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念,你念个屁呀念?都念了八百遍了,你不嫌烦啊?窝在这穷山沟里八百辈子没见个红头文件,拿张破纸当圣旨,拿根鸡毛当令箭,你那点儿出息!”
华素青受够了,她不信她爸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处分。
“你敢目无王法、以下犯上?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别说让你坐着写检查,就是让你把牢底坐穿,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的!”
比谁嗓门儿大?谁怕你是王八!
“我靠……我真让你这个土鳖气死了。”
华素青耳朵都要被他震聋了,脑袋嗡嗡的,叉着腰原地转了两转,都不知道该怎么着了。
从记事起,凡是见着她的人都笑脸相迎,说话轻言细语,什么好听说什么。
且不说她自小学习成绩优秀,长大学有所成,单说她爸平步青云,如今身居高位,但凡是个长眼的敢这么欺负她?
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还要看主人,他陆豪亮到底懂不懂最起码的人情世故?
真他妈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
华素青转了两转,停下来,瞅了陆豪亮一眼,决定硬的不行来软的,“陆所长,你知不知道你辛辛苦苦在基层干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个乡镇派出所的所长吗?因为你没有后台。老天爷派我过来,其实是给你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我爸是副省长,只要我一个电话,你立马就能飞出这穷山沟到市局去吃香喝辣,你怎么就算不开这账呢?”
哪知陆豪亮油烟不进软硬不吃,一开口差点儿噎死她,“你不吹能死?来,你有本事现在打个电话,让你爸把你捞回省里去,别在这儿耽误我的工夫!”
华素青张口结舌。
陆豪亮:“干所长怎么了?我自豪我骄傲!我才不想去市里,我落地生根,老婆孩子都在这儿,神仙来了也不换!再说都去跑高层,基层老百姓谁管?怪不得你犯错误受处分,思想觉悟太低了!”
“我是双学位专业人才,你连个本科学历都没有,说我思想觉悟低?你有没有搞错?”
华素青的胸脯剧烈起伏,气得要爆炸了。
陆豪亮把那张揉得皱巴巴的红头文件郑重其事折起来揣进兜里,把被她踢翻的椅子提起来走到门口,转头,“华素青,你知不知道德才兼备,为什么德放在前面,才放在后面?”
华素青:“……”
陆豪亮:“再有才,缺德也没用,懂?”
华素青眨巴了两下眼,“你、你说谁缺德?还有,你把椅子拿走干什么?”
“你不缺德能眼睁睁让你战友等死?”
陆豪亮冷哼一声,“这把椅子没毛病,刚才我踢它了,我要郑重向它道歉。你刚才掀桌子了,你向桌子道歉吧。没椅子坐,你向桌子躹躬正好。”
说完,陆豪亮提着椅子走了。
“你回来!我没有椅子坐怎么写检查?”
华素平浑身的汗毛都在叫嚣。
“心不诚写的检查也是谎话,免了吧。”
陆豪亮头也不回。
“你、你把椅子给我!”
“好好向桌子道歉!它也会疼,只是不会说话。”
陆豪亮扬长而去。
什么人啊这是……
华素青咬牙切齿,狠狠踢了桌子两脚。
桌子不喊疼,她疼得抱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什么也没做错,唯一错的就是爱上了孟云鹤!
不,她爱上孟云鹤也没错,错的是高颜,她哪哪儿都不如她,凭什么跟她抢孟云鹤?
华素青哭得昏天暗地,越想越憋屈。
要不是高颜巧言令色在孟云鹤跟前搬弄是非,她怎么会被降职调到这么个鬼地方,遇上陆豪亮这么个不通情理的奇葩?
周晓宁死了是他命不好他活该,关她什么事?
谁让他不听指挥私自行动?
凭什么处分她?
再说了,她就算有点儿错,她有个当副省长的爸爸,怕什么?
孟云鹤不接她的电话,她就去找他当面谈,她要让孟云鹤明白她的一片痴心,让他回心转意,让他认识到他被高颜那个狐狸精给骗了,从头到尾都错怪她华素青了。
她还要让她爸给高颜点儿颜色瞧瞧,让她知道得罪她的下场!
这么想着,华素青不哭了,打电话给她爸。
电话关机?
再打,确实关机了。
华素青慌了,赶紧拨打她爸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
工作时间关机,要命联系不上了,绝对没好事儿……
华素青很讨厌给她那个面目可憎的后妈打电话,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爸巨贪,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中纪委隔离审查了。”
对方尖酸刻薄地说。
“谁说我爸巨贪?我爸清正廉明,一身正气。”
天塌地陷般的打击突如其来,华素青天旋地转……
“别自欺欺人了。光你帮着收的钱就好几千万了吧?你手机被监听了你不知道?你前两天不是还告诉你爸,有人给你转了四百万让你爸给安排个职位吗?”
对方出语惊人,“我已经配合调查了,把知道的都说了……”
手机脱手落地,发出一声惨叫四分五裂。
华素青呆呆看着手机的残骸,残忍的绝望如暗夜的漩涡将她死死摁进了恐慌之中……
得到华副省长东窗事发的消息时,高颜和孟云鹤正陪着郑画图、肖寒、路杰给周晓宁上坟。
烈士陵园。
青山肃静,墓碑林立。
周晓宁灿烂的笑脸凝滞在遗照里,一如生前充满期待地看着这个世界。
路杰把一捧鲜花放在周晓宁的墓碑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给周晓宁磕了两个响头,铁打的汉子泪流满面,翕动着嘴唇哽咽了半天,“兄弟,你是为了救我牺牲的,你就是我的亲哥。你放心,你的爹妈就是我路杰的爹妈,我已经把他们接到城里来了,以后我给他们养老送终……”
“兄弟,走好……”
肖寒忍着泪,把一杯白酒洒在墓碑前。
郑画图躹身抚摸着周晓宁的遗照,手臂抑制不住轻颤,声音也跟着颤,“晓宁啊……”
叫了一声,郑画图垂下头,抑制不住的泪水滴落在墓碑前的鲜花上……
孟云鹤冷若冰霜,坚毅的唇角紧抿着,扶起路杰,“你腿上的伤刚好,小心着些。起来吧,人死不能复生,他没了结的心愿,我们来完成。”
高颜早已泣不成声。
她每次想起周晓宁生前死后,心都像被捅了一刀。
那种哀思和沉痛的心情无法言喻……
本该活得好好的帅小伙,前程可期、人生如画,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到现在连个像样的交代都没有。
虽然上面给了嘉奖,可人都死了,嘉奖的份量大打折扣。
华素青的处分到现在都没有下来,那么明显的失职如果换个人,恐怕早就被停职处分了。
高颜都不敢看周晓宁的遗照,她愧对那样灿烂的笑脸,愧对他生前对她的信任。
只是,那两张照片一直是盘桓在高颜心头的疑惑。
她想不明白,周晓宁生前为什么没有跟她提及他跟踪过孟云菲和陆明的事,到底是她敏感多疑,还是那根本就是周晓宁无意中抓拍的,与工作毫无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周晓宁为什么把它们单独洗出来并存放在那本《刑事侦查学》里?
没人给高颜解疑释惑。
墓园里连风都是静谧肃穆的,鲜活的生命化土成尘,以永别的方式诠释宁静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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