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霖到达江敬中家楼下时正好十二点，他把江拾月有可能问的问题都在心里过了遍，并一一设计出了最佳答案，如此心里才稍定了些。
上到2楼的时候，迎面下来个胖大妈，宋霖本没在意，但那大妈先是把他从头打量到了脚跟，接着忽然面色一紧，退到楼梯一角，等宋霖过去了之后她才继续往下走。
宋霖往上走了几步觉得有些奇怪，停住脚步转头看她，没想到那大妈也在仰头看他，两人视线一撞，那大妈猛地一惊，脚下险些踩空了，她慌忙把住栏杆，低头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下去。
“你……”宋霖见她已经跑下去了，又把问她有没有事的话给咽了回去，虽觉有些奇怪，但眼前的要紧事是江拾月，也没时间浪费了。
他当下也三跨两步地赶到了302门前，深呼吸了两下，摁响了门铃。
门很快开了，江拾月探出头来，也没跟他对视，只让到一边，请他进来。
她指了指餐桌：“不用换鞋，坐那儿说。”
宋霖哦了声，依言坐到了餐桌边，不过短短一夜，江拾月一改昨天的歇斯底里，分外平静。
她转身走进了厨房里，不多一会儿端了杯茶水出来，放在宋霖面前。
“当解个渴吧，我爸这儿也没什么好茶叶。”
江拾月轻轻坐下，比了比，宋霖急忙说没有：“我什么都不挑。”
她低头看着桌面，默了好长一会儿，比起她昨天的崩溃，此刻江拾月的平静更让人宋霖害怕。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轻声细说地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江拾月还是沉默，宋霖端起杯子浅浅喝了一口，正想再找个话题打破这僵局，她终于开口了。
“之前你奶奶说，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我把我的初步方案跟你说一说。”
这还有初步方案？宋霖心中一松，既然有方案，说明事情还有回旋余地。
“好，你说。”
他挺直了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江拾月没看他，眼睛还是盯着桌面：“这个孩子以后是我的。”
宋霖一愣，接着立马接话：“当然，这孩子肯定是你的。”
“不。”江拾月摇摇头，“我是说，这孩子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我不需要你负担什么，我一个人养。”
宋霖心中一沉，眉毛慢慢拧起：“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江拾月终于抬眼看他，“我想通了，我以前太绝对了，觉得我吃过的苦头我孩子一定就会受，其实不是的，我一定会全心全意爱他，他不会走我的老路。”
她一脸认真，自己点点头，“我自己就可以养活他，我会画画，还有家画廊，养个孩子绰绰有余，我完全不需要有人跟我搭伙养孩子。”
宋霖竟一下没有想出反驳的话来，面前的江拾月，眼神坚定，面上有些激动的潮红，一副对未来的单亲妈妈生活信心满满的样子。
“可是你……可是我……”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当初结婚的前提就是江拾月不想自己的孩子成为私生子，如今她无所谓了，那就连结婚的基础都不存在了。
“那……”
宋霖嗫喏半天，索性把杯子里的茶水一仰脖喝了个干干净净，他连连喘了几口气，又砰一下把杯子砸到了桌面上。
他眼圈有些红了：“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
江拾月嗯了声，随即点点头：“我觉得这是最优解，我的孩子归我，你想跟谁结婚都可以，随你爸妈安排，对大家都好。”
“你看……”她甚至认真分析了起来，“你想结婚的原因是要保住孩子，你爸妈不想你结婚的原因是因为对象是我，现在好了……”
她两手一摊，“孩子留下了，你也没跟我结婚，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我也不会去问你要什么抚养费，也不会让孩子去争夺宋家的财产。”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跟你签协议，或者跟你父母签也可以，保证不要你宋家一分一毫，这孩子以后就跟我姓江，绝不会影响你未来的生活。”
宋霖的脑子卡了壳，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几分道理，但瞬间又清醒过来，这是丢了老婆也没了孩子的意思？
他立马摇头：“我不同意。”
江拾月哦了声：“我不需要你同意，我就是通知你，你就算现在打官司也没用，孩子在我肚子里，谁也抢不走。”
她说着捂了捂肚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宋霖猛地站了起来，椅脚摩擦，发出刺耳的滋啦声，江拾月仰头看他，慢悠悠地开口：“你不用有意见，有意见我也不接受。”
“你……”
宋霖只觉得太阳穴一阵刺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过一个晚上，江拾月又有了新主意，还如此不容置疑。
“不是，拾月，养孩子没你想的这么简单，这身心健康都很重要，在不健全的家庭中成长对他没有好处……”
江拾月居然也点点头：“我准备移民，更广阔的世界会给孩子更开放自由的灵魂。”
宋霖嘴张了好几张，临上楼前准备的答案是一个都没用上，他就像个没压对一道题的学渣，此刻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拾月你听我说，你真的好好想想，我是非常真诚地想跟你共建家庭，养育后代，我条件不错的，有钱，长得也过关，你不吃亏啊。”
他有些语无伦次，一时间找不到一句有说服力的话，又颓然地坐了下来。
江拾月倒是挺平静的：“你放心，如果到时候你还想见孩子，孩子也同意的话，我不会阻拦的。”
她此刻终于笑了笑，显出几分明媚来，“这就是我想说的，你听清楚了吗？”
宋霖低头看着桌面，手机忽然在裤袋里振动起来，震了好一会他都没反应，还是江拾月先受不了这嗡嗡声，她敲敲桌面：“好像有人给你打电话，响了好久了。”
宋霖愣愣看了她一眼，接着哦了声，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妈”，是余韵文打来的，他把手机翻转扣在了桌面上，没接这电话。
但对面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很快又打来了第二个电话，手机连带着桌面都嗡嗡震动了起来。
江拾月探身拿过他手机一看，眉心一拧又迅速恢复了，她把手机递给宋霖：“接吧，别有急事。”
宋霖到底还是点了接通，余韵文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话筒中爆了出来：“霖儿，你在哪儿？是不是又跟那小狐狸精在一块儿？”
她的声音很大，即便不是免提江拾月也听了个清清楚楚，她面色即刻沉了下来，起身又走进了厨房。
宋霖捂着话筒，压低了声音：“妈你怎么回事，你再开口闭口就是这种话，我给你拉黑了，你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话了再来找我。”
他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模式调成了静音，这时候江拾月拎着个热水壶走了出来，她拿过宋霖的杯子，又给他倒了半杯水。
她再度落座，扯了扯嘴角：“你看，你妈那么厌恶我，强扭的瓜不会甜的。”
“最重要的是……”她在这里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也不愿意去吃这没必要的苦头，我活到今天，没必要的苦头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宋霖想说点什么，但实在不知道能给出什么样的表情，他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慢慢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水。
江拾月起身走到玄关，开了门：“请回吧，不必再来了。”
宋霖扭头看她，站在门边的江拾月却没有看他，她脖子倔强地梗着，朝向门外，显然没打算再给他翻盘的机会。
他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到门边，立定了：“江拾月，你再想想，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我等你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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