一声惊雷，盖住了楼下的所有动静。
乌云不知何时慢慢从天边卷了上来，乌压压地聚集，窗外明亮的光被阴沉替代。
又是一声雷响，豆大的雨落下来，倾盆大雨。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动静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混乱的动静，好似有些人在楼下走来走去。
女人微弱痛苦的叫喊，还有人喊道：“出血了！”
有人上来了，打开了房门。
梁倩走过去，门外的老女人她见过的，是村长的老婆，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妇人，跟村长一样，第一眼看见肯定会以为是个实打实的老实人家。
妇人端了一个大海碗，塞进来。
碗里是炒酸菜和三个白馒头。
梁倩接过来，道：“阿姨，楼下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两秒，说道：“阿晴坏事被打，早产了。”
说完，她砰地关上了门。
梁倩端着海碗，沉默了一会儿，把碗放在椅子上，低声道：“先吃饭吧。”
今天注定是不能平静的一天。
楼下的动静闹了一天，大雨也下了一夜。
直到后半宿，在梁倩睁大眼睛的等待中，终于听见了一声高昂的婴儿哭声。
第二天还是村长老婆来送饭，梁倩拉住她，问道：“谢晴怎么样啊？”
妇人的表情有些不高兴，答道：“生了个没用的女娃。”
梁倩道：“我问的是谢晴，她怎么样了？”
妇人皱了皱眉，有些不奶粉，道：“她大出血，生完孩子吃了老方子，止血了。”
梁倩简直不敢想，谢晴是如何度过的，村里医疗设施不完善，这家人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大概是觉得她不省心又花钱。
身怀六甲却还要遭受暴打，导致早产，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万一这家人不肯花钱治……
在门关上之前，梁倩道：“你们多给她吃点补血的啊，花不少钱才买来的吧，而且她年纪轻轻的，还能生，别就这样死了。”
这话让妇人脸色多了点波动，“这还要你说？”
梁倩把今天的早餐放到椅子上，早餐是青菜瘦肉粥，瘦肉不多，基本上都是青菜，煮得很稀，一勺下去半勺都是米汤。
梁娣舀了一碗给盼儿吃，看一眼梁倩焦心的表情，道：“你放心吧，村长家在我们这里算是宽裕，治病的钱应该是有的。”
梁倩道：“不怕他们没钱，就怕他们已经有孙子了，就放弃谢晴。”
梁娣道：“不会的，买媳妇很贵，除非病重得花的钱比买回来的钱还多，否则他们都会去治的。”
是啊，只要还有价值，就不会轻易被放弃。
吃完早饭之后，村长上来了，他此次来是让梁倩去取钱的。
梁倩跟着他下楼，看见一楼坐着的三个大男人，心中明了，这几个人应该就是看着她的。
村长道：“你大姐他们还在我这里，你最好乖乖听话。”
梁倩嗯了一声，不愠不火道：“我不会坏事，不过出门前，能让我去看看谢晴吗？”
村长同意了，推开一楼的一间里屋。
梁倩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只见被子里隆起一个身影，谢晴苍白着脸躺在床上。
脸上，手臂还有脖子，都是淤青和指印，嘴角裂开，被打得快认不出原来模样。
她还没醒过来，生完孩子之后，身上的水肿没有消，显得更为肿胀了，眼睛紧紧闭着，安静得好像要死去一般，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梁倩道：“她没事吧？”
“能有啥事！”村长只让梁倩看了一眼，就把她赶出来了。
梁倩在村长的带领和三个男人的包围中，去镇上取钱。
村子里的卖女车大概已经走了，村头又聚了不少人，聊天的声音不绝于耳，基本都是在讨论梁倩和谢晴。
有人愤恨，有人幸灾乐祸。
但大多数人只是看着，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梁倩经过的时候，听到一个妇女呸了一声，“就是她坏了咱们好事，卖女车这遭不肯多卖了！”
梁倩扭头看了她一眼，发现这人是前天流水席上某个领了红包的妇女，因为生的五个闺女，领的红包也多，当时乐滋滋地跟她说高兴，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这人旁边跟着一个年轻些的男人，难怪她这么生气，估计她正在为自己儿子“物色”媳妇。
那妇人发完牢骚，对上梁倩冰冷的脸色，梁倩道：“早知道是这样的人，我的钱就该好好收着。”
妇女听到了，脸上一阵青白交错。
大概是村长的安排，从来不开进来的大巴车专程来接送。
上车之后，村长表情有些冷嘲热讽，说：“当‘好人’的滋味怎么样？花了几大百发红包，没人领情啊。”
梁倩没说话，默默转过头，看向窗外。
村长笑了一声，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中。
窗外的土地泥泞，梁倩倒没有被村长那番话戳中心肺。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她便知道一定会损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也会遭人恨，她就是看不惯而已，从小到大的教育和素养让她没办法对污浊视而不见。
也捂不住耳朵，装作听不见那一声声藏在隐秘角落的啜泣。
今天实打实看见了谢晴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模样，便更能想象那些被拐卖的姑娘会经历什么。
如同谢晴这般情况算是好的了，至少住在一间看起来正常的屋子里，而且因为识趣和乖顺得到了信任。
多少被买来的姑娘，只能住在猪圈，地下，不听话的，要被铁链锁起，跟圈养的猪狗一般。
没有人权，也没有自由，子宫是唯一的价值。
梁倩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但她现在也深陷险境，不说救人了，如今，能不能拖到陆深来还是一个问题。
两个小时车程之后，终于到了镇上的道路，大巴车直奔银行。
在几个男人虎视眈眈的眼神里，梁倩镇定地从包里拿出了身份证和银行卡之类，然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进行取钱。
她取的数额太大，工作人员面露为难，表示现在行里中没有这么多存款，如果要取，需要等总部送钱过来。
村长听了半天，插嘴问道：“那你这里能拿多少钱？”
工作人员给出了一个大概数额——十五万。
然后道：“如果您急需现金，我们可以在一周内送来，签一份文件就好，当然，如果不用现金……”
“还是现金吧。”梁倩不急不缓地打断道。
她知道对方后面要说什么，无非是建议采用转账的方式。
工作人员点点头，走进里间，拿出一份协议签署。
村长似乎对银行这些操作不是很熟悉，这年头多用现金，村里交通不便，人们更是习惯将钱藏在身边，所以他默认了要取现金。
一周时间，能等。
流程走完之后，村长抱着一个大包坐上了回村的车。
梁倩转头，看见他紧紧抱着钱袋子，不断抚摸的手，连脸上都挂出了贪婪的笑意，不复之前的和蔼伪善。
梁倩干咳一声，道：“村长，你如今也看到了我的诚意，这些钱是我支持芹菜村发展的，要怎么使用，用在哪里，您和族老们商议就好。”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跟随的三个男人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作为村里人，对这笔钱也分外眼红，自然不会允许谁独吞了去。
其中一个兴奋道：“我等会儿就去叫我家老头来您家，这钱数目不小，要公平分了才行啊。”
村长皱眉，“分什么分，这个是拿来修路的，又不是给分肉，一人一口啊。”
他们表情有点悻悻，眼睛黏在那个大包上，各怀心思，不必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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