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白三姑该自称民妇,又或者以军中自称属下,只是还有些别扭,才称了小人。
白三姑想着,六锭机虽然因为战乱的原因,到如今还并没有流传到北方。但若是日后吴笑烟发现了,以为她是拿早已经有了的东西糊弄人,那可就冤枉了。
吴笑烟笑了笑,不置可否:“可会写字?”果然是白三姑还有东西,但吴笑烟却不以为这十锭机就是全部了。
“会的。”
“仇人是谁,写下来。写得具体清楚点,免得到时候砍错了人。不过,如今我炜国还只是在北方,你的仇若是想报,却要再等上些年月了。”
白三姑点头:“民妇能等!”
吴笑烟对她笑了笑,这女子也是个不弱的,一路从南方到了北方,却还不似旁人那般,只是为了求活,她还记挂着给丈夫报仇。看看这一路上的大王小鬼们,谁不会吞了她,谁又可能一路打过江去。
吴笑烟给她报仇,因为她拿出来的东西值这个价--即便不是十锭机,六锭机也足够了,别说什么南方已经有了,这是她现在最需要的,只这一点,便已经足够了。
拿了十锭机的图样,吴笑烟先是试做,果然可行,她先是开了个纺纱作坊。作坊里的女工都是从外招的,可是管理的人却是沥血军退下去的老兵。没两个月,吴笑烟又开了一家织布坊和染布坊,织布坊也只招女子,染布坊却是薛怀瑞给她提供的人手。
薛怀瑞那边的印刷坊、酿酒坊与果园也渐渐铺开来了,这些地方不只是消化了伤兵和老兵,还极大的吸纳了无业的流民与当地失地农民。兴州和炬州两地,短短七八个月内,若是还有流民那不是刚来,就是懒惰成性。
百姓们再没有了施舍的习惯,都是指点流民去各地的招工处,若是指点了这些人却还不去,那他们就是活该挨饿,不值得施舍。
一年后,坐拥六州的衍国公薛慈轩立国称王,国号炜。似乎是为了向外人展现他们父子之间的深厚情谊,登基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封薛慈轩为王太子。
按照礼制来说,太子乃是皇帝独有的,王只有世子而无太子。但是此时各国战乱割据已成,太子还是世子早已经乱了。更显出薛慈轩日后一统天下,称皇称帝的决心,所以这时候也没人跳出来说什么不合礼制。
薛怀瑞做了太子,便不能继续坐镇在外,只得重回源埠,协理政务。
此时,吴笑烟的女营已经有一万五千人的规模,且女营如今已经不只是设立在薛怀瑞掌握的军中,而是已经在整个炜国的军队中都有设立。
薛怀瑞与她开设的各种作坊,更是已经在炜国各地建立起来。甚至许多商品,直接贩去了中原大地的其他地区。
“又回来了啊……”吴笑烟拖了两个月,薛怀瑞的太子都封好了,她才回来。如今,透过车帘子看着外边,源埠比起她走的时候倒是繁华了很多,但是,她对这个地方真的是一点都不怀念。
--她早已经习惯了骑马,可是距离这地方还有几十里地的时候,就必须离开她的爱马,把自己困在这个小笼子一样的马车里。
“夫人。”流觞担心的叫了一声。
这些年,琥珀是吴笑烟军中的副将,流觞就是吴笑烟家里的副将。
吴笑烟在自己也有成山的事情要忙的情况下,与薛怀瑞在生活中却能够琴瑟和鸣,和美满足,流觞功不可没。
“我明白。”吴笑烟放下帘子,深吸一口气,“我这是在外边的时间长了,心有些大了。”
不在源埠,她是血娘子,是沥血军的统帅,是十多家大作坊的后台掌柜的,她是薛怀瑞唯一的女人……
可是回到了这里,她只有一个身份--妾!
即使薛怀瑞给她请封侧妃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可是,这侧妃……跟妾又有什么不同呢?
“跟老曲说,走偏门。”赶车的原是薛怀瑞的亲兵,伤了腿,本来应该是要么回乡下种地,要么进作坊,可是他非不走,薛怀瑞就只能收下他当个家人。
“是。”
头一次她回来的时候走正门,那是因为正病着,之后离开也走正门,那是跟着一大堆行李走的,她当时其实跟行李之一没什么太大差别。如今,她是以个人的身份回来的,那就得守规矩了。
正妻在堂,她没那个资格走正门。不,就算没有正妻,她也没有那个资格。
接下来的一路,吴笑烟都闭着眼睛,她那是在定自己的心,把大出去的部分收回来。
进了府,薛怀瑞不在,说是进宫仪事去了,吴笑烟挑挑眉--薛慈轩就还是住在某大户人家的宅子里,那地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王宫。薛慈轩不修王宫,等着住进什么地方,谁都清楚。
可是太子妃还在呢,东西自有仆役收拾着,吴笑烟也就进了闲云雅居看了一眼,转头便朝着富贵雍容去了。
“太太!那吴氏来了!”
“哦……”孙嬛原本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茶碗,听了秦嬷嬷的声音,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她看着秦嬷嬷脸上的兴奋和激动,木然的眨了一下眼睛,不太理解为什么她会这样,“嬷嬷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儿了?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太太,您可要好好招待招待吴氏。”刚说完,她忽然脸色一边,“太太,奴婢的意思可不是让您磋磨吴氏,是真的让您好好招待她,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说话。”
“……”孙嬛又低头去看她茶碗里的茶水了。
两年,薛怀瑞一走就走了两年,连份家书都没回过,她还得从娘家那边,才能知道薛怀瑞的消息!
好不容易,一个多月前薛怀瑞自己一个人先回来了。孙嬛那个时候有多高兴啊,甚至她没有自己过去,而是送过去了一个又一个美貌的婢女。可是没用,这一个多月里,薛怀瑞宁愿独守空房,也没有亲近任何一个女人。
孙嬛到后来还送了个跟吴笑烟差不多的女人给她--那种又高,又壮,身板又硬,又黑又丑的村妇。
结果那女人被薛怀瑞一脚踹出了门,还断了两根骨头。
孙嬛听到那消息的时候竟然挺高兴,她甚至还亲自去看那个女人。她不会告诉别人的,她看着那个女人躺在那,就如同看见吴笑烟躺在那,怎么想怎么舒服。
但那也只是想的,那不是吴笑烟,真正的吴笑烟,薛怀瑞不会踢她,只会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在掌心里。
既然已经再没有别的法子了,那孙嬛觉得她能走的也只是保护自己的尊严,保护一个正妻面对一个贱妾的尊严!
“太太,您听我说,吴氏虽然得宠,但她独霸着太子爷多少年了,可有生下一子半女来吗?对,当年她是怀过孕,可那孩子不是掉了吗?之后又长途跋涉,听说她的身子早就坏了,生不了孩子了。而太子现在可是太子啊,哪能让太子无后呢?您又不是跟吴氏争宠,您只是顾全大局,要让太子爷有后啊!”
孙嬛怔了一下,她终于抬起了头:“嬷嬷说的……有理。”
吴笑烟一路到了富贵雍容的偏厅,这地方与她头一回来请安时候相比,除了季节不同外,其余的,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可是一进门,见着孙嬛,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里的有个人变了,变得非常多--孙嬛。
她嫁给薛怀瑞的时候可才十五岁啊,即便是如今,她也才刚刚二十岁。可是这孙嬛看起来,简直是如同三十七八的妇人一般了……
看着孙嬛,吴笑烟却一时间有些愣神了。
她穿着暗红色的寿字宽袖褙子,这衣裳的样式和花色本来就是有些年岁的夫人穿的。她偏又盘着最简单朴素的发髻,只在左鬓别了一枚青玉簪子,脸上的妆容也是惨惨淡淡的。说她是如今正鼎盛中的炜国太子妃?真不如说是个守丧的妇人。
不过她这被困于院子中,守着活寡的女人,与守丧却又有什么不同。
吴笑烟愣,孙嬛却也愣了--这吴氏不是年纪颇大,又肤黑貌丑吗?怎地……却突然被她惊艳了一把?
说来也巧,吴笑烟也穿了件暗红色的被子,却是绣着大片的玉兰花。她头上盘了个坠马髻,别了羊脂玉的牡丹发饰并一根珍珠步摇,眉间并未贴着花钿,却点缀着一枚粉色的海棠花瓣。
早几年吴笑烟是绝对不敢这样打打扮着出来的,只觉得自己不适合红色,不适合太柔媚的发型,也不适合太灿烂繁华的发饰。可是,吴笑烟自己也奇怪,她年纪大了好像反而敢这样了。铜镜上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反正薛怀瑞是喜欢瞧她这个样子的。
她这样的模样也确实是美的,尤其进得房来,阳光披在她身后,那样子美得孙嬛也有那么一会儿挪不开眼睛。或者并非是美,这人的肤色还是那个样子,五官和轮廓也丝毫未变,但就是让人觉得耀眼,喜欢看。那这样说来,好像又是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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